第79节
  他俩打打闹闹,另一边的氛围却尤为冷清,空气沉着到凝固的地步。
  祁景和江隐肩并着肩,并没有吃狗粮的兴趣,他们之间好像有条看不见的弦紧绷着,剑拔弩张。
  张庭瑞好不容易哄住女生,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啊,我先和我女朋友走了,晚上见。”
  祁景道:“晚上见。”
  女生有些好奇的看着祁景和江隐,等到张庭瑞把她拉走了,还听她悄悄道:“……那个不是校草吗?你怎么会和他在一块?”
  张庭瑞顾左右而言他:“就,遇到了,遇到了……”
  女生不满:“你总是这么敷衍!上次我和你说我的生日要到了,你也不知道放没放在心上……”
  两人说着就走远了,祁景和江隐还站在原地,好像有一股冷风吹过,寒意阵阵,格外凄凉。
  “回宿舍吗?”祁景硬邦邦的说。
  “嗯。”
  两人肩并着肩,走在已经秃了头的林荫道上,北京的冬天干冷干冷的,晴好的蓝天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云,银杏枯瘦的枝杈直直插入天空,风一阵接着一阵。
  不知什么时候,祁景的脸上觉出了些凉意,抬头一看,白色的飞絮般的六菱形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一点点像落到了眼睛里,他下意识道:“下雪了。”
  江隐也看了看,他是不会做出伸手接雪这种举动的:“难得。”
  他抬头看天的动作拉出侧脸瘦削锋利的下颔线条,脸颊到裸露的脖颈白的发青,和银杏的枝杈一样枯瘦遒劲。
  祁景的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你以前见过雪吗?”
  江隐道:“小时候没见过,长大,就见到了。”
  祁景猜出他也许生在南方,他想问的其实很多,你家在哪里,在哪里长大,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怕江隐不回答,浪费了好不容易说上话的机会,于是问出口的只有一句:“你会打雪仗吗?”
  江隐:“不会。”
  祁景自圆其说:“南方应该没下过那么大的雪,等这雪下大了,堆起来厚厚一层,就可以打雪仗了。小时候我们可坏了,把雪团起来一团,专往脖领子里塞……”
  他随意比划了个动作,好像要把什么往江隐衣领里塞一样,手并没有碰到皮肤,就被挡住了。
  祁景脸上的笑消失了,连同他刚才雀跃起来的心情,随着这拒绝般的,硬生生冷冰冰的一挡都没了。
  他把手放了下来,江隐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几乎和他同步的放下了手。
  他张了张口:“我们要去江西了。”
  祁景看着他,他的眼神颤动着,半晌,唇还是抿紧了。
  他知道江隐这句话的意思,这个冬天,他们没有雪可看了。
  好像忽然被从一个美梦拽到了现实,冬天,雪仗,林荫道的漫步,平静的校园生活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了,仿佛镜花水月一般散开了,而那平静表象下的血腥和阴森赤裸裸的浮现了出来。
  江隐继续往前走了,祁景跟上去,好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
  晚八点整,周炙的车开到了北门,张庭瑞急匆匆赶来,几人上了车,余老四说:“已经派人按你说的位置查去了,要是没有……”他做了个威胁的手势,拳头捏的喀拉拉响。
  周炙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余老四扭过头,不说话了。
  张庭瑞指天誓地:“我发誓,真的是那个地方,我真的看到他们进去了!”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祁景下了车,远远一望,路口的保安亭里的大爷在靠着椅子打盹,一切和张庭瑞说的一模一样。
  余老四接了个电话,说:“找到了。”
  他们往小区里面走,果然一幅荒无人烟的样子,拐进一个黑漆漆的门洞,里面有一家门户大开,他们的人拿着手电筒来来回回的照。
  祁景迈步进了屋子,一圈脏乱,都是原屋主搬走后留下的一些零碎,在客厅的一角,有一堆书包水杯之类的杂物,看起来像最近用过。
  屋里一股腐朽的怪味,周炙受不了的掩鼻:“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在这种断水又断电的地方待下去的。”
  他们一些人在翻着两人中午吃剩的东西,是汉堡薯条一类的,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有事,这俩人现在都没回来。
  张庭瑞战战兢兢的,他真想快点逃离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你们检查完没有啊?”
  祁景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什么叫阴阳眼?指的是可以看到鬼的能力吗?”
  周炙正背着身找东西,江隐走过来,回答了他:“不止如此。有些鬼是人可见的,有些是人不可见的,法力高强的鬼,往往能隐匿自己的身形。阴阳眼是一种天赋,能看到灵界的东西,更有甚者,眼前能闪回人生前的过往,死后惨状,从而找到死因和怨气所在。”
  “因此阴阳眼的持有者往往会成为阴阳师,测人生平,寻鬼怨由,高手更是能沟通人鬼两界。”
  祁景心想,这不就和我那个技能差不多吗?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那可不一样。”
  祁景一惊,差点没出声:“李团结?”
  李团结道:“阴阳眼算什么,人类能看到的东西终究有限,你还不是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人气,灵体,魂魄,生平,死状……只要一个念头,这个人就会像剥干净衣服一样站在你面前。”
  祁景沉默半晌,冷不丁的说:“我想看江隐,可以吗?”
  李团结沉吟了一下:“这个有点难……不过有一个法子。”
  “什么?”
  “他死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了。”
  祁景冷嗤:“跟没说一个样。”
  李团结沉眠的这些天,祁景看到了不少他和齐流木的片段,很想找个机会问一下,可很显然,现在不是个好机会。
  在周炙和余老四还在桌前翻看,祁景还在和李团结默聊,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江隐忽然走到门前,竖起了耳朵。
  他忽然抬起一只手:“安静。”
  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周炙和余老四,连带着所有他们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从那极致的安静中听到了一点声响,好像鞋底的花纹摩擦地面,好像有人在上楼。
  周炙小声道:“手电!手电都按了!”
  没有一丝声息的,所有光都泯灭在黑暗中。
  祁景在黑暗中感觉一只手轻推了自己一把,他没有反抗,连身体下意识的防备都没有,那力道和触感都如此熟悉,江隐把他推进了角落,在最稳固的墙角充当起三角形的最后一条边,挡在了他身前。
  祁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但更多的是一味被保护的羞恼。
  他拉着江隐的衣摆往后扯了一下,眼看两人的位置就要互换,江隐握住了他的胳膊。
  僵持之际,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哐,哐,哐。
  三声敲门声,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卢志初和王天庆回来了?可是除了他们,还有谁呢?
  没有回应,一片死寂中,锁匙发出的喀拉一声尤为明显——门开了。
  祁景和江隐保持着这个姿势,谁也不能动,像小时候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连呼吸都放轻了。
  呼——呼——
  与他们相比,那人的肺好像开了两个窟窿似的,呼吸声沉重的像喘不过气来。
  他的动作很迟缓,步子拖沓着,好像迈不开腿一样,祁景心里生疑,他偏了偏头,借着窗子透出来的微弱的路灯光,看到这个人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好像在做鬼脸一样,嘴张的大大的,舌头……
  一道车灯闪过,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鬼脸,那个人猩红的舌头就像收不回去了一样耷拉在嘴边,祁景从来没见过人能把舌头伸的这么长……这是个吊死鬼!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夜
  吊死鬼,这种死法比较残忍,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产生的怨气都比较大,因此形成的,一般是大鬼,凶鬼。
  祁景不敢轻举妄动,他和江隐所处的角落还算隐蔽,吊死鬼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慢悠悠的从他们身边晃了过去。
  祁景看清那身形,应该是个女子,穿着条空荡荡的裙子,嘴里念念有词:“孩子……孩子……”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顺其自然的猜想,这个女鬼很可能生前就因为孩子夭折而疯掉了,死后仍然怨气深重,只有寻找孩子这一个执念。
  忽然,江隐在他耳边轻声道:“张庭瑞呢,有人保护吗?”
  祁景陡然一惊。
  周炙等人都藏在暗处,光线昏暗,看不清有没有张庭瑞的身影。他一回头,就见那吊死鬼慢腾腾向卧室里挪去。
  这个房子的客厅大而杂乱,卧室里刚才祁景看了,只有一张小小的床,要是张庭瑞藏在那里,才真是大事不妙。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女鬼的声音轻缓缥缈,因为喉管断裂听起来格外奇怪,好像气流无法从那被折断的软骨间好好穿过一样,发出呲呲的声音。
  她像在寻找,又像在索要,念咒一般重复着这一句话,停在了床前。
  床底下,张庭瑞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到了最大。
  刚才在混乱之中,他没有选择大厅,而是自作聪明的藏到了床底下,本以为会更加隐蔽,谁知道这吊死鬼好像瞎了似的,径直往这小卧室走来。
  他紧紧缩成一团,惊恐万分的感到身上的床在晃动。
  女鬼像推摇篮似的摇晃着这张床,可能是给大一点的孩子用的,床的两边有扶手和栏杆,老旧的床单垂到地上,刚好挡住了张庭瑞的身体。
  她的嘴里呢喃着音调奇怪的歌谣:“月儿弯,月儿圆,圆圆的月儿上天边,囡囡的脸上笑开颜……”
  床下的灰扑簌簌的往脸上掉,张庭瑞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他汗如雨下,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摇晃的动作忽然停了。
  外面响起了拖沓,缓慢的脚步声。
  张庭瑞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虚脱一般瘫在地上,用最后的力气,小心翼翼的掀起了一点床单,想要看看女鬼离开了没有——
  他看到了一张青白,歪斜的脸。
  女鬼贴在地面上,脖子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长长的舌头从嘴边拖下来。
  “孩子!”
  张庭瑞的呼吸都停止了,一声惨叫憋在喉咙里,直到女鬼猛的伸出手来够他,才从喉咙里爆发出来:“啊啊啊啊啊!”
  门外,祁景和江隐紧奔了过来,张庭瑞拼命把身子往床底下缩,连声惨叫:“救救我!救救我!!”
  女鬼整个趴伏在地面上,几乎钻进床底下,她似乎认为床下是她的囡囡在和她躲猫猫,嘴里发出了慈爱的,嗬嗬的笑声:“出来,出来!”
  那场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祁景一把拽住了她的腿,直接把她从床下拖了出来,江隐掀翻了床,把张庭瑞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