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一个放松下来的程诺文出现了,穿行于恒光28层的上司并非永远完美。丁昭意外之余,后背跟着一松,躺回去。
  “杨浦哪里?”
  程诺文问丁昭具体路段,听后也没按导航,直接发动车,看着很熟的样子。
  住杨浦小半年,丁昭至今没搞清楚五角场的五个角分别通什么方向,“那边路你认识?”
  “我住过杨浦。”
  哪里啊,丁昭随口问,没想到程诺文真的答了:“中原。”
  轮到丁昭惊讶,当初中介带他看房时聊过杨浦的几个板块,说中原以前是工厂区,成片的老公房,周边配套也一般,不太宜居,房价常年都是杨浦洼地。
  程诺文还住过这种地方?以他那副样子不应该住梧桐区那片吗?
  丁昭好奇,想追问,结果鼻子痒痒,没憋住,大声打个喷嚏。
  一摸,座位上有狗毛。
  “你也养狗?”
  丁昭精神一振,程诺文顿了几秒,点点头。
  “真哒?!什么品种?叫什么啊?怪不得你常去看小红,新手期吗?还在教?”碰到小狗话题,丁昭语速不由加快,“我在老家也养了一只,叫叮叮车,很可爱的!”
  边说边翻手机相册,想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然而程诺文专心开车,头也不偏一下,直接浇灭丁昭一腔热情。
  您先开车。丁昭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机。程诺文有典型的都市气质,看重个人隐私,除非自己想说,否则别人话太多在他眼里都算越界,露个冷脸算便宜的了。
  生怕唐突上司,丁昭安静下来。尴尬持续几分钟,遇上前方匝道口拥堵,程诺文放慢车速,彻底停下后,他转头对上丁昭。
  “你养了几年?”
  “狗吗?十年了,过年差不多十一岁。”
  “差不多?”
  “叮叮车和小红一样,也是流浪狗,我捡到的时候才八九个月吧。”
  程诺文嗯一声:“十一岁,年纪挺大了。”
  “皮还是一样皮,刚领回来的时候经常拆家,特别疯。”
  “都这样。”程诺文认同,话里有几分无奈,丁昭嗅出潜在意思,估计程诺文家里那只不太乖。
  他肚子里一堆教育经验,迫切想与程诺文分享:“可以教好的!就是要花点功夫,而且狗狗是需要人陪的。”
  程诺文若有所思,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可惜等到匝道通车,他也并未就此话题与丁昭深聊。
  养狗专家丁某只好咽下强烈的分享欲,乖巧欣赏城市夜景。
  开过南北高架,堵车情况好转,一路顺畅到丁昭小区。
  老小区难停车,丁昭说自己门口下就行,他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被程诺文叫住:“明天上午没什么事,可以下午再来公司。”
  敢情程诺文体恤他加班辛苦,给放半天假呢。丁昭大喜过望,连忙多谢。
  对方又补充:“今天虽然有郝思加帮你救火,但也别和文案闹得太僵,过两天我会叫文案组长一起开会,你也参加,记得说两句好话,给他们个台阶下。”
  什么都逃不过上司眼睛,丁昭解释:“好的,其实今天——”
  程诺文做个暂停的动作:“我没说你做得不对。”
  丁昭头顶冒出一个小灯泡,程诺文是在夸……认同自己?
  留下他独自揣摩,程诺文关车窗,合上之前,借着一条缝隙说:“今天那个玩具谢谢。”
  缝隙狭窄,无法得见程诺文的完整表情,但也能分辨,不同于社交时挂在嘴边的礼貌,那是程诺文掺杂真情实意的一句道谢。
  丁昭赶忙摆手:“没事。”
  踏进小区,雨已经停了,空气凉爽宜人。丁昭心潮澎湃,走起路来脚步也变轻快。今日好事连连,从工作到人际关系,能量守恒似乎真的应验——他为程诺文抽中的那个玩具是否意味某种好的转折?
  走到家门口,人还晕乎乎乐着,直到丁昭看见一辆小货车停在楼下,室友在那里指挥司机师傅搬行李,语气相当不耐烦。
  怎么了?丁昭以为他要搬家,可他们的合同不是到签到明年吗?
  “你没收到通知?”
  室友白他一眼,丁昭才记起,他们有个租客群,但微信里的群聊太多,之前顺手折叠了,好久没看过里面的信息。
  找到折叠群,丁昭疑惑地划几下,一颗跳跃的心即刻沉去马里亚纳海沟。
  呵!室友笑声讥讽,自顾自将最后一箱行李扔上车,原来这世界上比自己倒霉的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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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在努力了
  第12章 新难题(3)
  丁昭租的房子是那种收房中介,资金链一断,二房东是做不下去了,房东隔天一早就来收房,直接将丁昭扫地出门,一晚都不给通融。
  还没等做好心理准备,他已成为沪上的一名流浪人士。程诺文放的半天假全部用来打包行李,丁昭翻遍联络人,才找到一个老同学愿意借他家里沙发应付两周。
  老同学家住浦东外环,到恒光用时堪比去一趟苏州,上下班通勤合计超过4小时,几乎磨掉丁昭半条小命。
  仅有两个星期过渡,他要找不到地方,恐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丁昭为此烦心不已,上班有空就刷手机,租房小组、微博超话与微信群轮流看,只想赶快找个月租2k,离淮海路公交一小时内的单人间。
  赖茜和大头看出他心不在焉,询问原因,丁昭不想用私事烦他们,说没大碍,失眠罢了。
  上海租房市场向来僧多粥少,又恰巧遇上求职季,丁昭预算低,能选房源有限,好几次前脚约好下班看房,没两小时中介就说租掉了,又得从头来过。
  这件事悬而未决,直接影响他的工作状态,连着几天低级错误不断。程诺文对丁昭的不耐烦指数回升至6.0,叫他进小会议室说你魂飞哪里去了,交上来的东西做得一塌糊涂。
  丁昭立正罚站,心里想,刚才中介发的那套隔断间好像还行。
  发什么梦呢。程诺文哐哐敲桌子,丁昭才回过神,一时间也不知道程诺文训到哪里,瞪大眼睛望向他。
  “一个timeline打回去重做几次,你自己数给我听。”
  丁昭掰手指:“三次。”
  没想到他还真数,程诺文一簇火窜上来,花大力气灭掉,看一遍丁昭:“你是不是几天没回过家了?”
  “你怎么知道?”丁昭猛抬头。
  “同一件衬衫你穿了三天,换外套也没用。”
  “我正在找新的住处,”丁昭拢起外套衣领,“这两天暂时住在朋友家……”
  好了,程诺文说我不想听你犯错的借口,面色却稍微好转,他叮嘱,阿康需要抖擞外表,不用穿得花枝招展,但需整洁干净,你穿三天的衣服至少熨一熨,别皱成梅干菜一样穿来上班。
  都快没地方落脚,哪有心情熨衣服。丁昭飘回座位,中介发来消息,抱歉哈,刚发你的这个已经有人签了。
  老同学早上有些为难地告诉自己,丁昭,我女朋友今天过来,你能不能找别人先对付一晚?
  两眼一黑,没了,来上海两年,他只和同事相熟,真的没什么可以帮忙的朋友。不得已,从头再翻一遍联络列表,丁昭强忍尴尬,再询问几个。
  信息发出去半小时,无人给他回复。
  实在不行,去开个快捷酒店的房间。可一调出账户余额,丁昭头比大头还大。他平时有存款习惯,到了整数就会打给他妈,现在手头的钱不吃不喝,也只够在酒店住四五天。
  真大头椅子滑过来:“午休到!今天吃啥呀?”
  “扔骰子好了,”赖茜建议,“一三五东北菜,二四六小笼包。”
  丁昭病恹恹与他们挥手:“我不吃了。”
  “江西炒粉?”赖茜迁就他。
  “没胃口,你们去吧。”
  一听丁昭不来,大头偷偷对他比大拇指,甚是感激。
  老同学家的沙发伸不直腿,整晚睡不安稳,丁昭趁着人少,借了赖茜的抱枕去休息区补觉。睡足一小时,醒来雪上加霜,浑身骨头疼。
  眯眼看手机,破天荒有人回应,联系他的是丁昭同系学弟,叫吴孜林。
  两人是在大学社团的活动上认识,来往不多。吴孜林是lgbt群体,活零活现,在学校行为奔放,非常打眼。毕业之后做了美妆网红,常在朋友圈发一些醉生梦死的照片。
  丁昭与他完全不熟,也有点忌惮对方性格,但情势所迫,露天公园和吴孜林之间,当然还是后者靠谱。
  与对方寒暄几句,丁昭婉转简述现在的处境。吴孜林倒也没问其他,只说:发两张照片看下~
  丁昭纳闷,不过他当吴孜林是救命稻草,没多想,咔咔拍了两张自拍发过去。
  稻草意料之外的大方,收到照片后回复,我家有个空房间,不如来我这里住两天吧。
  世上还是好人多!丁昭感恩之余连声道谢,感叹号都多加几个。
  很快吴孜林发来地址,约丁昭八点见面。心头大事落地,丁昭下午一改颓势,手速飞快,赶在七点把要交的东西全部邮件发完。临走前,他特意去找程诺文,但上司似乎接到什么通知,一直待在老总办公室,无法得见天颜。
  跑了跑了,七点五十,丁昭踩共享单车奔至目的地。吴孜林给的地址是黄浦某高档酒店式公寓,门禁严格,看得出他的网红生意做得不错。
  丁昭扛着背包坐电梯,偷偷查吴孜林小区的租金,结果是自己工资几倍不止。想到两人年纪相差不多,生活水平却天差地别,同辈压力不免飞速上涨。
  到达楼层,摁响门铃前,丁昭心跳忽然快得反常,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疑神疑鬼,他拍拍脸,将其归咎于电梯升速太快,手指按上门铃,叮咚一声。
  “来啦,这么准时呀。”
  与大学时比,吴孜林的外表更张扬,染了亮紫色头发,穿一套紧身上衣和紧身短裤。开门看到丁昭,他的两只眼睛集中向下,盯着丁昭裤裆位置巡逻。巡完了,嘴角含笑,一手叉腰,一手扶门,把身体凹成曲线。
  那股不寻常的预感加重,丁昭艰难咽口水,神经高度紧张。
  “快进来啊。”吴孜林朝丁昭勾勾手指,身段妖娆地让出进门的位置。
  丁昭进门像进盘丝洞,刚试探往前踏一步,鼻间窜出一股浓烈香味,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家很,很香啊……”
  吴孜林笑着说:“香薰蜡烛,特地你来才点的,好闻吗?”
  还行还行。丁昭不自觉将背包移到胸前,移开视线不去看吴孜林。对方的上衣裤子都短得惊人,一抬手一动腿就会露出大面积肌肤。
  暗示太明显,丁昭脑中警铃大作,呜噫呜噫响。进门后,吴孜林给他指房间,丁昭严肃表示自己只留一晚,等明天朋友家空出位就回去,绝不多待。
  “这么客气干嘛啦?”吴孜林拍他手臂,往下滑到手肘,轻轻捏了捏,“我这个房间一直空着的,你想住几天都没关系。”
  丁昭抽出手,笑容尴尬,“就一晚,真的,”他举手发誓,“我明早就走!”
  吴孜林被丁昭的傻样逗乐,意味深长说:“没关系,今晚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