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王德贵皱眉,略想了想,道:“这个也不难办,那些名画放在库房里,一般人碰不得,没经理审批谁也不敢动,但是你如果说想看名单,其实也好办,这些都在掌管库房钥匙人的手里,咱直接去库房,找个熟人看看不就行了。”
  孟砚青听闻,便笑了:“王叔,我就知道找你肯定没错,这不是什么事都妥了吗?”
  王德贵嘿嘿一笑:“咱就一大老粗,在这里混了多少年了,也混不上一个编制,不过好在人头熟,上下都能说上话,你找我,我肯定竭力办。”
  王德贵这么好说话,自然多少也是知道孟砚青现在位置关键,他多少有些巴结着。
  当下王德贵先找人打了招呼,那对夫妻的废品一定要拦下来,之后便带着孟砚青过去库房。
  人头熟就是好,那些库房名画清单平时哪是那么容易看到的,都需要一道道手续审批,但现在直接跑到库房工作人员这里问,人家一看王德贵的面子就直接拿给他看了。
  王德贵亲手把这清单册子交给孟砚青,他自己和那库房工作人员称兄道弟拉家常。
  孟砚青看得很快,大致浏览过一遭后,非常肯定地确认了,不光是苦藤大师的几幅呕心沥血之作没有,还有其它几位中央美院大画师的画作也不见踪影。
  首都饭店的安保系统非常严瑾,一般人想从这里拿走一个物件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么推测,大概率的可能是——那些画依然被作为垫底的纸塞在相框中。
  *
  会议差不多开始了,孟砚青带了赵助理赶过去。
  这次是要紧的小组讨论会议,会议上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新闻里见过的,大家自然严阵以待,不敢有任何懈怠。
  领导们的座驾缓缓驶入首都饭店,孟砚青作为主办方配置的现场记录人员,和赵助理等人一起出去迎接。
  这时候,孟砚青看到了一辆略有些熟悉的车,是陆绪章的。
  所以陆绪章也参加了这次的小组讨论会?
  她略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倒也没什么惊讶的。
  看来很快他要更进一步了。
  陆绪章的车子驶入首都饭店弧形的过道时,恰好经过孟砚青身边。
  孟砚青隐约感觉到了,通过车窗玻璃,陆绪章在看这里。
  她目不斜视,微笑礼貌。
  这时候,前面有一位代表的车插在了前方,旁边的警卫员见此,便要上前。
  陆绪章便摆手,示意警卫员不用管,前面堵住了,司机只好暂停。
  车子停下来,陆绪章落下车窗玻璃,看着她。
  她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她。
  陆绪章笑了笑,收敛了视线,不过车窗依然落下来。
  这时候,那位代表显然是不太懂,司机也是初来乍到,竟然把车子停在了陆绪章的专用停车位上,那停车场的保卫人员见此,就要提醒对方。
  陆绪章问了声宁助理:“这是孙家的老二吧?”
  宁助理颔首,忙和陆绪章大致讲了对方情况。
  陆绪章便道:“和保卫人员说声,让他停吧,不用多说。”
  宁助理自然明白,陆绪章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一向包容忍让,对方级别比陆绪章低,但是初来乍到不懂事,这种小事犯不着计较,让对方停了就停了。
  当下宁助理自然去吩咐,陆绪章的司机也很快将车子停在了另一处。
  陆绪章下车。
  今天天冷,他今天穿了剪裁优雅的呢子长大衣,大衣里是很漂亮的格子毛围巾,稳重儒雅,矜贵从容。
  下车后,他踱步,仿佛很随意地走到了孟砚青身边,低声一句:“对着别人倒是笑得挺好看的。”
  说完这句,人已经径自进去大厅了。
  孟砚青面无表情,心想这人是嫌她工作太平顺无波,非得给她找个茬吗?
  这时候,宁助理却走到了她身边。
  宁助理冲她恭敬一笑,低声说:“孟小姐,你好,你好。”
  他显然是有些尴尬的,之前跑来找孟砚青,大有逼良为娼的架势,结果回头孟砚青和陆绪章熟稔得很。
  虽然他搞不清楚里面的关系,但显然,这位孟小姐很能拿捏自己的顶头上司。
  可以说,在孟小姐面前,自己那顶头上司只有莫可奈何的份。
  他被冷落了一番,反思了自己,终于这次争取到了机会,重新陪着出席会议,这次自然是小心翼翼的。
  他尴尬地赔笑,之后道:“谢谢孟小姐。”
  孟砚青微颔首:“客气了。”
  宁助理听到,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觉得这事差不多过去了,孟小姐这意思是不会追究了。
  这时眼看陆绪章已经过去大厅,他忙快走几步跟上。
  孟砚青和赵助理在确定大部分人员都进场后,也跟着进入电梯,电梯门刚要关,这时候就见陆绪章和一位代表过来了。
  那位代表姓孙,赫然正是之前抢了陆绪章车座位的。
  孟砚青见此,便按住了电梯门,礼貌地等着。
  陆绪章和孙代表一起进入电梯,显然电梯内的客人他也认识,便寒暄了几句。
  那位孙代表笑着说:“久闻陆同志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是我那司机不懂事,莽撞了,惭愧惭愧。”
  陆绪章含蓄一笑,道:“我经常往来首都饭店,也算是第二个家了,这么一说我也算是东道主,这都是应尽的本分。”
  那孙代表听闻,自然越发感激不尽,陆绪章位置比他高,人头比他熟,但对他竟然如此谦让包容,虽是点滴小事,但可见其为人处世,这让他羞愧之余越发佩服。
  孟砚青从旁听着,眼观鼻鼻观心,依然保持着浅淡而礼貌的微笑。
  心里却想,陆绪章这个人太能装了。
  在她面前整天拈酸吃醋,小心眼的不行了,结果在外人跟前,简直他是天底下第一宽容大度的男人,谁不说一声风度翩翩君子之风。
  哦呸!
  谁知道这时候,陆绪章却突然道:“孟同志,我说得对不对?”
  他这一说,其它两位全都看向孟砚青。
  狭窄的电梯里,孟砚青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
  孟砚青:“?”
  陆绪章笑道:“我经常过来这边,孟同志难道不记得我了?”
  孟砚青淡道:“当然记得,哪能不记得陆同志呢。”
  其它人听此,全都笑起来:“陆同志就是心细。”
  这么说笑间,电梯到了二楼,旁边服务员娴熟地引导着众人步入会议大厅。
  等其他人都进去了,陆绪章脚步却是一顿。
  孟砚青意识到了,疑惑地看他。
  陆绪章仿佛只是很随意地驻足,不过口中却是问孟砚青:“怎么了?”
  孟砚青:“嗯?”
  陆绪章:“别装,你肯定干了什么事,我一看你那眼神就知道。”
  孟砚青:“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有个事情可以搞搞。”
  陆绪章:“嗯?”
  这时候,有其它代表从走廊走过来,陆绪章不着痕迹地微侧首,声音压得很低:“有事就说,作为你的前夫,永远当你身边遮风避雨的大树,随时对你伸出温暖的友谊之手。”
  孟砚青笑:“先开会吧,等会和你说。”
  *
  这次的代表会议讨论激烈,赵助理负责会场设备调试,解决突发事件,而孟砚青则运笔如飞,负责会议记录等。
  孟砚青的位置恰就在陆绪章斜对面,偶尔间陆绪章会不经意地抬眼,和她一个对视,眸中略带着笑。
  他的笑仿佛是不经意的习惯笑容,不过孟砚青却能读懂里面的别有意味。
  孟砚青只觉得此人无聊,根本不想看他,不过正好坐在她斜对面,没办法,只好把视线落在他的领带上。
  这男人进门的时候是呢子大衣和漂亮的格子围巾,这会儿又是西装领带,这么这领带还这么规整呢?
  他可真讲究!
  她胡乱想着的时候,恰好他抬手接过来另一位与会同志递给他的物件,于是孟砚青就看到了他的袖口处。
  缝合细致严密的西装露出规制服帖的一截衬衫袖口,那是双折法式翻袖衬衫,是佩戴了袖扣的。
  那袖扣竟然格外眼熟。
  那是一件简洁的圆形黑玛瑙包金袖扣,那袖扣非常规制地固定住法式双折白衬衫,于是衬衫袖口便如花一般微展开来。
  她看着这个,陡然记起,那是她以前送给他的。
  这时候,陆绪章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便扫过来,眼神毫不遮掩。
  猝不及防,孟砚青竟然有些耳热,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年少无知时,说过许多放浪的话,也做过许多浪漫的事,本来随着后来许多事,也随着那十年的飘荡都逐渐变淡了。
  但是这一刻,那些让人脸红耳赤的回忆便一股脑冒出来,压都压不住。
  世人都觉得他是优雅讲究的绅士,觉得他温和包容,觉得他能力卓绝,但是谁能想到,这个男人曾经少年意气,曾经肆无忌惮。
  他如今被包装得妥帖完美,呈现在世人面前,被男女称颂赞叹,但其实他的那些包装,有多少是她赋予他的呢?
  九岁那年,她郑重地送给他人生中第一个袖扣,给他讲袖扣对于男人的意义,告诉他,不用袖扣的男人是没有品味的,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他,让他成为自己期盼的翩翩小绅士。
  现在,他足够优秀,足够完美,光芒四射了,不过他们却缘分已尽。
  她连忙收敛了心神,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这时候看到面前的与会同志茶壶中的茶水所剩不多,恰好主持人的讲话告一段落,她便回首,身后站着的正好是李明娟,她给了李明娟一个眼色。
  平时虽然不对盘,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专业素养占上风,李明娟不着痕迹地取了那茶壶,为那同志添置茶水。
  不过因为孟砚青刚才回首示意的动作,周围两三个与会同志还是下意识看向了她,有的还甚至看了她好几眼。
  陆绪章自然感觉到了,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