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陆亭笈便不吭声了,宁碧梧顿时很有些洋洋得意,冲着陆亭笈吐舌头。
  陆亭笈警告地瞥她一眼,眼神特别冷。
  宁碧梧这才勉强收住,不过却还是很有些小得意的样子。
  孟砚青其实还想和儿子好好说说话,想多了解他这些年的生活,便道:“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先送碧梧回去学校,不是说今天下午还有自习吗,让碧梧上自习,我和亭笈还有些话需要说。”
  宁碧梧一听:“其实自习课,上不上也没要紧吧……”
  陆亭笈听闻,疑惑地看她:“自习课?”
  宁碧梧心虚地点头。
  陆亭笈见此,眼神讥诮,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孟砚青却感觉到不对了:“亭笈,你告诉我,今天下午是什么课?”
  陆亭笈:“是语文课。”
  孟砚青淡扫了一眼宁碧梧:“嗯?”
  宁碧梧心虚地咬唇,小声地辩解说:“可是孟姐姐,我也没骗你啊……”
  孟砚青:“对,你没骗我,你告诉我数学老师请假了。”
  宁碧梧眨眨眼睛,无辜地点头:“是啊,数学老师确实请假了,我说的是真的!”
  然而,今天下午是语文课……
  第16章 零花钱
  孟砚青直接把宁碧梧送学校去了,进校门的时候宁碧梧恋恋不舍,时不时回头看,且对陆亭笈很不服气的样子。
  陆亭笈眼睛望天,不稀罕搭理她,脸上明晃晃写着:快走。
  宁碧梧瞪他一眼,委屈巴巴进校门了。
  孟砚青对于这对小儿女是很无奈的,这两个,一个看着纯真率直,其实小心眼耍得溜溜的,一个看着大小伙子了,其实打架斗殴痞气四溢。
  这如果不好好管教,以后那本小说的剧情走起来,他们两个各自喜欢上男女主,死缠烂打的,那下场肯定好不了。
  孟砚青感觉小说的剧情隐隐已经有了端倪,自己任重而道远。
  她看向自己儿子:“亭笈,你下午什么打算?”
  宁碧梧走了后,面对孟砚青,陆亭笈便顿时变了一个人,原本的嚣张痞气都散尽了,他微垂着头,竟然一脸很乖的样子:“不知道……”
  孟砚青:“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吧?”
  陆亭笈点头:“好,我听母亲的。”
  孟砚青看到那边有个茶楼,便想过去,不过很快想到了:“亭笈,你身上有钱吗?”
  陆亭笈怔了下,之后点头:“钱?我带钱了。”
  孟砚青:“你有多钱?”
  陆亭笈听这话,忙拿出钱包来,数了数,竟然有四十块钱。
  他看向孟砚青:“只有四十块,够吗?”
  四十块,他竟然说“只有”?
  孟砚青一时也是无话可说,这十四岁的小孩,一个个身上带这么多钱。
  要知道现在普通人的工资才多钱呢。
  陆绪章是不是太放纵孩子了?果然孩子都是被他宠坏的。
  还有宁家,也只知道一味宠孩子,人家教授妻子在乡下勤恳教导他们家女儿读书上进,养了个勤俭能干好女儿,他们却只知道给人家女儿钱,根本不管孩子的教育!
  她看着儿子,无奈地道:“作为一个小孩,他们给你的零花钱是不是太多了?”
  陆亭笈听了,双手将钱包奉上,一脸恭恭敬敬的:“母亲,那都给你吧,你帮我收着。”
  对此孟砚青并没客气,当着陆亭笈的面,她没收了所有的钱。
  最后,她抽出一张五块的给他,看着他道:“现在我没收了,你留着这五块钱吧。”
  陆亭笈见此,忙摆手道:“母亲,我不需要花钱,都给你,你收着吧。”
  孟砚青还是把五块钱还给他了:“你还是得留一些,不然回头你祖父或者你父亲会发现,他们会想多了。”
  陆亭笈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便收起来了。
  孟砚青便带着他过去了一旁的茶馆,那茶馆摆着红木八仙桌,前方还有一处戏台,里面服务员都一水穿着长衫或者旗袍。
  这会儿客人不多,孟砚青和陆亭笈进去后,服务员热情上前招待。
  孟砚青要了一处雅座,坐下来后,她看了看菜单,便随意点了盖碗花茶,并饽饽点心。
  点完后,孟砚青再次看着眼前的陆亭笈。
  阳光从老式雕花窗户洒进来,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陆亭笈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长得实在像极了陆绪章年轻时候,但又不太像。
  陆绪章有一张过于轮廓分明的脸,但眼神嘴巴都生得明艳温润,这柔和了他脸部线条,不会让人觉得刚硬,更不会有刀削的锋利,反而会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
  十几岁时,陆绪章陪着她参加法国大使馆的宴席,便惊艳四座,名动东交民巷。
  几乎所有的人第一次见到陆绪章时,都会赞叹于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感,以及游刃有余的练达。
  才十几岁,明明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却仿佛看透世情,笑得温润缠绵。
  那是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的男人。
  要不然也不至于惹得孟砚青一头扎进去了。
  比起陆绪章,眼前十四岁的陆亭笈五官好像更为锋利,棱角凌厉,偏偏又有一双清澈而桀骜的眼睛。
  属于少年的青涩和锐气是那么鲜明,哪怕在自己面前刻意收敛,却依然锋芒毕露。
  茶上来了,孟砚青从容拿起碗托,拇指中指优雅娴熟地提了碗盖,轻翻开一道缝儿,垂眸小啜。
  而此时的陆亭笈,看着对面的母亲,不自觉挺直了腰背,两手安分地放在两旁,神情也格外乖巧。
  他觉得母亲哪怕只是随意地喝口茶,便自有一种闲淡优雅的从容感。
  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坐在四合院的廊檐下,在那花香和茶香中听母亲读书,在他翻过一纸泛黄书页的时候,有小朵的杏花飘落在他的脚下。
  这是来自童年最熟悉的记忆和相处模式,这让他心里溢满了孺慕之情
  这时候,孟砚青用茶盖在水面轻轻一刮,之后开口:“我小时候不会喝茶,我只喝咖啡。”
  陆亭笈恭敬地颔首,道:“母亲小时候生活在法国,自是喜欢咖啡。”
  孟砚青看着那浓郁茶水上下翻转,淡声道:“法国有红茶,我一直不喜欢喝,不过来到中国后,你父亲擅长煮红茶,我才喜欢上了。”
  陆亭笈道:“是,祖母也擅长煮红茶,她曾经说,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解放前,陆亭笈祖父曾经在哈尔滨履职多年,而哈尔滨是通往俄罗斯的贸易枢纽,大量红茶从锡兰或汉口购入,在哈尔滨配置后销往俄国。
  多年生活在哈尔滨,陆绪章母亲喜用方糖和牛奶来调配红茶。
  孟砚青抬眼看向陆亭笈:“亭笈,你们闲来无事时,都做些什么?你父亲给你煮茶吗?”
  陆亭笈回道:“父亲很忙,没有时间煮茶。”
  孟砚青轻轻“哦”了声,不置可否。
  陆亭笈抬起眼,那双黑而亮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有些像猫。
  他略有些腼腆地看着孟砚青:“母亲,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孟砚青便笑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十年的生活,也想看看他有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你随便说说吧,什么都可以,我都想听。”
  陆亭笈点头,之后道:“其实母亲去——”
  他便顿住了。
  孟砚青知道,他想说去世,但是因为她就在他眼跟前,他说不出口。
  于是她略过这个话题,问道:“然后呢?”
  陆亭笈看着面前的茶盏,低声道:“我就被接过去祖父祖母那里住,之后父亲便出国留学了,那几年我一直没见过他。”
  孟砚青微颔首,那段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浑浑噩噩,意识不太清楚,就那么胡乱飘着,所以只约莫知道陆绪章出国了。
  其实早在她生下陆亭笈的那一年,陆绪章就有了出国机会。
  当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恢复了中国的合法权益,国内便开始了向外派遣留学生的计划,当然主要出国机会还是在东欧社会主义国家。
  得到这机会后,陆家长辈的意思是让他先去德国,可以带着孟砚青和孩子一起过去,也可以让孟砚青母子两人留在国内。
  不过陆绪章考虑过后,到底拒绝了。
  孟砚青明白陆绪章的心思,自己身体不好,产后抑郁症也才刚有所好转,他不想让她以病弱之躯前往异国他乡,也不想留她一个人在国内,便放弃了。
  他想留在国内照顾她。
  可她心里其实是愧疚的,只是当时她自己状况不好,面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罢了。
  后来她去世,孩子交给公婆照顾抚养,陆绪章出国留学。
  出国时陆绪章虽然已经工作两年,也才二十出头,留学国外两三年,回来时还是很年轻,正好大展宏图,国内像陆绪章这种人才到底少,他又是太过出众的人物,这才七八年时间,已经担当重任,那是寻常人在这个年纪想都不敢想的。
  对此她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被她耽误了大好前途。
  她垂着眼睛,低声问:“祖父母对你很疼爱吧?”
  对于陆绪章父母,她是很放心的,那都是学识渊博性情儒雅温和的人,对她视若己出,对于她和陆绪章的血脉,自然是倍加怜惜,宠爱至极。
  陆亭笈点头:“嗯,祖父母对我很好,他们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孟砚青:“那后来呢,他回国后你就跟着他一起住新街口了?是他主动要你过去的,还是你祖父母要你过去的?”
  陆亭笈:“那时候我已经上学了,祖父母不想让我换学校,不过父亲想让我过去。”
  他停顿了下:“他们好像发生了争执,但是父亲很坚持,最后祖父母让步了,父亲把我从祖父母那里接过来,帮我转学到了新街口的学校。”
  孟砚青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