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我家素素打小听话懂事,平日里最是贤惠勤快。上回给你送的那些菜,可都是她自己亲自下厨做的,不知世子吃着可好?”
  “那些东西送到我母亲院子,我没吃到。”
  秦氏闻言,立马对自家闺女使眼色。
  隐素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喝茶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留饭?留饭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让她亲自去做。
  “那今日赶巧了,正好素素也有空,你就留下来用个饭,尝尝她的厨艺。”
  “这…这合适吗?”谢弗似是羞涩,“我怕傅姑娘不方便。”
  “她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炒两个菜的事,她方便得很。”秦氏拼命朝隐素使眼色,见隐素不看她,气得她差点动手。“素素,你快去吧,记得多炒两个菜。”
  自家老娘如此热情,隐素还能怎么样。
  谢弗这个戏精,演得那叫一个好,将她老娘骗得团团转。可恨她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拆穿戏精的真面目。
  好气。
  伯府的厨房没什么精贵的食材,有的都是寻常百姓常见的东西。她拎起一块猪肉,“哐哐”地剁起来。
  “娘子,你这刀法不错。”
  明明是好听至极的声音,却是将隐素吓了一大跳,险些将手中的菜刀飞了出去。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为什么谢弗会进厨房?
  她没有转身,继续剁肉。菜刀剁在案板上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可能是因为心中之愤,也可能是因为心中之惧。
  “娘子这么好的刀法,看来以后我杀人时,也能给我递个刀。”
  这还让不让人做菜了!
  她忽地回头,挥着手里的菜刀,皮笑肉不笑。“夫君,这厨房是腌臜之地,你还是出去吧。”
  “娘子在哪,我就在哪。”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人不仅疯癫,而且还是个无赖。
  她敛起笑,重新木着脸继续做菜,权当有些人不存在。切好菜正准备开始生火时,却发现有些人居然坐在灶膛前。那双玉骨般的手生火放柴,竟是像模像样。
  “娘子,我是不是很能干?”
  你不仅能干,你还笑得很骚。
  隐素切着菜,小脸板着。她竟是没有发现在谢弗的一番插科打诨之下,原本的害怕与恐惧不知何时已无影无踪。
  秦氏就在外面晃悠,老半天不见谢弗出厨房,下人们也不敢进去,不多时却看到烟囱升起了烟。她心下疑惑,进去一看是谢弗在灶下生火,大惊之余又是欢喜。
  若是以前有人告诉她,高门大户的公子不仅会进厨房,还会生火,她必是不信的。此时亲眼看到,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烟火气化解一切沉重与无言,袅袅中尽是人间温暖。
  谢弗记得幼年时,他最是羡慕隔壁那家人。男人在灶下生火,女人在灶台忙碌,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巴巴地搬个小凳等着,不时张嘴吃着父母投喂的东西,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从简陋的灶房飘出来,飘到缩在那角落里那满是伤痕的自己耳中。
  那是他记忆中关于父母子女最温情的一幕,后来他被母亲收养,纵然母亲对他极好,但他却从未体会过如记忆中的那种感觉。
  他看着那个挥动着锅铲的少女,眸中幽光隐隐。
  若是他们成了亲,若是他们有了孩子…
  隐素炒着菜,突然感觉自己像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下一秒就要被猛兽吞食入腹。她头皮发麻,不敢去看那灶下的人。
  她一共炒了六个菜,直接用大盆盛起。
  等到盛饭时,她完全不理会秦氏的眼色,给自己拿了一个盆。反正她在谢弗面前老底都掀干净了,连大变活人这样的事都发生过,还有什么好遮掩的,更何况谢弗的老底她也悉数尽知,所以她已经没有装的必要。
  秦氏看到她端起那盆饭,眼睛都快眨抽了筋。
  “素素啊,你是不是拿错了碗?”
  这孩子怎么回事?
  当着谢世子的面,怎么能用盆吃饭。
  “没有啊,我平日里就是用这个吃饭的。”隐素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问谢弗,“谢世子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傅姑娘喜欢就好。”
  秦氏听到谢弗这么说,心里更加满意,看他的眼神也越发的欢喜和热烈。只是转头看到自家女儿捧着大盆不顾吃相的模样,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家吃饭用盆不是一个好习惯。
  吃完饭后,不等隐素闪人,她直接押着女儿陪谢弗坐着喝茶。等到谢弗告辞时,又推着女儿去相送。
  隐素就像一个木头人,全程木着脸。
  谢弗也不恼,由着她使小性子。
  他们出去时,恰巧胡志安从门口经过。
  胡志安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想着要避着傅家人,日后要绕着伯府走,可是他的腿却不听使唤,走着走着就到了伯府门外。
  他一眼看到那刻着穆国公府的马车,再看到隐素送谢弗出来,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更刺痛他的心。
  隐素也看到他,才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听到阴森的声音。
  “你若再多看一眼,我就杀了他!”
  “你别胡来!”隐素下意识拉住他的衣服。
  胡志安当他们是在拉拉扯扯,心中越发刺痛和不甘。原来傅姑娘在自己面前的礼数都是装的,换成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之后,竟是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顾。
  隐素见他不动了,心下大急,道:“胡公子,你知不知道何为非礼勿视?你还不快走!”
  傅姑娘居然赶他!
  胡志安变了脸色,悲愤地离开。
  他一走,隐素就松了手。
  很快她的手被人握住,包在大掌中。
  “娘子,你舍不得他死?”
  “我不是舍不得他,我是怕你出事。”
  谢弗哪里听不出隐素的言不由衷,不过那又如何,这小骗子愿意骗他,说明心里多少还是在意他。
  “娘子放心,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这个疯子!
  净说实话。
  他都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子府将皇子给杀了,这天下还真没有几个是他杀不了的人。
  隐素实在是怕了,做为唯一的知情人,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疯子继续随意杀人。
  “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娘子在夸我?”
  “是啊,我就是在夸你。你都这么厉害了,就不要和一些不厉害的普通人计较。”
  谢弗微微一笑,这一笑似雪夜明月。
  在隐素的失神中,他如玉的脸上隐隐有些红晕。
  “我听娘子的。娘子今晚好好休息,记得做个好梦。”
  隐素闻言,只觉心头一跳。
  再看谢弗羞涩纯情的模样,更觉得毛骨悚然。这精分说分就分,不分时间不分场合随意切换,简直是收放自如。
  疯子和世子合二为一之后第一是疯,疯得画风清奇又明明白白。第二是骚,骚得风格诡异又彻彻底底。
  谁来救救她!
  秦氏躲在门后,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们。
  这个姑爷应该跑不掉了!
  隐素失魂落魄地进了门,差点被吓一跳。
  “娘,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看你们好看。你还别说,你和世子爷站在一起那叫一个好看。他长得好看,你也好看,就像那什么…菩萨跟前的童男童女一样。”
  什么金童,那就是一个疯子。
  “娘,人家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不是我能想的。”
  “我瞧着世子爷对你很是不一般,他那么身份尊贵的人,为了你居然愿意在灶下生火。若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也遇到这么一个温柔好看的贵公子…”
  “娘,就算他喜欢我也没用。爹不是打听过了吗?人家穆国公府是和要盛国公府结亲的,那盛家大姑娘听说很快就要回京了。”
  这盆凉水泼下去,秦氏也清醒了。
  她一拍大腿,“对哦,你爹可是打听过的,谢世子以后要娶的人是盛国公府的大姑娘。”
  “所以你千万不要多想,可能谢世子就是一个平易近人之人,他不端着架子不轻视我们,我们可不能会错了意。”
  秦氏直道可惜,好好的乘龙怪婿还没到手就飞了。她不停感慨着,说谢弗多好多好,出身好长得好还不摆架子。待人和气彬彬有礼,不嫌弃他们家穷,进得了厨房生得了火,既是个体面人又是个体贴人,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隐素嗯嗯地附和着,一肚子的苦说不出来。她多希望自己从来不认识那位世子爷,那样她就不会做那个梦,也不会上了疯子的贼船。
  刚才那疯子祝她晚上做个好梦,不会他们还要在梦里相见吧?若真是这样,以后她岂不是白天黑夜都没有自由,一言一行都在那疯子的掌控之中。
  真是天要亡她!
  她视死如归地睡去,没想到却是一夜无梦。
  醒来的那一刻,她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欢喜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立马就想到就算不做梦又如何,那疯子已经跑到她现实生活中,以后想躲都躲不掉。
  如此想着,再无欣喜。
  唯一安慰的是:梦破了。
  一连三天,皇帝下令封锁四方城门盘查刺客。
  这三天来对于许多人而言很是难熬,花街柳巷都闭了门,街上的铺子也关了一大半。但对于傅家来说,却是进项猛增。
  所有人都不敢喧哗行乐,更不敢大吃大喝。越是世家大户这个时候越是谨言慎行,饮食上也变得清淡简单许多。
  如此情形之下,傅家的豆腐生意意外地红红火火。
  一家上下齐上阵,捡豆子的捡豆子,磨豆浆的磨豆浆。而傅荣则是一天到晚脚不沾地,马不停蹄地卖豆腐。
  秦氏天天数银子,一日比一日眉开眼笑。若不是全城戒严气氛紧张,她真恨不得给全家上下都裁一身新衣以示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