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你昨天不还去相亲了吗?”罗婶问完反应过来,压低声音猜测,“因为昨天聊的不太愉快?”
  “一部分原因。”程蔓低声说,“主要还是我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罗婶不是很理解年轻人的思想,说道:“相亲要什么思想准备?两个人坐到一起,聊聊各自的情况,说说对未来的期待,合则成不合则散,多简单的事啊。”
  “话是这么说,可……”
  罗婶打断说:“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介绍的这个人,其实你也认识。”
  “我认识?”程蔓愣住,心里思索起来。
  认真说起来,她认识的适婚男青年其实真不少,机械厂职工大院里就有不少。但罗婶丈夫是五金厂的,一家子住在五金厂职工大院,机械厂的未婚男青年她认识的不多,五金厂倒是有不少,可那些人程蔓又不认识。
  两人关系网重合的地方主要还是国营饭店,来往的那些食客,两人基本都是认识的。
  可来国营饭店吃饭的,要么是工作需要,要么是工资比较高,手头有钱,但不管是哪一种,级别都不会太低,相应的年纪也会比较大。
  来往食客中符合条件的,程蔓想来想去也就两个人。
  一个是她看上的兵哥哥,副团级别,月工资一百多,跟罗婶也算熟悉,毕竟连家底都快交代出来了。
  第二个嘛就是原著男主,他是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机械厂,职位是工程师,定级就高,工资在这年代也很可观。
  偶然来到芳草路国营饭店,尝到燕敏芝炒的菜后,男主惊为天人,自此工作日都在这里解决午饭。
  反正他不差钱。
  但原著中前台小妹没跟男主相过亲,毕竟如果发生过这种事,前台小妹的定位就不可能是路人甲,戏份至少能升至———炮灰女配。
  比较起来,罗婶介绍的对象更有可能是兵哥哥。
  只是这人条件太好,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不缺人给他介绍对象,怎么轮都不应该轮得到罗婶来操这个心。
  可万一呢?
  万一他没能招架住罗婶的热情……程蔓抿了抿唇问:“我能知道你介绍的人是谁吗?”
  罗婶回答得很痛快:“当然能,他啊,叫陆平洲。”
  程蔓睁大眼睛,居然还真是。
  见她愣愣的,罗婶微微一笑,明知故问:“小陆就是总在星期天来我们饭店吃饭的军人,你对他应该有印象吧?”
  她可太有印象了!
  程蔓心里想着,好奇问:“您怎么说服他同意相亲的?”
  还要我说服他?是他在等着我上钩吧?
  看着面前一无所知的年轻姑娘,罗婶卖了个关子说:“你要是想知道,周日跟他见了面,亲自问他去。”
  程蔓犹豫了下说:“周日我要上班。”
  罗婶不觉得这是理由,说:“那天我休息,等主任过来,你跟他说我们换班就行了。”
  程蔓低着头,咬着嘴唇没吭声。
  “小陆这人是真不错,他是军人家庭出生,大学读的也是军校,跟那种小学没上完去当兵的可不一样,文化程度高着呢!我以前听人说过,部队里升职也是要看文化程度的,他学历高,能力也强,所以升得快,才二十六岁就是副团了。”
  罗婶低声说道:“这样年轻有为的人,到哪都有姑娘抢着要,不过他这人重事业,以前没考虑结婚的事,所以一直单到了现在。”
  这人就是别扭,八字没一撇的时候,程蔓想的是怎么勾搭人家能显得不那么主动。可机会真到了面前,她又踌躇起来,低声问:“那他现在怎么想找了?”
  碰上喜欢的姑娘了呗!
  罗婶心里想着,嘴上说道:“想成家了呗,你想啊,就算在部队,他这个年纪的人,谁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每天一个人多孤单啊,想也正常。”
  程蔓怀疑罗婶在开车,但没有证据,只能自己红了脸,继续问:“那他知道跟他相亲的是我吗?”
  “知道,我跟他提过你的情况,说完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他毫不犹豫,直接就答应了。”罗婶幽幽说道,“我觉得啊,他肯定对你有意思,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想着撮合你们。你心里要是有想法,就跟人见一面,别因为害臊,有意思也不说,导致最后错过。”
  程蔓正色道:“我明白。”
  “那就定周日见面?”罗婶拍板问,“你是想在咱们饭店相亲,还是把人约到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吧。”如果在他们饭店相亲,就算不被其他同事围观,也肯定会被打趣,太尴尬了。
  “那去东河路那家饭店?”
  芳草路尽头拐过去就是东河路,离机械厂职工大院也不远,程蔓点头说:“可以。”
  “时间就定中午十二点,要是你们聊得好,吃完饭还能去看场电影,或者去湖边逛一逛。”短短几句话,罗婶就把他们周日的行程给安排好了。
  程蔓任由安排:“都行。”
  ……
  本来定下相亲的事,程蔓回家就应该跟爸妈提一提,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但程蔓一想到昨天还在她妈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不想相亲了,今天就要自我打脸,就有点张不开嘴。
  乌龟心理下,程蔓一直拖到周六晚上,才跟王秋梅提这件事。
  好像晚几天交代,这脸就能被打得不那么响亮一样。
  交代时她的声音里也没什么底气,低着头绞着手,一副羞愧模样。
  王秋梅脸上倒是看不出丝毫笑话程蔓的意思,不是不想笑,主要是怕打击闺女相亲的积极性。
  虽然程蔓说不想相亲的时候她答应得很痛快,但罗文欣的那些话终究是被她听进去了,一觉睡醒回想起来,心里无比后悔。
  她当时怎么就昏了头,竟然答应闺女暂时不给她相亲了?
  这一晃眼都三月份了,一拖就到年中,要是运气不好碰不到合适对象,转眼这一年都要被浪费掉。
  越想越焦虑,越想越后悔,这会程蔓主动说明天要去相亲,对王秋梅来说,那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她怎么可能会乱说话,打击闺女自信心?
  当然是哄着啊,明天闺女跟人一见面,不管成不成,暂时不安排相亲这事就算过去了。
  要是没相成,她可以马上发动朋友圈,把闺女未来两个月的休息日都给安排上,相成了更好,俩孩子先处三五个月,处得好就能谈婚论嫁,说不定明年她就能抱上外孙和外孙女。
  抱着这种想法,程蔓话音一落,王秋梅便笑着说:“好啊,反正你现在还年轻,多见见人也好,你们约在了什么时候,在哪见面?”
  “明天中午,在东河饭店。”
  “挺好,东河饭店挺合适,男方那边过来方便吧?”
  程蔓嘀咕说:“应该挺方便的吧?他常来我们饭店吃饭的。”
  王秋梅听出端倪:“莲花介绍的人你认识啊?”罗婶全名罗莲花。
  程蔓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窘得脸色微红,却没逃避母亲的问题,轻声说:“说过话,但没有很熟悉。”
  王秋梅心想那当然,要是熟悉,两个年轻人自己就能处上了,哪还需要别人介绍。
  但也说不准。
  王秋梅审视的目光落在闺女身上,想男方什么情况她不知道,但她闺女对那人肯定有点意思。
  难怪上周相完亲,回来跟她说暂时不想相亲了,原来是心里藏着一个。
  王秋梅并不是那种独断保守的父母,觉得闺女有了心上人是不矜持,但得知程蔓明天要去见的人,不仅仅是一个相亲对象后,她心里确实多了些担忧。
  沉思片刻后,王秋梅问:“他的情况,你罗婶都打听清楚了吗?”
  “都打听清楚了。”程蔓把陆平洲的个人情况简单重复了一遍。
  王秋梅听后斟酌着问:“他长得不错,事业也好,应该不难找对象吧?怎么现在还单着?”
  “说是前几年忙事业去了,没顾上。”
  “现在顾得上了?”
  程蔓没好意思复述罗婶那些话,抿唇说:“年纪到了嘛。”
  王秋梅噗嗤一笑:“行吧,你们见见面也行。”
  程蔓眼睛一亮:“真的?您不反对?”
  “你们明天就要见面了,我现在反对有什么用?”王秋梅没好气地问,见闺女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想想又嘱咐道,“见面可以,处对象也行,但结婚以前,不能过线,你明白吧?”
  这下程蔓真不好意思了,瞬间从耳朵红到脖子,猛地站起来说:“您说什么呀!我不跟你聊了,洗澡睡觉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王秋梅啧啧两声,起身回到主卧。
  程树伟正靠在床头看书,他是贫农出身,没上过学,只建国后跟着扫盲班上过几个月课。
  那会大队里的人都不愿意上扫盲班,觉得浪费时间,但他脑子聪明,知道社会安定后,识字的肯定比不识字的具有更大优势,没看村里选干部都要挑文化程度高的吗?
  于是扫盲班结束后,程树伟找老师借了本书,每天忙完农活闲下来,就躲在家里偷偷看书。
  那会大队里的人都喊他书呆子,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却没想到他真抓住了机会。
  五十年代初临江市成立机械厂,大面积招工,大队里的年轻人都去报名,就程树伟一个人通过了考试,成为了一名国营厂正式工。
  刚开始他只是一线工人,后来凭借认字的优势,被调进了电工组。刚开始他什么都不懂,师傅带他入了门,技术性的东西却不肯教,怕徒弟学会饿死师傅。
  但程树伟聪明,想办法弄到了一本电工相关书籍,晚上看书学理论,白天偷师学功夫,后来抓住机会,成功从学徒工晋升成为正式工。
  这些年他勤勤恳恳练技术,慢慢从人们口中的小程,成长为现在的程师傅,爱看书的习惯倒是没变,厂里出的报刊,电工相关书籍,每日早晚报纸,他什么都看,就怕哪天跟不上时代。
  翻过一页书,看到王秋梅面带笑容走进来,程树伟问:“跟闺女聊什么了,这么高兴?”
  两人夫妻多年,基本没有秘密,王秋梅没打算瞒程树伟,笑道:“莲花给蔓蔓介绍了个对象,她明天去跟人见面。”
  程树伟惊讶问:“她之前不是跟你说不想相亲吗?怎么……”
  王秋梅坐到书桌前,调整镜子对着自己,拿起桌上放着的蛤蜊油,打开用手指沾一点,小心地抹在脸上说:“莲花介绍的是常去饭店吃饭的顾客,蔓蔓见过的。”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程树伟放下手里书籍问:“蔓蔓她对罗同志介绍的对象,印象挺好?”
  “那可不是一般的好,都脸红了。”王秋梅擦好蛤蜊油,坐到床边说,“我觉得啊,这事能成。”
  “你怎么知道?”
  “你想啊,莲花都告诉蔓蔓相亲对象是谁了,能瞒着男方吗?两人以前就有接触,还愿意见面……”王秋梅没继续往下说,但她觉得丈夫能懂,“说不定下半年咱家就能有喜讯了。”
  程树伟听后却没多高兴,沉着脸说:“婚姻大事哪能儿戏,就算两人看对了眼,也得多相处几年,看看男孩子的品性,再谈结婚的事。”
  “几年?”
  王秋梅瞠目结舌,抬眼看丈夫写着「这不应该吗」几个大字的脸,好气又好笑地说:“看来我爸当初也应该多考验你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