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傅时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银质的打火机窜出一抹跳跃的焰火,他沉冷的眉眼被一瞬照亮,随即淹没在薄薄烟雾里,他的嗓音沙哑不明,短短的应了一个字。
  “好。”
  纪瑰夏转身向外走,没走几步,又听傅时一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时隔多年,‘纪瑰夏’三个字从傅时一口中念出,连她本人都不禁觉得陌生,甚至陌生到让她微微恍惚。
  纪瑰夏脚步一顿,缓缓转身:“还有事?”
  她话落,见傅时一起身朝她走来,他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靠近裹挟来淡淡的烟草味。
  纪瑰夏仰头不解看着傅时一,随即他抬手塞给她一个东西。
  纪瑰夏看着手里多出来的车钥匙,不等她问,傅时一先开口道:“车你开回去。太晚了。”
  纪瑰夏想这时间确实不太好打车,握住车钥匙道了声谢。
  开车回到家时天际已经朦朦泛白,纪瑰夏毫无睡意,往日的回忆像过电影般在脑海里冒出来。
  她想起与傅时一初相识那天,她狼狈的要命,倾盆大雨浇得的她无处可逃,隔着淋漓雨幕,她看见有女孩子截住傅时一向他表白。
  具体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撑着伞朝她走过来,清冷的气质融在早春的雨幕里,她在心里暗暗惊叹他优越的相貌,他在她身前站定,比她高出一头多。
  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深邃,平静,冷月落银河般,淡看万物皆无情。
  只是那次他很不地道的拿她做了挡箭牌。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撑伞送她回公寓的男生,便是京大的风云人物,被誉为工程学院百年难遇的天才,学校表白墙上常年居榜首的傅时一。
  纪瑰夏只睡了四个小时,赶在开业前到店,将昨晚碎的满地的玻璃片收拾干净。
  小唐昨晚去了医院,拍了片子,幸而鼻骨没有损伤,纪瑰夏给他放了三天带薪假。
  早高峰接午高峰,纪瑰夏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两点过后,客流渐少,孙果出门一趟,回来时一脸惊讶:“夏夏姐,你知道吗,咱们侧门那多了两个保安,好高好壮,看着好有安全感。”
  柜台对着正门,纪瑰夏忙了半日倒没注意,闻言走到侧门处一瞧,果然站了两位一身黑西装的保安。
  纪瑰夏看着门外两座山一样的背影,不猜也知是傅时一的安排。
  孙果凑过来:“夏夏姐,昨天那个人是谁啊,你认识吗,也太帅了,要不是他挡着,那花瓶可就要落到你脑袋上了。”
  纪瑰夏默默听着,转身回到吧台,从柜子里拿出保温壶,里面是她昨晚特意查食谱煲的补血的汤,又从背包里找出傅时一的车钥匙。
  “趁现在没来顾客,我上楼去一下,要是来客人了,你先接待着。”
  电梯停在41层。
  纪瑰夏按照墙上的指示牌,找到总裁办公室,推开玻璃门,被办公桌前的美女秘书拦住。
  美女秘书身材火辣,烈焰红唇,上下打量纪瑰夏一番,目光从她身前的围裙再到她手中提的保温壶,最后落到她素面朝天的脸上,倨傲问道。
  “你找谁?”
  “我找傅时一。”
  “那你有预约吗?”
  “没有。”纪瑰夏视线向右,看到两级台阶上面紧闭的黑色大门:“我进去说两句话就走。”
  美女秘书闻言从办公桌前走出来,挡在纪瑰夏前身:“不好意思女士,傅总正在开会,而且没有预约,陌生人傅总一律不见。”
  纪瑰夏看着美女秘书的眼睛,似乎从她脸上读出‘你这样的手段我早见惯了’的表情。
  纪瑰夏本想解释她不是陌生人,可是细想一想,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来介绍自己,总不能说自己是傅时一的前女友,大学校友似乎也很奇怪,分隔多年,她如今与傅时一之间的确也不太熟识。
  纪瑰夏思及作罢,她从口袋里掏出傅时一的车钥匙递过去:“这是你们傅总的车钥匙,替我还给他,这个是给他的汤,麻烦您转交,谢谢。”
  美女秘书看到纪瑰夏递来的车钥匙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侧的办公室大门被从内推开。
  沈漾率先阔步走出来,见到纪瑰夏略有意外,随即看见她提在手中的保温壶,不由暗暗挑眉。
  傅时一在沈漾身后走出办公室,看到纪瑰夏时脚步一缓。
  美女秘书在旁,忙低头问好,随后试探的说道:“傅总,这位小姐没有预约,说想还您的车钥匙。”
  傅时一闻言看向纪瑰夏,她肌肤本就白,现下又是素面朝天,眼底淡淡的青色十分明显,想她昨晚离开他家时已经凌晨,定是没休息好。
  傅时一视线扫过纪瑰夏手中暖橙色的保温壶,他收回目光,单手插在口袋里,故作深沉道:“进来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傅时一的办公室比纪瑰夏想象中的要再大上许多,甚至是有些空旷。装修风格与他家里很相似,大面积黑白灰配色。
  宽大的长方形办公桌后面是满墙黑色书柜,其上书籍规整排列,整个办公室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但难免处处透着冰冷。
  纪瑰夏跟在傅时一身后走进办公室,将保温壶放在办公桌上,惹眼的暖橙色在环境里十分的格格不入。
  隔着办公桌,纪瑰夏看向坐在靠椅上的傅时一,将车钥匙放在桌面上。
  “谢谢你的车,我今早来时将它停在地库了。”
  傅时一的视线移到保温壶上,微微挑眉询问道:“这是?”
  “乌骨鸡汤,配了些红枣和当归。我昨晚查了资料,说是可以补血。”
  纪瑰夏话落,与傅时一投来的视线正巧撞上。
  傅时一面上虽没什么多余表情,但四目如此近距离的坦坦相视,纪瑰夏心里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局促。
  她垂眸,快速说道:“昨晚匆忙,未来得及感谢傅总出手相助。傅总的医药费理应由我来负责,若是方便,傅总给我一个银行卡号?”
  傅时一审视着眼前态度躲闪,极力试图与他拉开距离的纪瑰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好一会儿,傅时一才开口打破寂静。
  “纪小姐若是想感谢我,可不是仅仅支付医药费这么简单。”
  “纪小姐今日先请回吧,等我想好如何向纪小姐索要补偿,会再联系纪小姐。”
  纪瑰夏站在电梯间,看着不断攀升的数字,想着方才办公室里,傅时一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她虽不清楚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毕竟欠了他这么大个人情,她实在没办法回绝。
  纪瑰夏从侧门回咖啡店,注意到门外站岗的保安热的满头大汗。
  这时候天气正热,纪瑰夏做了两杯冰咖啡,让孙果送去给门外的保安大哥。
  沈漾昨天在总裁办公室外撞见了纪瑰夏,今日特意等到午休结束,便往顶楼跑。
  推开办公室大门,沈漾一眼便看见办公桌角摆着的暖橙色保温壶。
  “呦,你这伤受得值啊,今天又是什么汤啊?”沈漾直奔保温壶,边说边拧开壶盖,低头一瞧,却见是内胆刷的干干净净空壶。
  沈漾一愣,手捧壶盖问道:“这么快就喝完了?你真是一口都不给我留啊。”
  傅时一闻言不由蹙眉,抬手夺过壶盖,重新盖好,随后低头捧起文件,沉冷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沈漾觑了眼傅时一的脸色,见他如此态度,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壶,恍然悟道:“莫非是今天没有送汤?”
  沈漾说完,见傅时一眉头皱得更紧,便知被自己猜中了。
  “这纪瑰夏也太小气了,瞧你那胳膊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吧,怎么一顿汤就把你给打发了?”
  “你很闲吗?”傅时一冷眼瞧着聒噪的沈漾:“没正事就出去。”
  沈漾不仅赖着不走,还顺势半个屁股坐到办公桌上:“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呗。”
  “你这个眼神瞅我干嘛?”沈漾差点没被傅时一的眼神刀死,忙将屁股移开桌面:“我说错话了吗?你为她受这么重伤,好歹也算恩人,有她这么抠门对待恩人的吗?”
  傅时一收回目光,将文件夹朝桌子上一丢,抬手捏了捏眉心,沉默了好一会,才闷闷道:“我没有她电话。”
  沈漾很少见傅时一这副憋屈的样子,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收到傅时一的冷眼后,沈漾连忙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傅总,这件事交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
  沈漾边说边倒退着大步往门口走,他朝傅时一挥了挥手,接着转身,小跑着出了办公室大门。
  五分钟后,沈漾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回来,他走到办公桌前,将纸袋里的一沓文件抽出来,放到傅时一眼前,得意洋洋开口。
  “纪瑰夏签的租赁合同,最后一页,有她的电话。”
  傅时一伸手拿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见纪瑰夏名字后面的一串数字,默读两遍,记在心里。
  傅时一抬头,看了眼还杵在办公桌前站着不动的沈漾:“还不走?”
  沈漾顿时想翻白眼,嘴上嘟囔着卸磨杀驴,临走前还顺走了傅时一的打火机:“我的丢了,借用。”
  傅时一盯着沈漾出了办公室,立即拿起手机,将默在心里的电话号码快速输入通话框,指尖却在拨通键处停顿下来。
  小唐休病假,纪瑰夏一个上午忙得像是不停转的陀螺,午高峰过去,终于有空喘口气。
  孙果提议:“夏夏姐,店里越来越忙,要不你教我点简单的,我还能帮你打下手。”
  纪瑰夏用烤箱加热了一个巧克力可颂,一边啃面包,一边应道:“好啊,等闲下来,教你些基础的意式咖啡机萃取。”
  孙果高兴的拍手,刚要说话,被纪瑰夏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纪瑰夏接起电话,又咬了口面包。
  对面久久没有声音,纪瑰夏将电话移开耳朵,看了眼屏幕,见通话还在继续。
  “喂?您好?”
  纪瑰夏话落,对方仍是沉默,她正要挂电话,听筒里忽然传来隐隐的极低的呼吸声,莫名的熟悉。
  纪瑰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屏住呼吸,她静静听着电话,想寻出些蛛丝马迹。
  漫长的寂静延续,彼此沉默声中,像是有根羽毛缓缓落到心尖,纪瑰夏心里的怀疑愈发清晰,似乎很久,直到耳边传来‘嘟嘟’两声,是那头先一步挂断通话。
  “是谁啊?”孙果问。
  “不知道,可能打错了。”
  纪瑰夏扫了眼屏幕上的陌生的号码,心有怀疑,但也无法确定。
  傅时一挂断电话,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直奔电梯。
  ‘叮铃铃’侧门的铃铛响起,孙果端着盘子,小碎步跑过来,兴高采烈地朝纪瑰夏使眼色,悄悄报信。
  “夏夏姐,前天那个帅哥来了!”
  纪瑰夏正在柜台里磨咖啡粉,闻言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抬头便见傅时一朝着自己大步走来。
  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几分钟前那通莫名的无声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