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刘据知道有“大将军”一职,身边人说到太皇太后,不由得扯到窦婴,牵扯出他当过大将军。刘据不知道朝野内外默认,大汉不可能再常置大将军。
  小孩想不通就问:“父皇,病病和奴奴傻了吗?孙孙怎么了?”
  “天热中暑病了。”刘彻信口开河。
  小孩相信,谁叫他幼稚好骗呢。
  “病病,孙孙,奴奴,进来。韩韩,把我的药鼎拿来,我给他们煮药。”
  霍去病陡然清醒:“不必。喝点凉水就好了。”
  “病了不可以喝凉水。韩韩说的。”小孩一脸不赞同。
  霍去病想把韩子仁抓过来一通数落,有时候可以不必这么尽心。
  韩韩眼神询问帝王。
  刘彻不想听到儿子抱怨“父皇骗人”,那么只能委屈三位少年:“去吧。”
  “陛下!”霍去病不由得大喊一声。
  “你跟据儿解释。”说完回正殿。
  霍去病蹲下,用尽毕生温柔哄孩子。小孩认为他怕喝药,小手安慰性拍拍表兄的肩:“病病,不怕,不苦。”
  “再叫病病我打你!”霍去病耐心告罄。
  小孩乖乖喊:“表兄。熬药很快的,桃桃说我的药好用,喝完表兄的病就好了。”
  你才有病!霍去病在喉咙里嘟囔一句:“不嫌热你就熬。”
  小太子敢熬药,他就敢倒掉。
  霍去病、赵破奴和公孙敬声没病,刘彻怕三人吃出病,他到室内就令人找太医。韩子仁把小太子的药鼎以及药拿回来,太医也到了。
  小太子不识字,抓药凭直觉,反倒方便了韩子仁,找个布袋直接装——每味药抓一至二两。
  太医震惊:“哪能放一起?这个,这个相冲,这个得单放。”
  韩子仁不懂药材,先不提相冲,只能单放的药能用吗?再说了,从椒房殿到清凉殿才多远。
  “这药得单煮啊?”韩子仁很是好奇,口气温和,堵得太医语塞。
  公孙敬声也做好偷偷倒掉的准备,所以一点也不慌。听到还没煮药,“药童”跟太医先干起来,他乐得笑出声。
  太医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是羞愧,很想拂袖而去。
  刘彻轻咳一声,韩子仁闭嘴,春望送来笔和竹简,令太医跟在太子身后看他抓什么药,煮出来的药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他想办法把儿子带出去,霍去病等人也有机会把倒药。
  小太子抓一把闻闻,挑出白芷,韩子仁拿着药鼎等着接。随即小孩又挑出茯苓,接着想起什么,扭头问表兄:“病病,哪里不舒服啊?”
  “我哪儿都难受。”霍去病没好气道。
  小太子若有所思地指着布袋:“韩韩,倒进去。”
  韩子仁试探地问:“全倒?”
  小太子点头。
  公孙敬声倒吸气。
  太医露出笑意,活该!
  霍去病:“据儿,想我死直说。”
  “我没有啊。”小太子一脸无辜,“病病为什么这样说啊?”
  霍去病张了张口,他怀疑小孩故意的,可惜没证据:“陛下,您儿子还要吗?”
  刘彻只想笑:“病病中暑了。”
  小孩点头:“我知道啊。桃桃中暑头疼。病病中暑哪儿疼啊?”
  刘彻选个症状轻的:“不疼。头晕的浑身乏力。”
  小孩又挑紫苏、白术、干草等,总得十余种药材全放药鼎中,韩子仁去殿外廊檐下煎药。刘彻又轻咳一声,太医朝他看过去,刘彻问:“如何?”
  太医听说过小太子亲自煮药,也见过小太子的药方,他一直以为小太子身边有懂医术的奴婢。可小太子挑药材的时候没人指点。先不说药方能不能用,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认识药材,单单这一点,太医就觉着不可思议。
  “陛下,太子学过医术?”
  刘彻趁机嘲讽:“朕倒是希望他是个勤学上进的好孩子。可惜至今不会写自己的名。怎么学医?”
  “那,那太子就是天才啊。”太医兴奋地惊呼,“学医的天才!陛下——”
  春望打断:“住口!太子学医要你做什么?”
  太医迟疑片刻,坦白承认:“我——我的天赋不及太子。”
  霍去病猜到春望为何制止他说下去:“你也说据儿是太子,太子是什么?”
  国之储君,以后的天子。
  太医冷静下来,拱手道:“陛下恕罪,臣一时激动忘了。”
  刘彻:jsg“所以药方没问题?”
  “是解暑的方子。虽然跟臣开的有点不同,但错不了。”
  刘彻微微颔首,春望瞪太医,还不退下。
  太医退出去,刘彻叫住他,太医吓得哆嗦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像是要上断头台,忐忑不安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回到太医署第一件事是不是告诉同僚,太子乃学医的天才?”刘彻的神色仿佛很想知道这点。
  太医平日里诊脉开药谨慎,但论智谋或揣测圣意,甚至不如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东方朔。他试着问:“臣可以说吗?”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
  太医慌忙说:“臣不敢!”
  “退下吧。”刘彻淡淡地说。
  太医急匆匆往外去,出了清凉殿惊觉后背全湿了。
  赵破奴禁不住问:“陛下不希望外人知道据儿会抓药可以明说啊。”
  “明说他就死心了?”刘彻反问。
  赵破奴不知为何想到江充,被太后晾十日的江充。
  刘彻:“有心思七想八猜,看来你不怕喝药。”
  赵破奴一脸苦相。
  霍去病闻言大步朝外去,小太子蹲在韩子仁身边看他煮药。
  韩子仁劝他回屋,小孩摇头,很是贴心地说:“我陪你。韩韩,热不热啊?”
  “奴婢不热。”韩子仁继续劝小孩回去。
  小太子枕着自己的手臂,歪着头打量他:“韩韩,你说谎。你很热。韩韩,病病也会烧火。”
  韩子仁张了张口,是他想的那样吗。韩子仁抬头找人,在门边看到霍去病:“霍公子,得闲吗?”
  霍去病气笑了:“我病了还得自己煎药?”
  小太子转向表兄:“你和奴奴、孙孙换着煮啊。”
  赵破奴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收回跨到门外的一只脚,轻轻往后退。
  小孩眼尖:“病病,孙孙和奴奴来了。”
  霍去病回头,蹑手蹑脚的二人僵住,一脸尴尬地笑笑。霍去病挑眉,二人磨磨蹭蹭过来。韩子仁拉着小太子起来,烧火的人换成公孙敬声。谁叫三人中他最小呢。
  公孙敬声后悔啊,后悔听长辈的话进宫问小太子知不知道二舅什么时候成了大将军。
  随即公孙敬声心底暗喜,找机会把水倒掉,告诉小表弟烧干了。他越想越觉着自己聪慧无双,天下少有。公孙敬声正要把这个主意告诉霍去病和赵破奴,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才回屋的小太子又回来了,手里抱着坐垫,韩子仁端着托盘,托盘上除了茶壶杯子还有点心。
  公孙敬声想问他们干嘛去,小孩在大门另一侧坐下。公孙敬声张口结舌,看着他煎药?
  霍去病方才见小表弟跟韩子仁进去,脑海里闪出跟公孙敬声一样的想法。
  “我表弟不止是医术天才,还是个人精。”霍去病无力地感慨。
  赵破奴怀疑只是巧合,小孩喜欢出去玩儿,在屋里待不住:“你想多了。”
  霍去病瞥一眼表弟:“想没想多,太子自己知道。”
  “太子是叫我吗?”耳尖的小孩好奇地问。
  霍去病闭嘴。
  赵破奴胡扯:“太子是你,但没叫你。去病说太子关心我们。”
  小孩点头:“你是奴奴啊。病病和孙孙是表兄啊。”
  刘彻怕一不小心惹得儿子眼泪汪汪,他被迫跟着喝药,所以好奇殿外的热闹,他坐在屋里一动不动。不想儿子听见,他低声问春望:“你说据儿有没有看出去病没病?”
  “陛下想听真话?”
  刘彻横他一眼。
  春望:“这几年殿下身边人生病多是先找太医,太医看过后,他们请殿下抓药。五岁大的孩子,按说分不清小病无病。可殿下见过轻症重症。何况殿下还给樱桃煎过中暑药。”
  刘彻撑着额头,朝门外看:“说实话,据儿跟韩子仁出去煎药的时候,朕都没想到这点。他叫去病煎药,叫韩子仁歇息,像是故意捉弄三人,朕才意识到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瞥向春望,“你也不提醒朕。”
  “太子一直在奴婢身边。万一叫太子听见,奴婢也得中暑。”春望不想喝苦药。瓜果丰收季,甜瓜香桃还吃不完呢。
  刘彻嫌他没出息,打开奏章,拿起玉笔,显然没打算出去拆穿儿子。
  春望腹诽,就这也好意思嫌弃他。
  刘据确实看出霍去病他们没病,药鼎里的水沸腾后又煮一炷香,小孩就说好了。
  韩子仁下意识说:“这么快?”
  话音落下收获三双死亡凝视。
  “不,我的意思过得快,感觉没多久就好了。”
  霍去病收回视线。
  小孩奶里奶气解释:“桃桃头疼得厉害。病病、奴奴和孙孙头晕,不重啊。”
  韩子仁懂了:“原来如此。”随即吩咐宫女拿碗和纱布,为三人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