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苏灵筠此刻没心思与她解释太多,只是摇了摇头,道:“素竹,我心意已决,你休要多言。”苏灵筠略一思索,又严肃道:“还有,回到家后,你先不要和母亲提此事,待我找个时间再与她说明。”
  素竹见劝她不得,只能点头答应,“奴婢知晓了。”
  江怀谨是正午归来的,那时苏灵筠早已离开多时。白芷将苏灵筠离去的消息禀报给江怀谨后,暗暗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一如往常般平静,只是久久不曾开口,她想到进屋前卫無对着她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的神色,犹豫了下,道:“属下知错。”
  “你何错之有?”江怀谨不紧不慢地道,语气十分淡然。
  听到江怀谨这句话,坐在一旁发呆的程清清扭头看了他一眼,从今早见到他,他就一直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神色,好像根本不在意苏灵筠一般。但若真不在意,又何必故意带她出门?他如如今明明不待见她。
  程清清没想到苏灵筠说走就走了,她真的放弃江怀谨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她喜欢他那么久,说放下就放下了?
  白芷被江怀谨问住,她求助性地看了侍立在他身后的卫無,奈何卫無始终目视前方,并不理会她的求助,她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属下应该拦住少夫人的。”
  江怀谨忽然微笑了下,“谁让你拦了?”
  白芷表情彻底冻住,闭口不言,根本没人让她拦苏灵筠,她明明没错,都怪卫無,害她瞎想。
  江怀谨手一抵额,朝着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既然觉得自己有错,便去领罚吧。”
  白芷:“……”她明明没错,为何又要挨罚?白芷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不敢问,垂头丧气地随着卫無出去了。
  程清清看着门外的人影消失在庭院门口后,才收回视线,看向江怀谨,抱怨似地道:“白芷说,表姐是和沈公子一起走的,江哥哥,表姐同时背叛了我们啊。”
  江怀谨心绪正有些烦乱,问言不由冷睨了她一眼,“你话很多。”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程清清如此招人烦。
  程清清如今看江怀谨也很是不顺眼,从今早开始他就一直摆着张臭脸,那张脸就算再好看也让人生厌了,“江哥哥,你这两日怎么回事?对不起你的明明是我表姐,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啊?”她没好气地道,她这会儿也有些不高兴,她以为自己和江怀谨一起出去会让苏灵筠吃瘪,谁能想到她一走了之了。
  江怀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程清清心底有些发虚,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江怀谨却突然凉凉地开了口,“藏好你那点小伎俩。”
  说完他就站起身,大步走进了内室,并不理会程清清是什么神色。
  什么藏好小伎俩?是指她昨日故意带沈凛过来?还是她故意刺激他的事?
  程清清恨恨地瞪了眼他的背影,利用完了她就把她丢下,真不愧是他江怀谨的阴险做派,在心底骂完人又撇了撇嘴,还不知道是谁利用谁呢。
  白芷领完罚归来,见江怀谨已经换了一身利落衣服,正戴着护腕。
  白芷还呆在原地,卫無已经上前,“大公子,有何吩咐?”
  “给我准备匹马。”江怀谨快速地戴好护腕,这才瞟了眼白芷,“白芷,你留下来收??x?拾东西,之后再与卫無一同出发。”
  白芷虽有疑虑,却不敢问,连忙上前应“是”,待与卫無出了门,才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出发去苏州么?”可为何大公子要单独骑马?
  卫無一边走一边看了她一眼,不由叹了口气,挨再多的罚都没办法把她的脑子换回来,“你以为单靠沈公子一人便可护少夫人周全么?”
  白芷愣住,“原来大公子是要去找少夫人啊。”
  卫無摇了摇头,又叹气,“那些人已知晓少夫人的身份,如今少夫人的处境很危险,保不齐又会有人用她来要挟大公子。”
  白芷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此处?”
  卫無自知说再多也没用,她只会听命行事,没有命令,她无法独立思考。
  卫無准备好了马,回去禀报江怀谨,江怀谨从椅子上起身,接过卫無递过来的剑,悬挂于腰间,往门外大步走去。
  “大公子,程小姐那边如何……”卫無话音未落,程清清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江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也要去!”程清清猜他要去找苏灵筠,所以早就匆忙打包好行李,赶了过来。
  江怀谨额角微紧,“你跟卫無等人走。”言罢不理会她的拒绝,大步流星地离去。
  苏灵筠等人站在行驶在一条古道上,外头阳光正好,天高云阔,远处一带带山岭峰峦,雄奇挺拔,林木翠绿。
  苏灵筠坐在回安阳城的马车上,看着窗外美好的景象,内心逐渐变得平静。其实她并非圣人,要她在一夕之间变成另一个人,将过往种种全部放下是不大可能的,昨夜或许是伤心到了至极,心反而变空了,所以好像一切都变得无所谓起来,但其实那只是假象。
  不过,她决定放过彼此这一决定并未改变,只是当她的心再次出现阴霾时,她会立刻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
  正午他们在一山谷里停下来休息,车夫要给马喂草料,苏灵筠下了马车透气,沈凛把自己的衣服铺在一块山石上,请她坐下。
  苏灵筠见状觉得不妥,“沈公子还是把衣服拿起来,别让我坐脏了。”
  “无妨,苏小姐尽管坐,我的衣服脏了不要紧。”沈凛一脸笑容,好像自己的衣服被她用来坐是件多么荣幸的事。
  苏灵筠无奈只能坐了,沈凛忙去马车上拿了食盒,食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点心,是他精心准备的。
  “苏小姐,你吃点东西,待会儿还要赶很长的路,别饿着。”
  “嗯。”苏灵筠拿了一块点心,眼一抬,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觉有些难为情,她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点心很甜,“好吃。”她道。
  沈凛听她说好吃,顿时眉开眼笑,“你再尝尝这个。”
  “沈公子吃吧,我吃这个就够了。”苏灵筠其实不怎么饿。
  沈凛惊讶于她的食量,“苏小姐你吃得太少了,应该多吃一些。”
  苏灵筠温婉一笑,“我只是有些吃不下了,且方才在马车上我和素竹也吃了点烙饼。”
  沈凛问言不好勉强她,等她吃完一块点心,就主动给她拿了水。一旁的素竹不悦地瞪他,这分明是她的活,他抢了她做什么,显得她很懒似的。
  “沈公子,您身份尊贵,这些事还是由我来做吧。”素竹其实有些瞧不惯他,明明是个侯爷之子,却在她小姐面前做小伏低,百般讨好,没脸没皮似的。况且他真的有那般喜欢小姐?保不齐就是得不到越想要罢了,等得到后就会不理不睬了。但愿她家小姐别因为受了情伤就想从沈凛这处寻求安慰。
  “苏小姐是打算回苏家?还是江家?”在准备继续启程前,沈凛试探性地问,他并不知道江怀谨休了苏灵筠,只是从苏灵筠独自回安阳的行为猜测二人闹僵了。
  苏灵筠顿了下,才淡淡地问:“回苏家。”她不打算告诉沈凛江怀谨休了她的事,虽然他待她体贴入微,但苏灵筠对他始终无法生情,从始至终都只有利用,这一点她无比地清楚。
  听到苏灵筠要回江家,沈凛心中不由暗喜,如果她与江怀谨能够彻底分道扬镳,是不是他就可以见缝插针了?
  休息过后,苏灵筠等人正准备继续赶路,树林里忽然窜出几名凶神恶煞的盗匪,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苏灵筠经历过几次劫难,比沈凛等人反应更快一些,“快走!”
  那马车夫问言顿时回过神来,赶紧驾车往前冲,坐在马车里的素竹吓得瑟瑟发抖,一张秀气的脸如同死人般惨白,“怎么又遭遇这种事?早知道就不该听沈公子的话,在这山林里休息。”
  苏灵筠沉着脸,她方才劝过沈凛等人继续往前,待有人烟后再停下休息,只是沈凛和车夫都不当一回事儿,大概他们平日里都没遭遇过这种可怕的事,所以没有苏灵筠那份谨慎。
  苏灵筠手上拿着匕首,一错不错地盯着车门,这匕首是在山林里江怀谨丢给她防身的,逃出险境后,江怀谨也没找她要回去,这次出门,苏灵筠担心遭遇危险,就把它带少了,没想到还不到一日就用上了。
  上次她们侥幸逃过一次,这次是否还能和以往那般幸运?苏灵筠唇角浮起苦笑,生死有命,就看她们造化吧。和第一次不同的是,苏灵筠虽然害怕,但足够地冷静。
  他们一共两匹马,沈凛的马车在她们后面,苏灵筠也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苏灵筠掀开窗帷,往后看去,却发现那几名盗匪早就追上了沈凛的马车,却没有理会他那边,而是依旧往她这边狂奔,不知道是不是冲她而来。
  沈凛也发现了这情况,掀开窗帷冲苏灵筠喊道:“苏小姐快跑,别管我!”
  他就算不说,她也知道要跑,苏灵筠掀开车帷,向车夫道:“再跑快点,他们要追上来了。”
  车夫还是第一次遇到盗匪,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拼命地用马鞭抽打着马,慌不择路间,错了方向,走了一条崎岖不平的路。
  苏灵筠暗道不妙。
  那几名盗匪显然是有些身手的,一路健步如飞,一名盗匪很快就追上了马车,他身材魁梧壮实,直接拎小鸡似的把那车夫丢下了马车,然后勒停了马车。
  苏灵筠靠在车门左侧,让素竹在车厢中央吸引盗匪的注意,等盗匪掀开车帷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会集中在素竹身上,她就可以侧方偷袭他。
  素竹虽然害怕,但还是照着苏灵筠的吩咐做了,她手拿着簪子,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苏灵筠心子扑通扑通地乱跳着,浑身血液仿佛在加速流动着,车帷掀开,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庞映入她的眼帘,还没等到她的匕首扎过去,一柄长剑蓦然穿透他的腹部,寒光凛凛的刀尖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映红了人眼。
  苏灵筠瞪大双眸僵在那里,素竹则吓得惊叫出声。
  那名盗匪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那把长剑,剑蓦然从他体内抽出,他轰然倒在苏灵筠面前,那双眼眸死死地瞪着苏灵筠,里面似乎充满了不甘。
  苏灵筠浑身寒毛直竖,一抬眸,对上江怀谨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里面浮动着令人惊悚的阴戾之色,见苏灵筠看过来,他唇角微微上扬,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别的让含义。
  苏灵筠来不及多想,就看到他身后有人偷袭,她一惊,正要提醒他,江怀谨已迅速地反身,一剑割喉,那盗匪惊恐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倒地一命呜呼了。
  剩下两名盗匪见自己的同伴倒下,又见江怀谨身手不凡,哪里还敢上前,他们只想谋财,不想拼命,两人对视一眼,齐往后退打算打劫完沈凛那边就跑。
  沈凛原本是想赶过来救苏灵筠的,不想江怀谨到了,又见剩余两名盗匪朝着他们这边来,不由爆了粗口,连忙调转车头,往另一方向奔去,他可不期待江怀谨会救他,他不要他的命就不错了。方才他们其实可以趁着那几名盗匪注意力都在苏灵筠那边时逃命的,但沈凛要去救苏灵筠,马车夫怕死,跳下车躲进树林里去了,沈凛唯有自己赶车。
  “快救沈公子!”苏灵筠爬出车门外,见那两名盗匪往沈凛那边冲去,忙与江怀谨道。
  江怀谨本就不是很想去救沈凛,一听苏灵筠的话,更是气笑了,他难道是什么大善人么?谁都要救?“我凭什么要救他?”江怀谨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苏灵筠的确没有立场要求江怀谨救沈凛,但沈凛是她的同伴,她无法见死不救,可她又没这本事,“你当真要见死不救?”苏灵筠皱着眉头看着他,她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他救过她两次,让她觉得他其实也没那么坏,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x?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善良了?说得好听,不过是为了让他救她的情郎。可笑,他不亲手杀了沈凛就不错了,她还敢让她救他?
  苏灵筠见他无动于衷,心中不由叹气,她别开脸,担心地望向沈凛离去的方向,她没有江怀谨那样的身手,助不了沈凛,她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祈祷沈凛能够逃脱危险。
  江怀谨看着她满脸担忧之色,胸口突然像是压了块大石,一阵窒闷,他撒气似的将车上的盗匪拎出来,丢在地上,又把躲在树丛里瑟瑟发抖的马车夫揪了出来,让他去处理尸首。
  他没与苏灵筠说的是,他不去救沈凛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若走了,保不齐她会有危险,与她相比,沈凛的命又算什么?只是他不屑在苏灵筠面前表露自己的心迹。
  苏灵筠疑惑地看着江怀谨,他此刻坐在一块石头上,悠然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她着实没想到他会跟过来,还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苏灵筠问。
  听到那稍显冷淡的声音,江怀谨擦拭剑的手顿了下,视线对上她毫无波澜的双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郁闷,“我若不来,你早就没命了。”他平静地陈述事实。
  苏灵筠虽然不怨他给了自己休书,却不代表她还想继续面对他这张脸,更何况,他的语气倒像是她求着他救了她一般,苏灵筠看了他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谁要你救?没有你,我依旧能活命。”
  两人既不再是夫妻,苏灵筠也没必要再在面前装作一副知书达礼,端庄自持的模样,他大概不知道,她早就受够了在他面前假装自己是一名好妻子。
  江怀谨目光紧攫她唇边那抹冷笑,若以往有人这般不识好歹,他早就任由她自生自灭了,哪还有心思救她?但此刻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受了气又无可奈何般阴沉着脸,语气更加恶劣:“就凭你?”
  “江公子难道忘了先前在红松林,我是如何逃出来的?没有你,我真的会死么?”苏灵筠从来不打算与他算旧账,是因为她知道所有事情都因为她设计他在先才引出来的,他那时厌恶她也正常,而她之后也对他起了不好的算计,再之后他救了她的性命,整件事非要计较谁的恶更大是说不清楚的,苏灵筠之所以说起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轻蔑不屑的口吻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苏灵筠并无算旧账之意,但话进入到江怀谨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层含义,他脸色微变,在没意识到自己喜欢苏灵筠之前,他那对件事完全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就算苏灵筠知道他想要其性命,他也满不在意,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苏灵筠的心意,这件事就变得不同起来,而紧接着又有一件事摆在他面前。
  一直以来,他和苏灵筠都是表面夫妻,他们戴着虚假的面具,谁都没向对方展露过真心,他们心知肚明彼此都想要过对方的性命,可这些心思从未摆在明面上,所以他们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可一旦他们摘下面具,以真面目面对彼此,他们是否就彻底变成了敌人?
  江怀谨心口一紧,明明已经决定收回对她的情意,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惶恐是何缘由,难道他对她的喜欢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第43章
  ◎开始看谁都不顺眼的大狗子。◎
  就在江怀谨内心纠结不愿意相信自己对苏灵筠的情意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苏灵筠当即不再理会他,扭头看过去,隐隐辨认出是沈凛的马车,脸上不由浮起抹喜色。在清晰地看到苏灵筠脸上的神色后,江怀谨眼里瞬间像是被冻住般,冷气逼人。
  沈凛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两匹马,马上坐的是卫無和白芷。
  沈凛在躲避那两名盗匪时,遇到了卫無白芷等人,卫無和白芷出手救了他。
  程清清从中间的一辆马车下来,看着地上的鲜血,不由抚着胸口露出惊恐之色,而后朝着苏灵筠走去。
  “表姐,你没事吧?你怎么走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你不知道,为了赶上你们,我差点被马车颠死了。也亏得我催促卫無赶路,不然也救不了沈公子。”程清清打量了眼苏灵筠,道。
  卫無和白芷问言对视了眼,脸上都有些许微妙之色。
  其实卫無等人原本没那么快赶来的,只因程清清一直催促他们启程,卫無和白芷都有些受不了她的念叨,只能提前出发,一路上,她不停地让他们快一些再快一些,简直就像是赶着去投胎似的,而苏灵筠等人又被盗匪绊住,所以他们才能追上他们。
  “我没事,不必担心。”苏灵筠微微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