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啊?”
  看着菜鸟警察一脸懵好像被吓到的样子,松田忍耐地闭了一下眼睛,把鼻梁上的墨镜勾了下来,声音放缓,“抱歉,麻烦你看一下她是几分钟前接通的电话答应要过来?”
  “哦,哦!”菜鸟立刻拿起手机翻起通话记录,结结巴巴汇报,“十,十分钟前,正好十分钟……”
  松田阵平蓦地回头看向床上的柯南,“……告诉我她是开车出门的。”
  柯南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放在床上的手攒得死紧,他抬头对视上黑发男人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那场车祸之后我们就不让她开车了,所以她大概率会乘坐电车。”
  “啧,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看着那位公安警察先生脸色难看地掏出手机开始往外拨号,阿笠博士虽然已经猜到了他是在给谁打电话,但对两人之前的无提示对话还有些茫然,“柯南,发生了什么?”
  “从米花町到这里,如果不开车就要坐东都环状线。”柯南盯着正在打电话的松田,一边压着声音解释,“从源姐姐家到最近的车站正好十分钟。”
  阿笠博士一惊,“也就是说……”
  柯南:“没错,如果她一接到电话就出门,动作快的话现在已经在车上了。”
  他第一次这么希望那位大小姐的拖延症晚期发作现在还没到车站,甚至最好还没出门。
  然而现实经常会让人失望。
  松田阵平的电话响了四五声终于被接通,那边的人刚出了个声,他立即劈头盖脸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源辉月似乎是怔了一下,顿了几秒后诚实回答到,“在东都环状线上,怎么了?”
  柯南和松田阵平心底同时一沉——墨菲定律永不迟到,最坏的可能一定会应验。
  “发生了什么事吗?”源辉月问。
  她这时候其实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毕竟她的记忆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既然手机中有这人的号码备注,她直觉这应该是她以前的哪个朋友。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没说话,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在这片安静中静默流淌。
  源辉月忽然想起自己出门前接到的那个电话,了然了。
  “车上有炸弹?”
  “什么事都没有,你安静在车上待着。”
  也不是约好的,但两句话就这么突兀地撞在了一起,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微妙。
  对面的人无言地沉默了,源辉月正起身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察觉到对方的尴尬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体贴一点装作信了这句鬼话。
  好几秒后,可能是觉得再坚持这个说辞有点蠢,对面人终于放弃了继续隐瞒,不爽地“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傻一点?”
  源辉月没说话,觉得对方这个要求简直无理取闹。
  “你猜的没错,环状线上被装了炸弹,五颗。嫌犯五分钟前打来了电话,留下谜题说炸弹在xx之x上,每个x代表一个字。炸弹会在下午四点开始启动,如果东都环状线上列车的时速低于六十公里或者在太阳下山前我们还没拆除炸弹,那五颗炸弹就会依次爆炸。”承认有炸弹存在之后,松田阵平干脆把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既然你那么聪明那就来一起想想吧,嫌犯到底把炸弹安装在哪儿了?”
  “我……”
  源辉月话还没说完,一个重量忽然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撞在了她的小腿上,她身体一个踉跄也跟着撞上了身后的车壁,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身后的把手才勉强重新站稳。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刚刚撞到自己的是一个茶色短发的小女孩。
  她撞到人似乎自己也有点懵,仰着小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动物一样愣愣看着她。
  “裕子,不要在车上乱跑……”
  紧跟在她身后,一个面相斯文似乎是她父亲的年轻男人也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见到这场景立刻意识到女儿闯祸了,赶忙低头道歉,“十分对不起,撞到您了吗?没有受伤吧?非常对不起我一定回去好好教育她……”
  他还在忙不迭道歉,然而做女儿的却一点没有领会到父亲的苦心,继续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冷不丁对源辉月道,“姐姐,你好好看呀,我可以摸摸你咩?”
  源辉月:“……”
  哦,原来还是个颜狗。
  她看着小女孩茶色的短发,心底像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年轻男人声音一哽,显然也为自己女儿撞完人还敢耍流氓的表现惊艳了,“实,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平时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大姐姐,不不我的意思是……”
  男人的表达能力着实不怎么样,社交天赋连他女儿的一半不到,大概是半个社恐。他越说越结结巴巴,满头大汗,让人看着几乎要为他着急起来。
  “……辉月,辉月?源辉月你那边怎么了?!”这时候那头的人听着动静大概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急切地甩出了一连串问号。
  源辉月于是先朝男人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然后又对着电话那头解释,“没事,刚刚有个小孩子在列车里跑,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看着她正在忙,男人按住女儿再次给她鞠躬小声道了歉,这才拉着依依不舍的小女孩离开了。
  电话那头的松田阵平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一句嘲讽习惯性就蹦了出来,“居然会被小孩子撞到,你是中午没吃饭吗?”
  然而一句话说完,他忽然意识到对面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和自己互怼的损友了。
  源辉月不记得他了,对现在的她而言自己大概就是个只说过三句话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甚至连她在住院期间他都没有去医院看过她——虽然有原因,但没办法解释,于是在她那里自己大概只能被一笔划进虽然认识但并不太熟的外人里头。
  于是平日里只是习惯性互怼的话,放在这样的情境下怎么听怎么越界且不礼貌。
  松田阵平一时梗住,心中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品,就听对面人泰然自若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中午的确没吃饭。”
  松田:“……”
  “你现在在医院吧,柯南在你那里吗?”对方又自然地接了一句。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孩立刻伸出手来,“我在哦,源姐姐我没事的。”
  他把手机递过去,看着那个叫柯南接过手机开始和对面人说起话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点尴尬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带过去了。
  这种许久未感受过的体贴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且心情微妙……大概还有一点微量的受宠若惊。
  源辉月情商当然很高,他一直都知道。但是这种情商被用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却莫名有种不对味的感觉。
  那臭丫头可从来没有跟他客气过,松田阵平半垂着眼睫漫无目的地想着。
  毕竟客气和面面俱到都是留给外人的,越是亲近的朋友,反而越不客气。
  柯南和源辉月说完话,不是特别放心地挂断电话,正要把手机递还回去,忽然见那位公安先生若有所思地问,“那丫头怎么了?”
  柯南一愣,“什么?”
  “别装傻,她以前要是有这么好说话,我能把脑袋端下来给她当球踢。”
  柯南:“……”
  柯南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迟疑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含含糊糊道,“就是……车祸留下的一点后遗症吧。”
  第25章 摩天楼(八))
  柯南在电话里反复跟她保证自己真的没有出什么事。
  “就是擦伤了一下,医生已经帮我包扎好了,也没有很疼……”
  小孩子声音清亮,自己保证完了还反过来叮嘱她,“倒是源姐姐你,一个人在车上要小心一点啊。”
  源辉月有点想知道自己在这孩子心里是怎么个弱不禁风的形象,“……乘个车我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现在车上被安装了炸弹,但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柯南顿了顿,终于还是小声说,“目暮警官已经联系了总局,你们现在乘坐的这辆列车中途不会停了,会一直开下去。刚开始还好,如果这种异常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车上的乘客或多或少会猜到点什么,甚至很有可能爆发骚乱,到时候源姐姐你一定要找个人少的地方躲起来保护好自己啊。”
  “不、不过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啦,源姐姐不要害怕哦……我一定会尽快找到炸弹的。”
  似乎是怕吓到她,他又立刻往回找补了一下,最后一句话有种莫名的坚定,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那一刻甚至让人有种模糊的错觉,这个从她醒过来开始就一直陪着她的小少年,表面上虽然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但灵魂早就成长成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大人了。
  源辉月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答应道,“好。”
  最后互相叮嘱了几句,她终于挂断了电话。
  列车上的广播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因为突发事故,本班列车在短时间内将不会在任何站台停靠,另外如果乘客在车内发现可疑物品的话千万不要以手触摸,请立刻通知列车长;重复一遍,因为突发事故……”
  下午四点多,正是人容易犯困的时候。车厢中大部分乘客原本正昏昏欲睡,这条广播忽然响起,顿时惊起一滩鸥鹭。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有些惊惶的议论声顿时在车内蔓延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不停啊,出事了吗?”
  “你有没有觉得车开得越来越快了?”
  “可疑物品指的是什么啊,该不会有炸弹吧?”
  虽然如此,但大概是和平社会带来的惯性,大部分人议论归议论,但内心并没有真的认为会发生什么大事,连突发奇想提到炸弹的那个都只是口头猜测,内心担忧的事暂时还停留在列车不准点的范围上。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白领听到广播后眉心皱起几道深痕,开始不停看手表。
  刚刚撞到源辉月的小女孩悄悄仰头看身边的大人,“爸爸,所以我不能准时回家看动画片了是吗?”那位年轻的父亲连忙低声安慰她,“没事,妈妈在家里会给你录的。”
  几人对面,打扮光鲜亮丽的女孩子趴在窗前眼巴巴看着飞快驶过的站台,神情沮丧,“啊,约会要迟到了。”旁边的友人跟她开玩笑,“没关系,让你男朋友先等等,总要习惯的,毕竟你今天难得的差点准时才是特例。”
  旁边还有个上班族正在抱头崩溃,“啊啊啊我只是回去帮老板拿个东西,还要立刻赶回公司的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完了,今天下午的考勤全没了……”
  这是鲜活又充满鸡毛蒜皮的人世,一般人一辈子最大的难关也不过是工作中被上司责难,生活中和亲友吵架,他们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生活,没人知道因为一个疯子的突发奇想,他们乏善琐碎但生机勃勃的人生就要朝着另外一条通往深渊的岔路拐去。
  那些在东都环状线上不断行驶的列车,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它们最终能不能抵达终点。
  源辉月收回扫过车厢的视线,看向窗外,外头的太阳还勤勤恳恳地挂在天上工作。但三月份的白日短暂,最多到六点钟太阳就要下山了。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忽明忽暗的光影透过旁边的玻璃窗投在她身上,源辉月忽然想起刚刚松田说的话,脑海中冒出一个疑惑——为什么嫌犯定下的界限是太阳落山而不是更加精确的某个时间点?
  这是他单纯的文艺病发作了还是有别的含义?
  没来得及沿着这个思路细想,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来件提醒。
  【你在东都环状线上?你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源辉月看着那个眼熟的号码扬了扬眉。
  【你跟踪我?】
  【小爷还需要跟踪你?大街上那么多摄像头你当是假的吗?】
  果不其然地,那边立刻炸了毛,语气看起来像是个少年人。
  过了一会儿,似乎自己也觉得前面那几句话好像有点变态stalker倾向,他又不情不愿地追加解释了一句。
  【东都环状线的事都上新闻了,我好奇溜过来看了看,然后就在某个摄像头上看到你了。】
  他口中的“溜过来”当然不会是指本人过来,源辉月已经确定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号码背后是个黑客,年纪大概不大但是技术应该相当不错。
  所以她失忆之前到底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啊,从公安警察到天才黑客,这横跨幅度似乎有点大了?
  想了想她给那边回了一句“不告诉你”,然后就不再关注那边一长串问号后像是被气得跳脚了般不断发来的邮件。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口袋里,她靠在车窗旁看着外头飞快掠过的建筑,心中默默算着,还有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