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安乐闻言,倒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安公子,云柔红尘炼心,熬炼一曲琴音,今日便请公子品一品。”
  云柔望着陷入沉思的安乐,展颜一笑。
  取下了背负的焦尾古琴,摆置身前,屈指轻弹,琴音悠悠,绵长如细流。
  安乐的心,倏地就安静了下来。
  望湖上轻波泛滥,听船中琴音静心。
  隐约间,安乐似从琴音中听得了许多不同的光景,有红尘女子的无奈,有遭受磨难的痛苦,有无可奈何的悲叹。
  种种情绪如细流,萦绕指尖融于琴音。
  这是一种心神力量的妙用。
  安乐闭上了眼睛,仿佛时光都在琴音之间,无声无息的流逝。
  眉心泥丸宫中剑炉中,剑气都变得柔和许多,被捋顺轻摆,心神间的戾气,以及快速增长带来的瑕疵,俱是在琴音轻抚间,渺然无踪。
  正在抚琴的云柔,顿感吃惊,可以感受到安乐眉心中溢散出的剑气,仿佛随其琴音而高涨。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可此刻,安乐的剑气似伴着琴声而浮沉。
  云柔眼中浮现异色,安乐的修行天赋……确实是妖孽的很。
  听一曲红尘,便可得显著的反馈,一曲终了,安乐的心神或许都要提升高涨些许。
  云柔面纱下的容颜不由一笑,未曾扰醒安乐,依旧奏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摘,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琴音伴着西湖上轻泛的涟漪,与春日风光,交融一体。
  ……
  花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
  这一日,安乐都在花船听曲。
  ……
  残阳映照西湖,山水共长天一色。
  安乐眸光清冽,眉心剑炉铿锵,心神微壮,眼中带着几分欢喜之意,谢过了云柔仙子。
  “多谢云柔姑娘琴音相助,令在下炼神有所提升。”
  安乐抱拳作揖。
  云柔背负焦尾古琴,戴着面纱,柔和如水的眼眸弯弯,带起几许笑意。
  “安公子客气了,琴音只是相助罢了,真正还是公子天赋之妖孽,难怪老师看好安公子,安公子拒绝守山人之名,老师扼腕叹息许久。”
  云柔笑道:“也是老师与我说,多与你接触,沾染些君子习气,或许有助我早日凝聚红尘气,得破境之缘。”
  安乐闻言一笑:“待得春闱结束,定去拜访山主,云柔姑娘若有何需要安某相助之处,尽管开口,必定帮忙。”
  这话安乐说的很真切。
  如果说花夫人为安乐修行路上点青灯,那云柔仙子便是安乐推开修行大门的引路人,正因为她的岁月气,安乐方能完成修行启蒙。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种恩情,云柔虽不知,但安乐不会忘却。
  告别了云柔,安乐沿着原路回太庙巷,手中则是拎着至花船上所带回的美酒醉流霞,以及一包荷叶裹着的八宝酥香鸡。
  传闻醉流霞乃宫中美酒,唯有醉龙阁有所售,而云柔所在花船的酒液,是醉龙阁特供,故而亦为醉流霞。
  免费登花船,免费听曲,还免费顺了一壶醉流霞和一份八宝鸡……
  安乐今日着实是将白嫖之举演绎到极致。
  路过太庙,安乐朝里打了个招呼,遂回了小院,刚搬出桌椅,老人便敲着竹杖,闻着香味,悠悠而至。
  “咦?今日换口味了?不是燕春里的老黄酒,卤牛肉也换成了八宝鸡?”
  老人惊疑了一声,却熟稔的坐下。
  安乐笑着将今日登西湖中央花船,聆听云柔仙子抚琴一整日的事情告知。
  老人饮一口醉流霞,砸吧了下嘴:“醉流霞啊,酒是好酒,可喝太多了,便没甚意思,还是老黄酒够爽利。”
  “你说西湖中央那位女子花魁啊?老六山主的第一位守山人,大家都知道的事,否则你以为,以那丫头的姿色,临安府中怎么没人去动她啊?四境修为虽不错,但在临安还真算不得什么。”
  老人笑呵呵道,切开八宝酥香鸡,鸡腹中的食材顿时混着芡汁流淌而出,有香菇、鲍鱼、春笋拢共八种食材切成碎粒,藏鸡腹中共同蒸煮,酝酿着食材交融的独特香气。
  安乐闻之食指大动,与老人一同分吃了起来。
  “那守山人小姑娘是老六山主自己相中,为了继承他的红尘剑道,故让小姑娘跑去湖上当花魁,莫看那姑娘如今修为不高,那是故意压的,红尘气一旦领悟,便会有飞跃,可能会出现连破境的情况。”
  “那老六山主,当年可会玩了,浪迹流连画舫,赢得青楼薄幸名,多少红颜为他望穿秋水,啧,论起风流,与老夫不相上下。”
  老人饮一口醉流霞,吃一口八宝鸡,笑道。
  安乐闻言不由侧目:“前辈也在青楼留有薄幸名?”
  “那倒没有,不过老夫红颜中有不是人的,老六他没有啊。”老人捋须而笑。
  笑着笑着,眼中浮现一抹怅然。
  安乐无言,红颜非人……兴许是妖。
  这世界有妖,就如小院的前房东不就是一只松鼠女妖么?
  难怪太庙老人愿意让那松鼠女妖在距离太庙这么近的地方生活,果然是有其原因的。
  这一夜,老人喝的酩酊,虽然以他修为根本不会出现醉酒之状,但酒不醉人自醉。
  没有送老人回太庙,直接让其在屋内住下。
  安乐则是回到院子中,收拾一番后,望一眼漫天星河斗转的夜色,开始观想《剑瀑图》。
  今日在花船上,得云柔姑娘的琴音抚心,泥丸宫中剑炉熬炼的心神,似乎壮大些许,趁此机会,一鼓作气,观想剑瀑。
  星光漫漫自高空洒落,像是飞坠的流星,如一柄柄坠入人间的剑雨。
  后半夜,有人如谪仙般踏星光而来。
  赵仙游入了院子,便见到正在观想剑瀑的安乐,并未打扰,只是掏出一壶酒,入屋寻了杯盏,飘然落坐屋顶,华衣翩翩,于月下自斟自饮。
  片刻后,安乐从观想状态中醒来,见到赵仙游倒也不奇怪。
  赵仙游倒了杯酒,屈指弹给了安乐。
  安乐接过,饮了一口,灵气满溢于口腔之中。
  “此为醉仙酒,以灵果所酿,内蕴灵气,饮之于修为有裨益,我猜你的酒已经喝完,所以带来与你尝尝。”
  赵仙游淡淡道。
  安乐喝了几杯,感觉味道不错,至于那灵气倒是次要,聊胜于无,所谓蕴含灵气,不过是噱头。
  “过两日便是春闱了,接下来我都不再来寻你,待你春闱高中,你再补我一顿老黄酒,就当庆功。”
  赵仙游望着月华,道。
  “好。”安乐倒是没拒绝。
  “安乐,你修行有目的吗?目的是什么?”赵仙游问道。
  安乐一怔,想了想,道:“一开始是因为这世界有修行,便想见识一下,纯粹的好奇。”
  “后来,我遭遇到了压迫,便想要变强,让自己面对压迫能不再无力。”
  “再往后,大抵是想见一见高处的风景吧。”
  赵仙游饮酒动作一顿,没曾想,安乐给出的答案竟是如此简单,不过本来修行的目的就该是纯粹且简单的。
  “我不知我修行目的为何,仿佛我一生下来,修行便伴随着我,终点就在眼前,我只要想,就能迈到。”
  赵仙游吐出口气,道。
  “像是为了应付某个目的。”
  “无趣的很。”
  “不如与你喝酒来的有意思。”
  安乐默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赵仙游今日一改往日话少的形象,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多都是安乐在聆听,赵仙游边饮边讲。
  末了,当天空的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启明星跃入人间时。
  赵仙游伴着晨曦的微风,披散的发丝微微飞扬,扭头看向安乐,道:“既然你想见一见高处的风景,那我便在高处等你。”
  安乐笑了笑,与其碰杯后,一口饮尽。
  “到时候,你我再邀月对饮。”
  ……
  ……
  二月初九,临安有雨。
  一场又一场的春雨,终于是卷来了一场大赵皇朝的盛事。
  今日,春闱开幕,对于从各地长途跋涉,入京赶考的举子文人们而言,乃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
  能否得意笑春风,光宗耀祖,荣归故里,皆从今日始。
  因为下着雨,天色阴沉,有昏暗的光线糜照大地,代表着白日的来临。
  清波街,太庙巷中小院。
  安乐早早便起床,亦如往常的打了一通古妖五禽,熬炼气血。
  淬妖宝玉中的妖气又一次耗尽,安乐在思忱着办法将妖气充满。
  五禽打熬完毕,安乐气血一运转,蒸干身上的雨水,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腰佩青山与墨池,背上春闱科举所需要的笔墨纸砚以及考牌等等,便撑着油纸伞,出了院子。
  刚出清波街,路过太庙。
  老人拄着竹杖,立于太庙门檐下,笑呵呵的看着他。
  “安小友,春闱好好考,争取高中甲榜进士列,登殿前会试,搏个状元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