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大姐只请了一个厨子,一个人兼职配菜和服务员,一到饭点就忙的昏天黑地。
  不过今天店里生意不怎么样,外面的桌椅都空着。
  家里最小的妹妹今年刚满十一,临冬蹦跶着出店门没走几步,见着临春兴奋地跑过去挽住她:“我刚要去迎你。”
  大姐已经把饭菜给她们留好了,姐妹俩坐在外面闷头吃饭。
  临春把大块的鸡肉挑给临冬,临冬又从自己碗里重新倒给她。
  “大姐说你高二学习压力大,要吃好的。”
  她嘴里含着饭,临春看口型看了个模模糊糊。
  {瞎客气。}
  她笑着又夹了回去。
  {明年我再吃。}
  吃完饭临春帮着收拾了几桌碗筷。
  平时生意忙的时候她就多留一些时间帮忙,老师们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晚自习去晚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快走吧,”临夏拍了一把临春肩膀,“今天不忙,不用你干。”
  临春侧了侧身子,对大姐比着手势:{姐夫回来了。}
  临夏利索地收拾着碗筷,头也不抬:“嗯,我知道。”
  {周末姐夫带妹妹去医院吗?}
  “去。”
  {我想陪她一起。}
  “你在学校好好看书。”
  临夏拒绝得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临春撅着嘴巴,怏怏不乐。
  她把边牧送回书店,本想和顾伯说一说蒋以声的事。
  但今天有点不巧,顾伯不在楼下。
  可能是睡过头忘了,店门还大开着。
  临春越来越怀疑顾伯是不是有老年痴呆。
  藏獒的狗盆被舔个精光也没有后续,临春“哗啦哗啦”倒进去半盆狗粮,顺便也给边牧的满上。
  临走前,她把书店大门关上。
  走出几步,再回头看两眼,确定没出差错才放心离开。
  到了学校已经快八点了,临春抓着扶手往上爬着楼梯。
  出了楼梯间,她看见一班门口聚了不少人。虽然耳朵听不见声,但也能判断出应该是出了事。
  她下意识就想到蒋以声,挨着墙大步走过去。
  “没人说话?”蒋以声问。
  一群男生挤在一起,在教室后排交头接耳。
  刘家豪亦在其中,脸上还带着不屑的笑。
  懒得问了。
  蒋以声几步上前,从里面精确地揪住刘家豪的衣领往边上猛地一带。
  他的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刘家豪直接被甩了个踉跄。
  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被单独拎出来,让他在人群面前失尽了面子。
  恼羞成怒下,刘家豪骂了句脏话,捏着拳头直接揍人。
  临春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手脚并用冲进去拦。
  梁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蒋以声侧了个身,迎着力道握住刘家豪的手腕,反向轻拧,瞬间响起一声惨叫。
  左腿后移倒插进对方左脚前,蒋以声面无表情,拧着刘家豪的手腕把人“哐”一声绊进教室后那片糜子扫帚里。
  一个狗吃屎的姿势顺利进窝,教室一角瞬间灰尘飞扬。
  蒋以声从兜里拿出一截卫生纸,遮住口鼻。
  他几乎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嫌弃地甩了甩手。
  刚才还在叫嚣着的男生们瞬间老实下来。
  连带着周围围观的群众一起,都变得十分安静。
  蒋以声弯腰拎起自己被画的不堪入目的板凳,扔在刘家豪腿边。
  “给我弄干净。”
  第4章 04
  蒋以声开学第一天就把自己的名声打响,那一记漂亮的反拧手腕加绊摔,把一中大半女生迷得七荤八素。
  人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流言传进临春耳中时,已经变了个样子。
  晚上临冬洗漱完毕,坐在被窝里问临春:“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刚开学就一打十,风里来雨里去,一点事都没有。”
  这句话有点长,临春把纸笔递给了她。
  临冬又把这句话写了一遍。
  临春:“……”
  “真的假的?”临冬好奇道。
  临春弯腰擦了擦脚:“没。”
  她是聋子,但声带健全,能发出声音。
  活了这么些年,临春也会通过学习口型和感受声带的震动来模拟发音。
  只是她听不见,所以没法儿准确纠正。说出来的话和正常发音差了十万八千里,像是在嘴里含着颗大枣,音调平直,吐字不清,声音还有些难听。
  临春平日里只和比较亲近的人说话,说的也都是一些简单的词汇。
  临冬能听得懂,撇了撇嘴:“我都听说了,跟你一个班。”
  临春没再理她,把洗脚水端去外面倒了。
  她们住在饭馆边上的一间小平房里,房子不大,一室一厅。
  屋内采光不好,平时照不进来多少光线。
  不过卧室够宽,左墙抵着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平时临春和临冬两人睡一起。
  右边是一张单人床,大姐要是不回家就睡这一个。
  晚上气温不高,临夏在中午给她们换下了凉席,铺了层薄被。
  临春展开毯子,给临冬肚子盖上,姐妹俩挤在一头睡觉。
  关了灯,床头亮着一盏摇摇欲坠的小夜灯。
  夜灯是个卡通蘑菇的样式,外面的塑料壳外灰扑扑的,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里面的灯泡是那种功率很小的钨丝灯泡,在晚上发出微弱的黄光。
  “姐…黑?”临春含含糊糊地问。(注1)
  临冬摇摇头:“姐夫回来了,大姐这几天都不在家。”
  临春“唔”了一声,除了最开始的那个摇头之外,没太看懂临冬说了什么。
  她今天有点困了,闭上眼脑子里还在想今天背的英语单词。
  只是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劈了个叉,想到晚自习前的蒋以声。
  少年神色冷峻动作利落,杀鸡儆猴般收拾一个,就把班里那群讨厌的男生全给镇住了。
  分明是以言哥哥的弟弟,分明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又想到坐在钢琴前教她按下琴键的男人。
  蒋以言向来温和,眸中永远蓄着淡淡的笑。即便面对一个怯懦的小聋子,他都能把人牵去钢琴边,告诉她听不见没关系,只要喜欢都可以弹一弹。
  那时临春还小,琴房外漫天遍野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
  蜜蜂忙碌,空气中满荡着春天的朝气,和对生命的热爱与渴望。
  一如临春渴望听见那一道手指压低的琴键,到底是什么声音。
  -
  夜晚非常安静,临春在半梦半醒间陡然睁开眼睛。
  今天没有月亮,屋里暗得可怕。
  明亮的梦境轰然坍塌,临春茫然地“啊”了一声,心跳在一瞬间猛烈加剧。
  临冬被她推搡着唤醒,耳边是临春嗯嗯啊啊急促的呼喊。
  “怎么了?”
  她拍开床边的灯,瞬间房间明亮如昼。
  临春坐在床上,有点懵。
  她的长发散在肩膀后背,蓬乱得有些狼狈。
  “灯坏了?”临冬把那个小夜灯拿到跟前看看,“明天买个新的。”
  临春看向临冬,疲惫地勾了勾唇。
  她指指自己的眼睛:{我以为我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