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节
  信上只一个字:安!
  裴寓那头也如此:安!
  正是因为这一个安字,他和裴寓才一连数天来春风楼里买醉消愁。
  两人都是官场上的人,不辞而别又偷偷往家中报平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两个孩子的离开,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意味着他们的行踪不能让某些人知道。
  谢而立拍拍裴寓的肩,“叔,回家吧,明儿不用来了,五天的时间,够了。”
  借酒消愁的戏码,是演给某些人看的。
  他和裴寓并不知道某些人是谁,但为着那两个小畜生,他们不介意做个失了亲的伤心人,陪着演一场。
  “回家,回家!”裴寓点点头,背过身偷偷抹了一把泪。
  谢而立看得心酸。
  戏是假的,但泪却是真的。
  第954章 暖和
  谢小花等在二门口,见雨中有人打伞走来,神情一阵恍惚。
  但他心里知道,不是小崽子,小崽子走路从来昂首挺胸,跟阵风似的。
  他迎上去,“大爷,朱青和丁一等您好久了。”
  谢而立微颔首。
  少倾,书房的灯亮起来。
  朱青和丁一上前行礼。
  谢而立的目光落在朱青一瘸一拐的左腿上。
  “你们不来找我,我也想去找你们,老三一时半会怕不会回来,说说吧,都有什么打算?”
  朱青:“大爷,小的想留在府里,便是看个园子都乐意。”
  谢而立忽然想到前几日谢总管说他老了,想在府里找个接班人,眼前这人……
  老三身边最得力的,做事妥妥贴贴,不仅如此,锦衣卫府,五城兵马司他都很熟。
  谢家目前这个情况,外头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周旋着。
  他当机立断:“看园子是大材小用了,以后你就跟着谢总管吧!”
  朱青眼眶一下子热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醒过来,黄芪对他转述三爷的话——
  “你告诉他,让他把身子骨养好了就去找谢小花,让他替谢小花养老送终。”
  跟着谢总管,应该能常常看到她吧!
  朱青哽咽道:“小的,多谢爷的恩典。”
  谢而立点头,目光看向丁一。
  丁一忙道:“小的想赎身,到外头做些个买卖。”
  末了,他看了看大爷脸色,嗡声道:“小的和黄芪约好的,要一道出去闯闯。”
  谢而立眉心重重一跳,颤着声道:“你们打算……去哪里闯?”
  丁一:“南边。”
  南边?
  晏姑娘来的地方。
  老三他们在那里!
  谢而立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住了翻涌的情绪,“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丁一一听这话,立刻想到三爷那天的叮嘱。
  “你给我哥请辞的时候,可以在末尾的时候带上一句和黄芪约好的。”
  “如果他追问你打算去哪里闯,你就回答去南边。”
  “我哥是个聪明人,多多少少会悟出些什么来。”
  爷啊,还真被你料准了。
  丁一:“大爷若是同意,小的过几天就动身。”
  “同意,同意,你……”
  谢而立放在膝上的双手握了握拳,稳了稳口气。
  “……你和黄芪打小认识,以后在一处要好好的,闯不闯得出名堂都无所谓,关键身子骨别糟蹋了,要常常惦记着家里,家里人都盼着你们好呢!”
  丁一再笨也知道这几句话,大爷是说给他背后的人听的。
  他双腿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大爷放心,这话小的记在心里了,也会同黄芪说的。”
  谢而立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匣子,打开,取出几张银票。
  “穷家富路,这几张银票你带在身上,别饿肚子,别冻着,每天都要好好吃饭。”
  “多谢大爷,小的再给大爷磕三个头。”
  是为三爷磕的。
  ……
  得了老三的落脚点,谢而立不仅没喜,反而又添了一层担忧,气候习惯不习惯,吃的住的习惯不习惯……
  枯坐半晌,才回了内宅。
  回去雨势更大,青石路上空无一人,不知道是不是谢而立的错觉,好像老三一走,把这府里的热闹也一并带走了。
  远远看到方洲院透出些亮光来,他莫名觉得心头一暖。
  他走进院内,有丫鬟眼尖,喊了声“大爷回来了”,片刻,朱氏匆匆迎出来。
  “怎的还没睡?”
  “等你呢。”
  朱未希上前脱下他沾了雨丝的湿衣,又命丫鬟取热汤,给大爷沐浴更衣。
  谢而立从净房出来,一碗热腾腾的药就摆在桌上。
  这几日换季,他染了些风寒,夜里总有几声咳嗽。
  “药要趁热喝。”
  朱未希已经上床,抬头叮嘱了一句话,又去看手里的账本。
  “这几个月老二那头的进项多了一成,改明儿大爷要不要问一问,这一成多在哪里?”
  “不用问。”
  谢而立一口气喝下药,额头腾的冒出热汗来。
  “他给的,你拿着就好,不早了,睡吧。”
  “嗯!”
  灯灭,屋里暗下来。
  谢而立喜欢这样的黑暗,不用再戴着一张假面,强颜欢笑。
  身旁的女人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对了,今儿大哥派人来,说卦象显示是大吉,让你不要担心。”
  人到无能为力时,只能求神算卦。
  这卦一月一算,回回都是大吉,谢而立不知道是大舅哥是故意哄他,还是真就算得这样,总之又安心了不少。
  他也转过身,面对着她。
  “娘今儿怎么样?”
  “吃得倒不少,就是这雨下得她心烦,站在老三院门口抹泪,我劝了好一阵,才把人劝回去的。”
  娘那个脾气,哪是能劝得住的。
  谢而立叹了口气:“这段日子让你受累了。”
  “受累的是你。”
  朱未希也跟着叹了口气:“外头的事要操心,老三的事要操心,府里的事也操着一份心。”
  是啊,一家之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方方面面都要兼顾到。
  然而,最让他觉得心力憔悴的,是三年丁忧后,他要如何复起?
  父亲不在了,人走茶凉;太子落魄,肉眼可见的连带着谢家的门第都冷落下来。
  重阳佳节,偌大的四九城只有一个季家,一个朱家,一个裴家送了节礼来。
  想往日的年节上,谢府门口哪一回不是车水马龙。
  “大爷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荣华又怎样,富贵又怎样,临到头来,还不是要死,死了,还不是只睡那么一块方寸之地。”
  朱未希声音很轻:“再说了,大爷身上既有功名,又有真本事,到哪里都埋没不了。”
  几句话,让谢而立觉得那一碗药喝下去,不仅五脏六腑热了,连眼眶都有些发热。
  良久,他道:“从明儿起我就闭门谢客,静下心来亲自教咱们儿子读书。”
  “那真真是他的造化了,大爷早些睡吧,都累一天了。”
  朱未希打了个哈欠,睡意很快涌上来,迷迷糊糊时,忽听身旁的男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