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吕律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几人。
  “爷们,你这是去哪儿了?我们可是在你这地窨子这里等了有一阵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倒是陈卫国先开了口:“他们都是为昨天的事情来给你道歉的,我旁边这位,可是亮子河林场的场长,都亲自登门了,这也够有诚意了。你看你这里也没啥损失,要不,给我个面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原谅他们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到这话,吕律心头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咋说话跟放屁一样?他们这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着说话?没啥损失,就这么算了?说得轻巧,你有那么大面儿吗?”
  吕律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这道歉的正主还没说话,他到先帮上腔了,这老东西,十有八九,又是得人好处了。
  毫不留情面地一句话,直接怼得陈卫国满脸发紫。
  还不待他说话,吕律已经抬头盯向李建民:“林场场长又咋地,我这还没找上门,你们自己先来了,还想要凭身份压人?谁的命不是命?还是说我也提着枪去你们门前冲着你们指指点点,你们也能不当回事儿?”
  听到这话,李建民和孔淑芬脸上都变得惊慌,他们现在毫不怀疑吕律会找上门的可能性了。
  因为一个小矛盾,升级到动枪灭门的事情,不是没有。
  而且,现在面临的,是人家性命受到威胁的仇恨。
  现在,李庆翔的枪就在吕律手上,腰间弹带上插着的一排子弹更是不容忽视。
  吕律此时的样子,很是吓人。
  身为秀山屯屯长,这么些年,在秀山屯这一亩三分地上,陈卫国还真没像今天一样被人当面毫不客气地搏了面子,还是个外乡人,他心里很恼火。
  但今天是来说和的,他只能将心头的火气生生压下,才刚开口就被堵了回来,心里早想好的话,也没办法往下说了,他倒是干脆,直接阴沉着脸甩手让到了一旁,开始装死,也不知道心里在想啥。
  吕律也不去管他,直接摆明自己的态度:“我吕某人是个外乡人不假,但自认也是个爷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气有怨,抱着干一仗,没问题,起身拍拍屁股完事。可特么这是打我猎狗、打我地窨子主意还想动枪,是要命的事儿,让我就这么算了,我特么命就只有一条?
  轻飘飘一句算了就想了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这么说。
  这叫道歉,这样的道歉要是有用,我是不是可以抬着枪随便杀人了?”
  这话没问题。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没人敢有任何反驳。
  但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事儿,事情总要解决。
  “爷们,这事儿,确实像你说的一样,是我儿子那瘪犊子做得过分了,就被打死,那也是他自寻死路。在我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很恼火,真想当时抽死那小瘪犊子。
  可那毕竟是我的儿,如今又伤成那样,没个几个月,下不了床,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相反,我为他受到这样的教训而感到高兴。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是我们两口子平时疏于管教,太过娇惯,养成了这种二杆子的性格。所以,今天登门是特意请了屯里的两位主事人领着来向你道歉。
  我知道,命只有一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什么样的道歉都无法弥补。可那瘪犊子,也是一条命啊,看在我们身为父母,生养不易的份上,放过他吧。”
  李建民很清楚,赔礼道歉,还得该自己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当着一干人的面,掏出印泥,在上面按了手印,壮着胆子绕过元宝,送到吕律面前。
  “这是我写的保证,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来找你任何麻烦,以后一定严格管教他,绝对不会再让他有任何冒犯,若是他仍然不改,死了我们也绝无怨言,这是我们的保证书。
  还有,你看这事儿,你看你需要什么补偿,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满足。”
  既然是认错,身为林场场长,李建民也只能尽可能地放低姿态。
  认错,道歉,那是需要态度的。
  真正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孔淑芬,从吕律一番话中,再一次深切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看吕律看都不看那份保证,竟也学着郑三的样,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就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第71章 猎人,猎心
  在孔淑芬跪下的时候,吕律侧步让到了一旁。
  一个林场场长能做到这份上,是真的有些出乎吕律的意料。
  “爷们,我知道这种事情,换成是我,那也是一样,不过,我看他们也确实很有诚意了,爷们做事,一码归一码,也体谅一下他们身为父母的难,又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这件事情,就原谅他们吧。这样,他们以后再因为这件事情有任何刁难,你对他们做任何事情,我都站你这边,给你作证。”
  一直在一旁的张韶峰上前两步,看着吕律:“我只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吕律清楚张韶峰的为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他也知道,事情总有个度。
  李建民两口子的态度已经放低到这种程度,自己再不松口,那就是将人往彻底的对立面逼了。
  他身为林场场长,在这山里,还是很有些分量。
  吕律很清楚自己是来干啥的,不是到处树敌的。
  他摇了摇脑袋,呼了口浊气,伸手接过李建民递来的保证书,细细看了一遍:“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无法保证自己不动手!另外,我有个条件……”
  听到吕律口气终于松了,李建民长长舒了口气,连忙说道:“我一定好好管教,决不让他再靠近秀山屯半分。还有,你有什么条件,你提!”
  “我是个盲流,只是想在这地方安静地生活,不是什么为非作歹之辈,我需要一个在这里正常生活的身份。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吕律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阴沉着脸扭头看向一旁的陈卫国。
  他清楚陈卫国的为人,也清楚他以后肯定会在这方面刁难,更何况,今天更是得罪得死死的,以其花大把时间来跟他在这方面周旋,还不如直接绕过。
  他相信,以李建民的能耐,会有办法解决。
  毕竟,这对于一个屯子的管事人来说,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只要上了户,拿到户籍证明,想要消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建民一听,目光就落到张韶峰和陈卫国两人身上。
  张韶峰知道他的意思,淡淡笑了笑:“这爷们落户秀山屯,我没意见。”
  陈卫国就没那么好相与了,冷哼一声:“这外乡人脾气那么冲,我可不敢替屯子做这种主,这万一以后出了事,我担不起。”
  说完,他甩袖走人。
  李建民见状,连忙跟着走了出去,进了林子没一会儿,又快速返回:“爷们,事情办妥了,到时候,证明我会亲自送来给你。”
  吕律不用想也知道,李建民刚刚跟出去,肯定是“使劲”去了。
  真是便宜了那老东西!
  不过,不管怎样,这事儿,应该没问题了。
  “记好你们所保证的事儿。”吕律随手将自己的基本资料交给李建民:“你们走吧。”
  李建民将资料接过看了一眼,装在上衣口袋中,转身拉起孔淑芬,跟吕律和张韶峰道了声谢,然后给吕律手中塞了个红布小包,匆匆离开。
  吕律打开红布包看了下,里面是五百块钱,至于那杆双管猎枪,他连问都没问。
  “那他怎么办?”张韶峰指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郑三问吕律:“要不,也绕过他吧?他是有不少撺掇,但也算情有可原,而且,都在这跪了那么长时间了……”
  吕律这次没有松口:“在一旁撺掇的人,最是用心险恶,跟谁有怨,他就该去找谁,明知道那二杆子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劲地在旁边夸元宝和三条狗崽有多好,还故意往地窨子里放着的熊胆和东西去引导,他有想过我会因此没命吗?
  如果他不在一旁撺掇,该出声劝阻几句,又哪会有这么一堆子破事儿。
  他也养猎狗,也是上山打猎的人,难道不知道,猎人,更应该知道,在这山里,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该怎么做。
  因为,别说手中的枪、带着的猎狗,甚至在山上布下的陷阱,对别人而言,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猎人,该有颗猎人的心。
  他呢,他干了啥,拿我当枪使……这是在给我招灾,他才是那个最可恶的人,叫我如何放过他?”
  一番话,听得陈秀清、陈秀玉和张韶峰三人暗暗点头。
  吕律所说这些,让他们想到了很多老辈人留下的规矩。
  可现在,能做到这些的,越来越少了。
  现如今,上山打猎,要直面猎物,还得提防各种状况,尤其是各种陷阱,往往很多时候,没被猎物伤到,反因那些陷阱致残丧命的,大有人在。
  此时听吕律说起,再加上今天看到的事情,才知道,这些规矩的重要。
  “爷们,我是真知道错了,回去后,我爸没有打我,只告诉我,爷们就该有爷们的样。我想了一晚上,明白自己做的错事,就该自己担着!”
  在地上跪了老长时间,此时面色都早已经变得苍白,身体止不住颤抖的郑三,低着头,哆嗦着嘴皮子说道:“我只是个山里人,老爸是个把头,领着二三十号人在人手底下下混饭吃,做什么都得看人眼色,就指望人家能稍稍松松口,漏漏指缝,能让跟着自己的人多那么点收入。
  我们得罪不起啊,只能巴结。
  我平时没少受李庆翔的窝囊气,他更是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狗,还非要吃了狗肉……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干了这种糊涂事儿,爷们你也是爱狗的人,哪怕我那三条狗不好,但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不管怎么样,错了就是错了,我任打任罚,绝无怨言。只要你能消气。”
  吕律听着这话,微微愣了下。
  他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过场。
  他也是爱狗的人,深知猎狗对猎人的重要,那种心理,在李庆翔准备对着元宝动枪的时候,他是最有感触的。
  郑三现在,也确实有了点爷们样,人没有不犯错的,这认错态度,也算是极为诚恳。
  面对这种情况,他还能把人杀了不成?打一顿又有何意义?
  “你走吧,看在你那死去的三条狗的份上!”吕律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谢谢!”郑三很诚恳地道了声谢,脸上终于轻松了一些。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点点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爷们好胸怀!”看着郑三走远,张韶峰冲着吕律竖起了大拇指。
  吕律摇摇头,苦笑:“我也没法让你这治保主任为难啊。以后,还望主任关照,让我少受些欺负。”
  张韶峰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这些事情,还真归他管,说理是一回事儿,动手杀人,在任何地方,再有理也是罪,毕竟是事后的事儿了。
  “连林场场长都低头认错了,经过这件事情,这威是立下了,这秀山屯周边,我相信,不会有人敢这么不识好歹来找你麻烦……以后就是一个屯的人了,得空到家里来坐,我请你喝酒。”
  张韶峰说完,起身返回。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说也得在我这里吃顿饭再走啊!”吕律叫道。
  张韶峰摆摆手:“有不少事儿要忙,改日吧。”
  “哎哟,我也得赶紧走!”
  陈秀玉这时候也突然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事儿了,转身就跑。
  看着陈秀玉找急忙慌的样子,吕律不由问道:“这……咋的了?”
  “她是瞒着我妈从地里偷跑出来的!”陈秀清摇头笑道:“这回去,怕是少不了被念叨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