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云珠感受到了远胜汤婆子的暖意,只是这样的姿势叫她怪不自在的,垂着眼没看他。
  曹勋问:“手冷不冷?”
  云珠摇摇头,出宫路上,她怀里抱着一个手炉。
  曹勋就没再说什么了,单手隔着衣服覆在她的两只脚背上。
  源源不断的暖意传递过来,云珠却想到了她与乾兴帝的那些话。
  曹勋能因为一架步辇怀疑她与小皇帝之间不清不楚,今晚小皇帝主动凑到她身边,他能不在意?
  是众目睽睽之下,曹勋笃定她与小皇帝只会正常交谈,还是他怀疑了,要等个时机再发作?
  无论如何,云珠并不后悔。
  谁的家人谁心疼,她左右不了官场,只能试着去左右小皇帝,不然可能哥哥一回来,就要面临小皇帝的整治。皇帝啊,诬陷一个大臣多简单,堂堂首辅都因为那种可笑的理由被逐出京城了,云珠不可能等到哥哥真出事了再着急。
  进宫之前,云珠也没有想着非要做什么,是小皇帝自己往她面前凑的,是他先提到了哥哥,云珠才临时用了些话术。
  定国公府到了。
  等车停稳,曹勋才把小夫人的脚拿出来,再一只一只地帮她穿鞋。
  车外,潘氏已经下了车,见后面的车没有动静,她哼了哼,叫上还巴巴望着的儿子先走。
  曹绍无奈,扬声跟兄嫂告别,先送母亲回西院。
  母子俩走了,曹勋才下车。
  云珠出来时,看见曹勋紧挨着车辕而立,背对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平时没关系,今晚,云珠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让他背。
  “都是人,我自己走吧。”她小声道。
  曹勋看着前方:“上来吧,我走得快。”
  他这般坚持,云珠只好伏了上去。
  曹勋背着她,快步回了属于他们的后宅。
  除夕夜,万家灯火,鞭炮声此起彼伏。
  曹勋一手托着小夫人的肩颈,一手撑在床边,看着她从倔强隐忍到慢慢放开,一声一声地回应着他。
  滴水成冰的深夜,纱帐里却堆起潮热的雾气。
  云珠在他宽阔结实的怀里睡了过去。
  次日天亮,大年初一。
  云珠又收到了国舅爷送她的压岁封红,十九岁的时候是一千两,二十岁竟变成了双倍。
  “怎么这么多?”她疑惑地问。
  去年过年,两人形如蜜里调油,今年可不一样,彼此都能察觉到那层无形的隔阂。
  曹勋摸她的头,笑了笑:“男子二十及冠,我觉得女子也应如此,十九岁还是孩子,二十才算真正成人。”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舅舅,我也是你眼里的孩子对不对?
  第76章 “舅舅,不如您去抗倭吧!”
  曹勋突然提什么孩子与成人,云珠总觉得他话里应该还藏着别的意思。
  只是她懒得去猜了。
  要么他直接说出来,要么她就装傻,不去接他的饵。
  至于一千两或两千两的压岁钱,她根本不在乎。
  平平淡淡地过完初一,初二云珠要回娘家住,这次曹勋只陪她在家里吃了午饭,下午就离开了,说是初五再来接她。
  送走女婿,孟氏对女儿道:“复山位高权重,哪怕放年假都督府里肯定也有些事情要处理,哪能年年都陪你待在娘家小住,你可别为这个跟他耍气。”
  不知为何,孟氏总觉得小夫妻俩好像在别扭着什么,尽管面上都笑得很是好看。
  云珠笑道:“您多虑了,我没那么不懂事,再说了,他回去我更自在,不然还得担心他留在这边会不会觉得无趣。”
  曹勋是真的忙,先帝驾崩后定国公府所有人的身份都涨了一截,今年收到的宴请也多,总有几家是曹勋不好推掉的。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应酬,曹勋也有他自己的秘密,需要见一些人或是回一些文书,这种情况下,他住在宁国公府反倒会束手束脚。
  到了初五,他早早就来了宁国公府,陪岳父下下棋聊聊天,吃完午饭便带着云珠上了马车。
  “是不是生气了?”
  车厢里,曹勋抱着三日不见的小夫人问道。
  云珠瞥他一眼,道:“我都成人了,岂会再跟你耍小孩子脾气?”
  曹勋笑了,单手捧着她的脸亲了下来。
  国舅爷的吻法温和绵长,如春日细细密密的雨,乍一眼望过去好像没什么威力,然而过段时间再看,就会发现这雨水早已浸湿了田间的泥土,也将树叶淋洗得翠绿发亮,鱼线似的叶尖坠起了好大一滴水珠。
  才双十年华的云珠抗拒不了这样的国舅爷。
  纤细柔白的双手渐渐攀上他宽厚的肩膀,再环住他的脖子。
  也只有这种时候,那层无形的隔阂才能消失片刻。
  .
  除夕宫里没有大办,但年后便开始启用新的年号,是为乾兴元年。
  凡事沾了个第一都是特别的,乾兴元年的上元节当然要办得热热闹闹。
  正月十五这晚,乾兴帝在宫里宴请群臣,包括李雍这种赋闲在家的公侯也都受邀在列。
  只是,面对文武大臣的奉承,乾兴帝的心思并不在这边,他更想去慈宁宫那边走走,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单独跟美人舅母说说话。
  目光在舅舅曹勋与宁国公李雍身上扫过,乾兴帝把玩片刻玉佩,找个借口离开了。
  带着几个公公,乾兴帝脚步飞快地往慈宁宫走。
  终于到了慈宁宫,乾兴帝却无奈地发现,美人舅母一直坐在母后与潘氏身边,没有人主动拉着她去偏僻的地方赏灯,乾兴帝更不可能放肆到单独叫美人舅母离开。
  等了两刻钟都没有机会,前面还有满朝文武等着他,乾兴帝只能悻悻离去。
  .
  正月十八,李耀在经过近一个月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后,终于赶在日落前冲进了城门。
  虽然他想立即回家看看爹娘妻子,可李耀没忘了规矩,还是先去皇城请见小皇帝了。
  天色已暗,乾兴帝正百无聊赖地逗弄一只猫。
  这都是父皇留下来的,父皇生前那么在乎这些猫,乾兴帝若是随意处置了,那叫不孝,好在他年少好玩,偶尔逗逗猫也颇觉有趣。
  听说李耀回京了,乾兴帝心中一动,叫人带李耀过来。
  李耀这一路风尘仆仆,为了赶时间,只有累到极点才会寻个地方睡一晚,醒了换匹马重新上路,根本没有时间洗晒衣物。
  所以,乾兴帝见到的就是一个官服上似乎沾了一层干泥、发髻被风吹得发乱、脸庞晒黑了一层的宁国公府世子。
  李耀本来就长得魁梧威严,如今这样,越发像个凶脸门神了。
  乾兴帝第一眼竟觉得害怕,直到李耀开口,解释说他是为了快点回来才如此不修边幅,粗犷中透着一股子豪爽耿直,乾兴帝才忽然想起父皇与顾老对李耀的评价,说他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父皇顾老都觉得这是李耀的缺点,此时此刻,乾兴帝却觉得这样的李耀很好。
  一个不够聪明的武将,喜怒都写在脸上,反倒不值得他忌惮,怕的就是那种老谋深算的。
  乾兴帝本来就想取悦美人舅母,再见到这样不足为虑的李耀,乾兴帝就觉得,先留着李耀也好。
  因此,乾兴帝笑着夸了李耀一通,还承诺明天他要开朝会,当众再嘉奖李耀一番。
  “好了,天都要黑了,世子快快回府与家人团聚吧。”
  李耀只觉得这小皇帝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儿,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行礼告退,然后一心往家里赶。
  随他归京的长随已经先一步回了宁国公府,这会儿李雍夫妻、顾敏都在厅堂里等着。
  孟氏逗儿媳:“你们才成亲三个月,好不容熟悉了,结果他这一去就是半年,等会儿不会又觉得陌生了吧?”
  顾敏嗔怪地看了眼婆母,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竟控制不住地紧张发抖,想肯定是想的,也很慌。
  然后,外面就传来了强劲有力的脚步声,竟是李耀下马后就往里跑了,根本没给门房报信的机会。
  高大魁梧的身影转眼就挡在了厅堂门口。
  李雍见到儿子,先看脸上是否有伤,再看看胖瘦,随即就注意到了儿子的一身邋遢。
  孟氏已经皱起眉头了:“怎么这副乞丐样?”
  她作为婆婆,都要心疼端庄柔美的儿媳了。
  李耀嘿嘿笑,一双放在书生脸上会很添彩在他这里却更显威肃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妻子。
  李雍都没眼看。
  孟氏道:“算了,你赶紧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李耀这才看了看身上,应道:“行吧。”
  说完,他就朝妻子递眼色。
  顾敏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随丈夫走了。
  离开正院,李耀就把小妻子打横抱了起来,因为他嫌她走得太慢。顾敏阻拦无用,只好全都随了他。
  然而到了他们的院子,顾敏却不肯纵容李耀了,非要他先沐浴。
  趁李耀擦拭身体的时候,顾敏连着问了很多她关心的事,李耀一一回答,等身上处处都洗得干干净净了,他便绕过屏风,将羞恼捂住眼睛的妻子拉到怀里。
  顾敏知道他要做什么,连连拍打他的肩膀:“不行,父亲母亲还在等着我们去用饭!”
  李耀:“没事,我快点,等会儿你也不用过去了。”
  顾敏说什么都不肯。
  李耀无奈地叹口气,认命地穿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