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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就算我常称呼他为倒楣鬼,他也没必要在这名号上尽责守分到这种程度吧?
  「那个比较高的男生,他长得不错耶!」
  「对呀,听说帅哥心肠好,他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真的真的,他看起来就好善良喔!」
  几位女同事显然被徐昶熙俊俏的外表矇蔽,全然不知这傢伙其实性格扭曲、脾气暴躁,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过奖』他了,总之我现在就是不爽他。
  四个稽核人员在叠满文件的桌子旁查阅每一本记录或报告,老女人也参杂在其中,说是为了及时应付他们的提问,却总让我们看到她飢渴地偷摸两个男性背部,笑得合不拢嘴。
  不管男女,上了年纪都会变成这副德性吗?
  话说徐昶熙那傢伙是被吃豆腐惯了吗?老女人无论怎么搓揉他,他依旧没有半点反应,感觉神经是不是坏了?
  「悦青,你来一下!」瞥向声音出处,站在徐昶熙旁边的老女人摆摆手要我过去。
  为什么是我?我有不好的预感。
  「这位先生有问题想请教你。」老女人笑着对我说话,一手仍不停地偷摸徐昶熙。
  「负责记录食品抽样和秤重的人员是你吗?」徐昶熙看了我一眼,继续盯着手中的文件。
  「嗯。」我回答。
  「这两本,一本是我申请借出的抽样纪录,一本是秤重纪录吧?」徐昶熙把两本记录本摊开在桌上,分别指着我的签名处。
  「嗯。」封面不是写了吗?干嘛特地再问一次?
  「同样的日期,你的秤重纪录是十点至十点十五分,你的抽样纪录却在十点五分至十点十分,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吗?」
  好死不死被他挑到我犯下的小错误,因为我很多纪录都是事后才补上时间的,会发生这种意外一点也不奇怪。
  「我们秤重可以先压时间,而期间我可能会必要性地做其他事情。」我要冷静,尽可能把话掰得合理一点。
  「抽样地点是现场,据我刚才进出现场的经验,更换服装和清洁动作至少要有十分鐘的时间,这十五分鐘的时间,应该不足你去现场抽样又马上回来秤重吧?」
  可恶,我的时间压得太近了,根本反驳不了啊!
  「请你再解释一次。」他死也要给我难堪就是了。
  早上被搞得心浮气躁,下午又要被这傢伙紧迫盯人,我究竟招谁惹谁了!这些人干嘛就只针对我一个人啊!
  「因为我疯了。」没有多作思考,我不自觉脱口。
  ——静默。
  「悦青!你在说什么啦!」老女人紧张地抓住我的手腕,气音叫嚷。
  呃,我好像扯出了奇怪的字眼。
  徐昶熙安静地凝望我。
  「我、我的意思是……」尷尬了,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塘塞自己的口误。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确实登记这些纪录。」徐昶熙拿出身上的小本子,在上方写了一些文字。
  唉,我好像被他登记缺失了。
  想到之后又要被老闆叫去骂,就觉得好闷。
  「等一下。」以为没自己事了,我转身要走,徐昶熙却制止了我的步伐。「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无奈地望向他,他的嘴巴滔滔不绝动个不停,语句里满满的专有名词,听得我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糟了,我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请问你怎么判定合格期限的?」句尾一个问句。
  拜託,不要再问我了。
  「为什么当初要这样做呢?」然后又是句尾,再一个问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公司就这样规定啊我哪知道为什么!
  「哎唷,这些不是她的管辖范围了,我请专门负责这部分的人员来跟你解释好不好?」老女人看我哑口无言,赶紧朝办公室挤眉弄眼。
  「既然不是她的责任区域,为什么这些相关文件都有她的签名?你的意思是,在这里签名是不需要负责的吗?那外面随便一个人走进你们办公室,也可以随意压上他们的名字囉?」
  老女人瞬间词穷。
  「好吧,我先来瞭解一下这个趋势图好了。」收起小本子,徐昶熙拿起一旁的资料夹摊开。
  见到徐昶熙的动作,老女人赶紧找另一个同事过来讨论,我则默默地回到办公室坐好。
  「那个帅哥好像很兇!」
  「悦青你还好吧?」
  两位女同事过来安慰我,我微微笑表示不要紧。
  「他是不是问你很难的问题?」
  「是不是拼命的挑毛病啊?」
  「我去厕所。」插入一句话,我起身走出办公室。
  仔细想想,徐昶熙也不算是在刁难我,他问的那些问题都是我理当要知道的常识,我却连一个也回答不好,真叫人气馁。
  可是,好歹是认识的关係,他就不能小小地放水一下吗?
  甩了甩洗净的双手,我对着镜子大略整理仪容,推开盥洗室的门走出,徐昶熙恰巧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我们在同一时间瞧见彼此,避开的双眼好几次不经意地对上,擦身而过之际,他把头低下来,加快了脚步。
  「徐昶熙。」我忍不住喊叫了这三个字,对我来说已经变得有些遥远的,他的名字。
  回过头,映入眼底的是他停下的背影。
  一身笔挺西装西裤,下方是黑皮鞋,头发留长了,垂下的指尖微微捲缩,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水味。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我久久没开口,他冷淡一句。
  「你针对我。」也许是不习惯他散发的陌生感,我刻意情绪发言,试探他会不会转变成我熟悉的态度。
  「我针对的是你们公司,不是你。」他背对我说道。
  「你公报私仇。」我接着说。
  他转向我,正视我的眼眸深邃而明亮。
  「你以为跟我搭话,我就会放过你了吗?」他的这句话里,似乎可以解读出一种以上的含意。
  「拜託,我会被炒魷鱼的。」就当下而言,我果然还是比较担心缺失的事。
  「不要,你好自为之吧。」残忍地拋下话,他转身迈出脚步。
  不会吧?他是真的想整死我吗?
  「徐昶熙你真的很机车欸!竟然这么喜欢把人逼到绝境!变态吗?」我衝着他的后脑勺大吼。
  「什么?」他带着怒气回望。
  「我们又不是什么仇人关係,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这年头工作难找,失业很可怕的。
  「我们也不是交情很好的关係。」他淡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你不是早就习惯逃跑了吗?」
  咦?
  「像你习惯的那样,这次再逃跑不就好了?」徐昶熙说完,嘴角有着一抹笑意。
  一种讽刺的笑。
  我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就这么放空了许久,在我回过神的时候,徐昶熙早已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
  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稽核人员一个个走出门口,视线停放在最后一个人身上,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为止。
  公告查厂结束,周遭人们有的欢呼有的哀号被耽误的工作,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可以下班,我收拾好包包,和同事们道别后走出公司大门。
  抵达车棚,我拿出钥匙发动引擎,戴好安全帽跨上车催下油门离开。
  在某个路口遇到红灯,我停下车等待,一边发着呆。
  叭!
  停在我车旁的黑色小轿车轻按了下喇叭,随后缓缓地摇下车窗。
  「喂。」是的,驾驶就是把我的快乐指数归零的徐昶熙。
  不是不想甩我吗?现在又找我干嘛?
  「喂,在路边停一下。」他要求。
  骑到一个比较宽敞的商店门外,我停下车,徐昶熙也跟着开车过来停在一旁。
  「干嘛?」熄掉引擎,我摘下安全帽走到驾驶座的方向,轻敲了下车窗。
  他走下车,推我到副驾驶座前,打开车门将我塞进去。
  没错,他真的给我用『塞』的。
  「你干嘛?」他不会想对我做什么吧?
  「我跟丢了,帮我带路。」替我系上安全带,他快步到驾驶座入座。
  什么?他在跟我开玩笑吗?
  「以为不会跟丢所以没设导航,住址也忘了,手机还很尷尬的放在同事那。」这傢伙倒是把自己的疏忽说得很理所当然嘛!
  「你不会问路人喔?」干嘛浪费我的时间?
  「就有一个认识的人,干嘛要问别人。」他无谓地说。
  「我们也不是交情很好的关係啊!」我故意拿他的话回呛他。
  正要系安全带的徐昶熙猛然靠近我,一手伸过来压住我右侧的椅垫,双眼紧凝着我。
  距离被他逼得太近,我不自觉屏住气息,心跳加速。
  「我告诉你,你的生死还在我手上,你最好小心一点。」徐昶熙还是没变,一样说翻脸就翻脸。
  移开身,他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明明就是你先讲的。」越想越不甘心,与其闷死我寧愿说出来被整死。
  「我能做到的事你也都能做到的话,那我就允许我说过的话你也能说。」不愧是徐昶熙,只会扯出对他自己有利的歪理。
  算了!
  「你要去哪里?」说要让我带路,还不告诉我地点!
  「啊。」徐昶熙愣了愣。「都怪你刚刚害我分心,我忘记店名了。」这傢伙非常不要脸的把错推到我身上。
  「我看你随便买个东西吃,然后回饭店等你们同事们算了。」我随便提议。
  「嗯,好像只能这样了,那你就告诉我饭店怎么走,这是我住的饭店。」徐昶熙递来一张白纸,上面用黑笔写了饭店名称。
  「你可不可以好好善用导航啊?」这年头还真没见过像他这么奇怪的人。
  「很麻烦啊,而且导航的声音很吵。」他耸耸肩。
  呃,这傢伙藉口还真多。
  慢着,我现在跟他去饭店,那我之后要怎么回家啊?我的车还在某条街上吹风欸!
  「徐昶熙,等一下你还会送我回来吗?」我不抱期待地问。
  「啊,我没想到这件事。」
  ……我就知道。
  #
  抵达徐昶熙投宿的饭店后,他并没有我想像中残忍地叫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反而是难得地替我叫来一辆计程车,还陪我一起搭乘到我的机车停放处。
  「今天帮了你这么多,工作的事可以手下留情了吧?」隔着车窗,我对他说。
  「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这傢伙睁眼说瞎话。
  「好啦,你路上小心,今天很高兴遇到你。」虽然一开始的气氛不是很好,但至少到后来我们还能像以往那样自然地相处。
  谢谢你,徐昶熙。
  「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好好照顾自己,祝你幸福。」带着浅浅的笑容,徐昶熙对我说道。
  ……祝我幸福?
  为什么要祝福我呢?
  然而,我的心莫名有种刺痛的感觉。
  徐昶熙早就不喜欢我了,这件事,我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吗?那我又怎么会为此感到难受?
  好奇怪,这一切的发展都好奇怪。
  「徐昶熙,我们……是朋友吗?」想解开心中的疑惑,这么问是对的吗?
  徐昶熙沉默了几秒,嘴角弯起的弧度看似有些勉强。
  「是……朋友啊?」掛着笑意,他垂下眼帘。
  我也不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他证明什么,总感觉有个隐形的死结,缠绕在我身上的某个地方,紧紧地束缚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我先回家了。」挤出微笑,我骑车离开。
  对我来说,徐昶熙就像一种不常发作却一直不会痊癒的怪症状,偶尔会復发让人乱了阵脚,想彻底根治的时候又找不到病源下手,日积月累默默地折磨着我的身心。
  回到家,像平时一样地洗澡、上网,最后在梦中迎接下一个明天。
  隔天,上班鐘一响,我和老女人立刻被老闆叫到会议室开会。
  老闆讲了一堆废话,在我快要睡着时,他的一句话令我登时清醒,再也没有半点睡意。
  「这次你们部门的缺失是你造成的,为了以示负责,你就做到这个月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耳中所闻,脑中闪现了徐昶熙的脸,我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用语全部拿来对他咒骂了一顿。
  徐昶熙果真是我的剋星,这次居然害我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