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第十章 考验
  「这是我们给你的考验。」
  r组织总部的副首领——菲特利克的声音像是预录好的机械音,没有一丝停顿,更没有一丝显着的感情。
  「考验?」砂行晃着脑袋,不解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不管是给你进行的洗脑、改造,甚至是委派闪猎三人组去杀你,或是让融合怪物去给你周围製造混乱,都是给你的考验。」老人道:「我要确定,你是不是能够成为我们组织里最具突破性、甚至能给我们带来各种惊喜的最佳成员。」
  「最佳成员?你在说什么?」砂行惊道:「我到底是谁?」
  「我当然会让你知道你是谁。」老人笑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先渡过我的最后考验。」
  老人把话说完时,砂行就听见了一阵怪异的声音,噗、噗、噗……像是麵团被扔在地板上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正快速地靠近过来,眼看就要来到了这里。
  砂行甚至还没找到逃走的方向,一个怪异的身影就从入口蹿进了这个空间。
  这名访客有着人类的头颅,但脖子以下连接着机械躯体,还有一双巨大的机械利爪。金属躯体以下的下半身都是粘液,而且粘液无比稠黏坚韧,甚至还可以把牠整个身躯撑起来。
  刚才那麵团弹在地面上的声音,就是粘液在地面上以弹动方式移动时所发出来的。
  怪物的头颅是个漂亮的少女,但呆滞的眼神没有一点生命气息,皮肤也苍白得犹若尸体。那一瞬间,砂行甚至忍不住去想,这是谁家的女儿,被组织搞成这样,她父母如果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当场崩溃?
  「这是总部的废弃实验体,虽然被总部弃用,但摆在这里还是比其他的实验体强上不止一点。」菲特利克道:「流晓啊,我就让牠成为你现阶段最后的考验,看你能不能顺利击倒牠!」
  「什么鬼考验!」砂行怒道:「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随便把人家的女儿搞成这样,你们的内心比所谓的废弃实验体长相还要丑陋!」
  砂行虽然一向口才不错,但第一次骂出那么有道理的话,连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怪物?居然说我们是怪物?」菲特利克嘴角一阵抽搐,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道:「流晓,那你也是怪物。你在失忆前,可是我们组织的高级研究员,连塞维尔那小子的可爱子女,也是你亲自操刀去进行的。你说别人是怪物之前,不如先看看自己的本性有多残酷吧!」
  菲特利克这番话一气呵成,听得砂行脸色逐渐苍白起来,「你……说什么?我是组织的……高级研究员?」砂行虽然不愿意相信眼前这老人说的话,但意识里就有一把声音告诉他,老人说的都是事实。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了梦中那个酷似弗雷斯特的小孩,朝他露出的恐惧神情。那份属于别人眼睛中的恐惧在砂行的脑海中放大,甚至化成了无数蛊虫,开始疯狂地撕咬砂行的意识。
  「不……不!」
  砂行按着脑袋,转身逃亡。他觉得继续和这个老人在一起的话,他的意识真的迟早会被彻底摧毁。他必须尽快逃离这里,越快越好!
  「想逃?没那么容易。」老人吼道:「去追他!快!」
  粘液怪物听令地追了上前。牠的速度奇快无比,很快就来到了砂行身后,一爪划过了砂行的背后。
  砂行险些扑到在地,背上已经鲜血淋漓,他虽然感到强烈的痛楚,但还是动作灵活地翻了个身,站定了在不远处。
  「混帐……」背上的痛楚倒让砂行清醒了不少,内心的恐惧也在瞬间消散。当身后的怪物再度扑杀过来,砂行丝毫不退缩,一拳就狠狠怪物的金属躯体上揍去。
  在发拳的瞬间,砂行的拳头化成了鑽石形态,将怪物狠狠打飞。怪物被撞倒了角落,但牠很快就用粘液稳住身躯,再度朝砂行方向弹了过来。
  在这半秒间,砂行已经逃进了对面的出口,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走廊。穿过了一条不算很长的走廊,砂行闯进了一个广阔的空间。
  一确认这个空间的环境,砂行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地方周围都是白色的墙壁,中间有一个被巨大圆管玻璃围起来的空间。许多机械和仪器、甚至还有利刃安置在空间里的上方。周围有一些电脑桌,虽然现在桌子前都没有人,但砂行却清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里是他被送进来进行测试的地方,在这里他见到了还是黑色哥德式打扮的夏都,也从这里他展开了他的逃亡之旅。
  「居然……是这里啊。」
  砂行感到一阵昏眩,就在此时,怪物从后方追上了他,一爪刺穿了砂行的身躯。砂行甚至还来不及感到疼痛,就看见自己的鲜血就飞溅在玻璃上。
  机械利爪不只是撕破了砂行的皮肉,甚至粉碎了他的五脏六腑。砂行眼前的世界逐渐被黑暗所笼罩,死亡的阴影在逐步侵占他的意识。
  在砂行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了玻璃上那一片盛开的血红,就像是当时亲眼看见与自己进行同样测试的中年人,在玻璃空间内鲜血散开的情景。
  虽然是迟了好几个月,但……他果然还是步上了中年人的后尘。
  就在砂行即将闔上眼睛时,周围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像是空袭警报一样,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的强烈警告声。同时地,周围变成了一片红色——所有的警告灯都闪烁了起来,把白色的墙壁都染上了显眼的色彩。
  强烈的声音和顏色,让砂行顿时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
  砂行勉强站起来时,发觉怪物也停止了进攻的动作,正在晃动着机械利爪,似乎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自爆装置啟动——自爆装置啟动——」机械化的女音通过广播系统响了起来,「研究所将在一分鐘秒里自行销毁,请大家在这时间内迅速撤离。讯息重复:自爆装置啟动——」
  「研究所自爆?」砂行感到无比吃惊,「怎么会这样……」
  他没吃惊多久,很快就想起了当中的可能性。
  「难道是他们……」
  是那两个傢伙干的好事?
  想到他们此刻安然无恙,并且还有可能干下了准备销毁研究所这等创举之后,砂行顿时感觉到一阵喜悦涌上心头。
  虽然砂行没有之前的记忆,但他此刻却可以感觉到,这种程度的喜悦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的。
  「我……居然成功了。」
  夏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她破解了组织内的所有系统,并且正式啟动了自爆装置。
  「不错嘛。」一旁的蓝空笑道:「看来你的能力经过塞维尔的调整后,不只是物理上的力量被强化了,连脑袋的智能也得到了提升的样子。」
  「不可能。我想成功的主因是因为这个系统是我所熟悉的,所以才能顺利将之完全破解。」虽然,这时候她其实想说一句她以前不屑说的话,那就是「这一切只是运气好而已。」
  「好吧,虽然你说是完全破解……」蓝空苦笑道:「但,可以不可以更动一下时间限制?只有一分鐘,连去找个纪念品带回去都成问题。」
  当然,蓝空说这一句话时,时间已经剩下不到50秒的时间了。
  「若我们要从这里逃出去的话,这时间其实非常充裕。」夏都正色道:「我们可以使用g-013逃亡时使用的手段。凭我现在的能力,绝对做得到。」
  当然,首先他们必须要找一条材质比较薄的走廊。不过这种走廊在这里很常见,所以这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虽说材质比较薄,但地球上其实几乎没有武器可以摧毁它。
  砂行的手臂虽说是接近鑽石状态,但能做出的攻击威力,却还是比地球上的鑽石强上许多。当时砂行居然有本事在走廊上打出一个洞,夏都是感到相当惊讶的。但她现在已经不觉得哪有什么大不了,因为经过调整之后的她,也绝对能够做到同样的事情。
  「那就快走吧。」蓝空笑道:「任务快结束了。」
  「g-013怎么办?」虽然时间紧迫,但夏都还是犹豫了超过半秒,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自己有办法的。」蓝空道:「别忘记,他可是组织所认定的最具突破性的改造体啊!」
  「也对。」夏都不再说什么。她站了起来,跟着蓝空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
  在研究所的另一端,菲特利克难以置信地望着墙壁上闪烁的警报器。
  「那些入侵者到底……」
  菲特利克知道,这个现象相等于说,他特别派发给米娜和路克的总部实验体都败给了入侵者,而且入侵还破解了米娜的电脑,这个自毁装置还会被啟动。
  在菲特利克拿到的数据里,只有r组织初期水准的地球云端研究所,绝对不存在能达到这程度的强大改造体。若不是米娜或路克给了他虚报的数据,就是那些叛离组织的逃亡者们,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进步到了他们无法想像的程度。
  「算了。」菲特利克倒是很快就恢復冷静,他自言自语道:「反正这也在其中一个预测的结果之内。」
  他拿起了远程遥控装置,输入了要废弃实验体活擒砂行的指示。
  反正在三人入侵之前,他们已经疏散了所有的成员,现在只要抓住了砂行,再乘上早已准备好的逃生装置离开,也算是完成了计划中对「流晓」的观察报告。
  根据广播系统的机械女音通报,时间只剩下四十秒。
  「唔,现在离开倒是差不多。」
  老人像是散步一样,不慌不忙地转身走向入口,步入了白色的走廊。
  时间剩下三十五秒。
  身上染着红光的怪物,接到了来自另一个地方的指示之后,猛地向着砂行扑去。
  砂行脑袋才刚清醒,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很正确的反应,他下意识就是举起手臂进行抵挡。
  在进行抵挡的瞬间,砂行忽然感到内心升起一股热量。
  这股热量来自刚刚的情绪澎湃,甚至……来自刚才的强烈喜悦。
  砂行浑身发出了光芒,这道光芒带着强烈的能源,甚至让怪物也停下了进攻的动作,猛地退后。在砂行看不到的角度下,牠身上的粘液开始在融化。
  等砂行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不只是双手双脚,全身上下都变成了透明,连刚刚飘落的发丝,也是一根一根如同无色水晶线一样的透光物质。
  砂行看着自己发亮的双手,叹了一口气。
  「不管我曾经是什么……」他道:「我的归属,都绝对不是这里。」他不在意怪物听不听得懂他说的话,反正他只是想把这番话说给自己听而已。
  砂行双拳出击,轰隆一声,眼前怪物的金属身躯顿时化成了无数碎片。粘液散开在地面上,少女的头颅滚落,很快就去到了砂行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安息吧。」砂行轻轻道。
  他拖着逐渐恢復成原状的负伤身躯,缓步走向了走廊。
  「距离自毁尚有十五秒……请注意,距离自毁尚有十四秒……」
  广播系统的机械化女音无比从容地进行着播报。
  「嘖嘖,为什么不是最后五秒?这样一点都不戏剧性。」砂行苦笑道。他甚至有股衝动,想等到最后五秒才他从这里离开,把逃亡过程弄得刺激一点,不过想到再刺激也没有观眾,就懒得那么做了。
  来到了那个曾经被他摧毁的走廊,砂行举起拳头,这次很轻松就让它化为了透明物质。
  「同样的事情居然要做第二次,真是不好玩。」砂行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往金属地板上轰了一拳。
  地板应声裂开,弄出了一个连一头牛也能穿过的大洞。
  砂行从大洞中掉了下去。
  「距离自毁尚有十秒……」
  他隐约听到来自广播系统的声音,虽然那声音也几乎就要彻底消失在被迅速拉开的距离里了。
  在这次下坠的过程中,他总算看见了云端研究所的全貌。
  那是藏在巨大云层之中,跟着云层徐徐飘动的一个巨大的方形飞船。船身完全是白色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就算它偶尔在云层中露馅,也不会被人轻易察觉。不过各种关于云中城市,空中神秘物体的传说还是一直在人群间流传,也许就和它脱不了关係。
  无论如何,砂行总算是真正离开了这个研究所。真正地、永远地离开了。
  当自毁程序啟动,好几道火光就在飞船上疯狂地冒出时,砂行还是忍不住去想,这次的云层大爆炸,又会给人们带来怎样的奇异传闻呢?
  这次的坠落并没有维持太久。
  砂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当他从不断坠落的噩梦中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蓝空科技大学特殊治疗室的病床上。他感觉全身疼痛,尤其是背后,简直就僵硬冰冷得不像是属于自己的。
  治疗室的窗边站着正在看风景的夏都,虽然她也是全身包扎着绷带,但看上去绝对比砂行的状态好上许多。
  至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着腿看报纸的蓝空,除了脸上贴着胶布外,几乎就是毫发无伤的样子。
  「我……是不是在做梦?」
  砂行问出了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什么梦?」蓝空笑道:「是你在研究所中被炸死的梦,还是在玻璃管前进行研究的梦?」
  砂行愣了愣。他很快就明白了蓝空的意思。
  「你们……都知道了?」他谨慎地地问道。他彷彿又再度变成了浑身透明,这次不是威力强大的鑽石物质形态,而是隐藏在身上的所有秘密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没认出你是我的失误。」一把熟悉的声音来门外响起。优雅俊美的长发男子走了进来,温和地笑道:「原来你就是当年的天才研究员流晓。」
  「我……我完全不记得了。」砂行没在说谎,但他还是感觉很心虚,他挣扎了几秒,才缓缓地道:「弗雷斯特的事情,我……我很抱歉。」
  说着这句话时,他感觉自己灵魂深处的罪孽成分忽然都被挖出来展示给别人看了,而且他自己本身还要直视着那股罪孽,且为它而向世人谢罪。
  虽然,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你不需要道歉。」塞维尔拍拍砂行的肩膀,无奈地道:「当年做下决定的是我。那是我的责任。」
  「但,还是很抱歉。」砂行垂下了头。
  这时又有人从外面进来了,这次是金色短发的清秀女性。
  「砂行!夏都!」坎蒂丝拿着一个盒子,吃惊地朝夏都道:「居然那么快就醒来了?我还真打算给你们安置点疗伤用的熏香呢!」
  一直看着窗外的夏都这才转过头来,朝坎蒂丝微微笑道:「我不需要,但还是麻烦你安置一下,g-013身上的伤还很严重。」
  这不是砂行第一次看见夏都微笑。但这次却是笑得最乾脆的一次。
  砂行本来感到很紧绷,现在却忽然放松了下来。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过去,无疑是增加了自己内心的负担。但同时地,他却感觉到心头另一个大石被卸了下来,整个人感觉很舒服。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块卸下来的大石到底象徵了什么。
  在坎蒂丝和另外两人间聊之际,蓝空被塞维尔叫了出去。
  「九九现在怎么样了?」在塞维尔尚未说什么之前,蓝空先发问了这个自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刚刚结束了检查,现在正和希姍一起玩。」塞维尔道:「根据检查的结果,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他还需要治疗的地方太多了。无论如何,他真的是很幸运的孩子,组织里的改造体那么多,偏偏他是被我们选中作为观察的一位……」
  「那他的伙伴怎么样了?」蓝空接着又问。
  塞维尔摇摇头,露出个疲倦而无力的笑容,道:「那个等你有时间自己去看,总之就是毫无进展。」
  蓝空理解地点点头。接着他低下头,难得地斟酌了好几秒,才道:「那么,砂行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蓝空这番话的语气十分严肃,彷彿他口中的「砂行」不是那个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小后辈,而是一个必须提防的强大敌人。
  「他的存在的确是个隐忧。」塞维尔笑道:「但,在他还没做出什么事情之前,还是先再观察看看吧。」
  彼方的辽阔草原上,四处都是散落的白色外壳和零件碎片,小的如尘土般细微,大的几乎有着一般汽车的体积。
  云端研究所被炸毁了,碎片向着四处散开,这里算是有着最多碎片的地方。
  在微风轻抚间,一片巨大的碎片忽然晃动了起来,从碎片地下爬出了一个瘦弱的人影。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性,身上穿着破烂的长袍。她浑身都是血,一边呻吟着,一边吃力地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段路,很快又支撑不住,整个人往下跌去。
  在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一道阴影猛地往她剩下罩了下来。
  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来,看见的是阳光之下,一个金长发飘扬的修长身影。
  「根据报告,云端研究所的一切全毁了。」金发男子用有些飘渺的声音道:「但,你居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女性努力站了起来,像野兽般低吼着,对眼前比她高上不少的金发男子做出防备的姿势。
  「你叫瑶海对吧?」男子笑道:「地球上的云端研究所我打算弃了,今天只是过来看看而已。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重新回到总部去?我会给你更强的力量。」
  听了男子这些话,瑶海顿时双眼放光,她奋力地点头。
  「那就来吧。」男子朝瑶海伸出手,温和地笑道:「对了,不知道你在总部时见过我没有。我叫西蒙?赛恩,希望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瑶海有没有把男子的名字听进去,但她的确很快就握住了男子苍白的手。
  男子拉着瑶海的手,两人一起走向了降落在草原边缘,来自遥远彼方的小型宇宙飞船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