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7 认输
  简顗恆的语气坚定,却又带着一点哀求的味道,孟语洁不是迟钝的人,她从小便经常需要听人口气、看人脸色过日子,她又何尝不知简顗恆的心意。
  可是,就算如此,她仍然要把简顗恆赶离身边。
  她在各方面刁难简顗恆,简顗恆应该要讨厌她,甚至恨她才对。但,她却无法从简顗恆的表情、行为表现上,察觉出任何针对她的负面情绪。
  孟语洁下了一个结论──简顗恆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难道……他对她好,都是有目的的吗?
  若真是如此,他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无论简顗恆有何目的,孟语洁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抱歉,我没办法保留心意,我今天就要使用它,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我……」
  「你想任由自己堕落吗?」
  「什么?」孟语洁震惊地看着简顗恆。
  他的话一针见血,道出孟语洁的真实想法。
  被戳中心声的孟语洁,反倒气急败坏地大吼:「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也很努力啊!我也想活得快乐,我也想自在地行走,不再需要依靠轮椅,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做不到啊!」
  「你说谎。这才不是你的真心话。」向来和蔼可亲、态度温和的简顗恆,说话的口气竟不自觉上扬,眼神也变得凌厉,紧盯着孟语洁。
  孟语洁心虚地撇开视线。她不敢直视简顗恆,这是简顗恆第一次对她生气,也是她久违地被人责备,她的气势被削弱,车内的氛围逐渐凝滞。
  从旁呼啸而过的汽机车,刮起一阵阵强风,使停驶于路边的汽车微微晃动,车内,仍是一阵静默。
  最终,是简顗恆的一声长叹打破车内的寂静。
  「唉──」简顗恆长叹一口气后,抬手,以手背盖住自己的半张面容,「语洁……你恨那个开车撞死你家人的人吗?」
  只见孟语洁苦涩一笑,眼底的悲伤藏也藏不住,「恨,怎么不恨。我恨不得杀了他,那个社会败类,为什么他不乾脆死一死算了,他凭什么接受治疗,凭什么他可以安然的躺在床上,而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人必须死……」
  说着说着,孟语洁开始低声啜泣。
  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开车撞死她家人的那个男人的名字──董彦彬。
  虽然她至始至终都未曾见过董彦彬,就连前世,她也不曾见过他,只知道他也在那场车祸中保住一命,却因脑部承受剧烈撞击而呈现脑死状态,变成植物人,躺在病床上,佔用宝贵的医疗资源,也不必接受法律制裁。
  前世时,董彦彬的下场也是孟语洁最不能接受的事,同时,这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现在,她也觉得自己很委屈。她不想治疗、不想开心过日子,那都是她的决定,是她自愿如此,为什么简顗恆还要逼她,为什么要干涉她的选择?
  当孟语洁越哭越起劲时,她的头顶突然多出一隻手,那隻手还不安分地在她头顶作乱,拨乱她的头发。
  「简、简顗恆,你干嘛啦!」孟语洁一开口,其话语中夹带着浓浓的鼻音。
  而她眼眶泛红,眼角含泪地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简顗恆有一瞬间的恍惚,因孟语洁此刻的神情而失神,却又在短时间内回神,轻咳几声,以掩饰方才的失态,「咳咳……对不起,我对你太兇了。」
  「哼!你现在道歉也没用,我已经受伤了,我要解雇你!」孟语洁找到可以利用的理由,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解雇简顗恆。
  闻言,简顗恆竟不是赶紧安抚孟语洁的情绪而是勾起唇角,笑着说:「其实我刚才向你道歉,是因为对你太兇才道歉,我可不是因为说话的内容而道歉哦。」
  「哦,是哦。」孟语洁极其敷衍地回答道。
  「嗯,毕竟你方才确实是在说谎,我也没说错。」简顗恆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
  「哈,你又懂什么了,你又不了解我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谎?」
  「因为你家人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闻言,孟语洁不禁挑起眉,唇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找妹妹吵架,我的父母为了劝架而忽略周遭的路况,就这样被闯红灯的酒驾者撞上,父母跟妹妹都伤重不治,只有我……只有我,苟活于世……但,为什么是我?」
  她觉得心好疲倦,压在她心上的大石,每一次下坠,都带给她莫大的痛苦。
  倘若她的第二次人生也选择走上绝路,神明会饶恕她的罪过,会让她一死了之吗?
  又或是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经歷惨痛回忆?
  拥有第二次人生,对她而言,绝不是好事,至少对目前的孟语洁而言,这是一场恶梦,是她想清醒,却又醒不来的一场恶梦。
  驾驶座的简顗恆,幽深的眼眸望着孟语洁。他微微张开双唇,有些话想对孟语洁说,却在开口前匆忙闭上嘴。
  他……究竟该以什么身分安慰孟语洁?
  或许,他是那个最没资格待在她身边的人吧。
  然而,为了实现他许下的承诺,他必须守着孟语洁,他绝不能在此时离开她。
  简顗恆压抑住已然涌现出的感情,戴上一脸慈祥的面具,对着孟语洁柔声道:「我知道你赶我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表现不好,你也不是发自内心深处讨厌我。你只是想要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默默离开。」
  「我才没……」孟语洁试图辩解,却在迎上简顗恆深邃的眼眸后,闭上嘴,不再多语。
  简顗恆轻轻一笑,淡淡的说:「语洁,我能把你的沉默,当作是你允许我继续待在你身旁的意思囉?」
  孟语洁默默垂下头,悄悄地抬起手,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泪珠,云淡风轻地说:「随便你。」
  她已经无所谓了。
  兴许,她这句话,也是在向简顗恆认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