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人易老,梦难长18
  午后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二月里春寒料峭,雨水也带着彻骨的冷,但对生于水中的妖魔来说却并无半分不适。
  她自己倒是不怕冷,但是此刻兄妹二人都作官宦人家打扮,跑到雨里撒欢未免会淋湿衣服,再换起来也是麻烦,他们索性拉开了门,坐在阶前观雨。
  谢萦伸手向外,冰凉的雨水落在手心,她又转头把湿漉漉的手心凑到哥哥面前。
  李慕月微笑着低头,轻轻在妹妹掌心亲了亲。
  微凉的嘴唇落在她皮肤上,不带任何欲望的亲吻,只是轻轻的触碰着,像母亲为幼兽梳理皮毛。
  天空晦暗铅沉,洛阳城中云谲波诡,但近日来,这竟然已经算是少有的、兄妹难得能够静静相依的时刻。
  九月以后,他们一路途径灵宝、汝宁、彰徳,在开封待了整整两个月,又分头在洛阳城中搜寻一月,足迹几乎已经踏遍了整个河南,却依然无甚收获。
  他们在这里,是为了一道传说中的诏书。
  ——九幽下,死生分,黄泉逆流处。
  据说,明朝的太祖皇帝在临崩前,留下了两道遗诏。
  这两道诏书是否存在,一直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传言,两百七十年过后,已经不可能考证其真实性了,一切都只是隐秘流传的传说。
  ——传言中,太祖皇帝一生宵衣旰食,明知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仍然不肯休息,因为他还有两件事放不下心。
  一是内忧、一是外患。
  “内忧”,指的是自己死后,他分封各地、虎视眈眈的儿子们,有一天会对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建文帝生出不臣之心。
  而“外患”——明太祖放眼整个帝国,蒙古在漠北龟缩不出,土鲁番和乌思藏俯首称臣,东南都是茫茫大海。如果说外部存在祸患,只能来自于尚未从世间绝迹的妖魔。
  他曾亲自将苍溟之君镇杀在五道石碑下,但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这样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即使亲眼看着她死去,太祖皇帝也不能完全安心。
  于是,他在临终前苦思多日,留下了两道诏书,一解内忧、一除外患。
  据说从此以后,这两道诏书代代流传,子孙后代遇到生死危机时,只要取出诏书照做,就能化险为夷,保万世太平。
  “内忧”的那一条,很快就应验了。
  朱元璋死后,而他被分封出去的儿子——燕王朱棣,很快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举旗造反。军队一路打进皇城,危机中,绝望的建文帝取出了太祖的诏书。
  那一夜宫里大火熊熊,重重围困下,建文帝竟然就此人间蒸发了,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新帝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的下落,朱棣为此寝食不安了很多年,建文帝的下落也自此成为了一个永久的谜团。
  ——不管是谁篡位,江山到底还在朱家手里,后来人们猜测,在“解内忧”的那道诏书上,太祖为建文帝留了一条生路,让他即使失去皇位,也能平安终老。
  而“除外患”的那一道诏书,是否真的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李慕月在紫禁城中待了许多年,除了要借天子之手打碎镇河碑放出妹妹以外,就是想要试探那封传说中的诏书是否真的存在。
  两百年后,那场令天地变色的诛魔大战已经尘封在故纸堆里。人间妖魔纷纷隐匿行迹,当年追随太祖皇帝除妖的术士家族中,很多后代已经荒废了技艺,与普通人无异了。
  ——以至于那十年,李慕月比想象中更顺利地把身份伪装了下来。
  他深得泰昌皇帝的信任,甚至直到最后调换金丹、把他送上西天,泰昌都没有起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从不曾想过站在自己面前的近臣,竟然是与先祖有深仇大恨的妖魔。
  也是在那时,李慕月才发现,对于这道诏书,泰昌皇帝竟然也所知甚少。
  几百年间,皇位交替几度动荡,父子兄弟之间杀得血流成河,那道诏书并没能按照太祖皇帝的意愿代代流传下来。
  传到这一代,泰昌皇帝只模模糊糊知道,那似乎是一件用来对付妖君的东西。
  太祖皇帝自信,有了它,即使妖君死灰复燃、重返人间,子孙后代也能再次将她诛杀,这是悬在苍溟之君喉间的利剑和终极武器,能保大明万世安宁。
  ——只是,那东西似乎并非是什么有奇妙效用的法器、灵器,或者说,它甚至可能不是一件物品。它到底是什么,泰昌皇帝并不知情。
  他只知道它的所在。
  ——“九幽下,死生分,黄泉逆流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诏书中留下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那之后的十几年里,李慕月不是没有反复苦思过,可是这短短的几个字鬼气森森,似乎根本不是人间的所在,以他的阅历,竟然也全然不曾耳闻。
  多年间留意搜寻,李慕月只得到了唯一的线索——“它”可能在河南。
  不过,太祖皇帝把它留给自己的子孙,而现在子孙后代对此都懵然不知,任它是再厉害的武器,大概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出来。那时小萦刚刚出世,他一心扑在照顾养育年幼的妹妹上,又要静观时机,选择要合作的人类,对此事便搁置了许久。
  眼下明朝气数已尽,天下大乱将起。群雄逐鹿的乱世里,苍溟之君藏在闯王背后,不久也将重现于世间。
  妖魔并不在乎人类的权柄,他们要的是那个曾经自由横行的时代,若是一直有这样的隐患悬在喉头,到底是令人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兄妹二人几乎踏遍了整个河南省,李慕月最后寻到了当年除妖世家的后人头上,将刘映秀生生拷死,而他却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无妨,这事也急不得。已经二十几年了,不差这些时日,”李慕月对此的态度倒是颇为平静,慢慢摸着妹妹的头发,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道:“我们两天以后就动身,去漠南。”
  妹妹偏过头望他,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说起一个如此遥远的地方:“漠南?”
  “过了阿鲁科尔沁部再向北,在女真人的木河卫,有一位通古斯大萨满。”李慕月道,“据说他能沟通万物之灵,看穿过去与未来。既然在活着的人中已经找不到答案,我们不妨去那儿碰碰运气。”
  谢萦笑了:“他会告诉我们吗?他也是人类啊。”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李慕月指尖绕了一缕妹妹额边的碎发,又柔声道:“好啦,这些事以后再忧心也无妨。跟哥哥说说,这个月你在洛阳都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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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写到骨科doi就有点刹不住闸……(沉思)放一章里面太长了,所以又拆了一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