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不过陈妈妈还是个很细心的人,有次我看到她和陈圭带着陈灏在院子里晒太阳。陈灏这小红皮猴子你还别说,刚出生长得挺难看,那层红色退去之后,皮肤变得雪白,眼睛黑得发亮,圆圆的小眼珠滴溜溜的。人一靠近就手舞足蹈,眼珠子跟着你转来转去可爱地不行。
  我心痒痒,伸手跟陈妈妈说我能不能也抱抱,那小宝宝在我手里也不哭,小嘴噗呲噗呲地,一下一下往外吐泡泡,真是能得不行。
  我乐了,跟陈圭说你看你弟弟,跟条鲫鱼似地,呵呵多可爱。
  陈圭也逗了逗他,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悠,小宝贝跟着他的手指眼珠转啊转,嘴里不停发出“嗷嗷”的奶声奶气得声音。
  我和陈圭对视了一下,都笑了。结果我一转开视线,发现陈圭妈妈正若有所思地来回盯着我和陈圭。
  当时我僵了一下,立刻低下头,随便找了个理由吧陈灏还回去匆匆走了。
  那以后我见到陈妈妈老是不敢和她对视,觉得有点儿心虚。
  高二之后我上学期间不再打电话给陈圭,我突然很怕我和陈圭的事儿迟早会让让陈圭的家人或者我妈知道,我早就想过这一天,只是对陈圭的那种依恋和他带给我的甜蜜让我暂时麻痹,或者是有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我不敢,也从来不勇敢。如果不是陈圭多走了一步到我面前,我愿意永远装糊涂下去。
  现在我开始焦虑,尤其是我和陈圭之间成了既定事实,而我又感受到他那种贴心贴肺的好之后。
  一想到陈妈妈知道我和陈圭之间关系后的反应,实在有些惶恐。她一直都对我挺好的,可是对我好和接受我和她儿子在一起时两码事儿,她有多以陈圭为骄傲我是知道的。
  况且她对我的好,是一种客客气气的好。
  我不打电话给陈圭之后,一个月例行一次的回家也开始延迟,有意躲着他。以前都是星期六回家,我开始星期天回去,吃了中饭之后收拾一下换洗衣服又赶回学校。
  逃避。我像小学语文课本里讲到的寒号鸟一样,得过且过。有人推我的时候,有一步进一步。没人的时候,过一天是一天。
  陈圭一定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问我原因,我搪塞了几次。俩人之间开始闹矛盾。闹矛盾之后,我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可是突然又不想去和好了,好像这正是我逃避的目的。
  这才是陈圭带给我最大的改变,他以前对我的每一次好,都把我捧起来,捧得高高的,我竟然有些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到不愿意去道歉。
  是他对我的好让我有了架子吗?
  不仅如此,我开始很怕见到陈圭。
  我终于承认自己不够成熟,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一团乱。
  暑假的时候我没跟陈圭打招呼,独自去了杭州的表姐家。
  我表姐在杭州开了一家饭店,我在那里打工。
  有一次出去逛街,进了一家工艺品的店铺。
  我看到一个麦秸梗做的六边形镂空小灯笼,十分精致可爱,黄红亮色,六根流苏,麦秸梗编制成的镂空小灯笼里面吊着一串小风铃,摇一摇就会发出脆响。
  我买了下来,准备送给陈圭。上次我生日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张diy的手工书签,里面夹了一躲白色的干花,花瓣边缘白色,花蕊处的花瓣渐变深红。
  送完这个礼物,我准备借这个机会和陈圭好好谈谈。
  从杭州回去那天,进门刚好看见陈圭和范毅还有倪丹妮在院子里打乒乓。三人有说有笑的。
  范毅和倪丹妮已经正式交往了,倪丹妮的爸爸是不会管她这件事儿的,她和范毅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
  我一进门,他们看到我,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好像我的出现弄得气氛很尴尬似地。
  我一眼看到陈圭蹦蹦蹦地在球桌上拍着球,沉着脸故意不看我一下。
  范毅最先反应过来,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陈圭,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桃啊,来打乒乓不?”
  我突然很别扭,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搞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做朋友。
  “不了,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说完这句我赶紧逃回房间。
  下午的时候,陈妈妈抱着陈灏出去闺蜜家里,我拿出从工艺品店里买的那个小灯笼走到陈圭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陈圭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心里有点赌气。
  “干什么。”陈圭冷冰冰地问。
  我犹豫了半晌,把手里的那个小盒子递了过去低声说:“给你的。”
  他看也不看:“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我瞪着他。
  他讽刺地哼笑了一下说:“杨欣桃,你不就想这样吗?你想和我撇清关系,干什么又要来惹我?”
  也许陈圭之前对我太好了,我把温柔体贴当成的他的标签,忘了现在在我面前一针见血地说话的人才是陈圭。
  我心里羞愤,脾气就上来了,那盒子往他脸上一扔,盒子的尖角不偏不倚戳到他脸颊,掉到地板上。陈圭闷哼了一声捂住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我转身就走。
  还没走开两步,陈圭拉开门蹬蹬两步上来把我拖回了房间。“咣”地一声关上门。
  我转身要开门,陈圭一下子上前顶住我,前胸紧紧贴住我后背,大手牢牢捉住我的两只手。
  他在我耳朵后面恨恨说:“杨欣桃,王八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的力量是一个真正的男孩子的力道,我真怕了,扭着头想躲开他。
  他用那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慢慢把我翻了个身,困在他和门之间。
  他的个子已经高出我太多,头发又剪短了,不再显得那么温和,眼底突突地冒着怒气,眼睛里有一点血丝,眉毛鼻子嘴巴都紧紧的,好像我真的惹到他了。
  我终于发现了,以前陈圭是男生,现在他是个男人了。
  我不敢说话。
  陈圭突然扣住我下巴迫使我抬头和他对视。
  “杨欣桃,我给你5秒钟,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个混蛋!”
  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我现在怕他。
  他皱着眉毛,紧紧盯着我。“那你说,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不能说朋友,也不能说爱人,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期待他成为什么角色。
  等了半晌不见回答,陈圭的脸完全沉下来了,反手“嗑嗒”一声锁了房门。
  ☆、分手
  然后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个小盒子,打开包装纸拿出那个小灯笼举着它送到我眼前。还是皱着眉,语气倒是没之前那么严肃了,夹着一丝丝怀疑:“你拿这个来,该不会是当分手礼物的吧?”
  我还是不说话,心里有点气,很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我看见他的眼下被我砸出了一个小口子。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靠近我说:“你是不是把我毁容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口,有一点血已经流了出来。我有点愧疚。但还是不说话。
  他伸手想去摸一下伤口,我拉了他一下,他的手掌顺势抓住我手腕。
  “你个混蛋!”他突然又说了一句,不再那么愤怒,反而有点委屈的声音。这让我感觉他又变成了一个男孩儿。
  说完这句,他突然伸手抱住我,紧紧地。
  我突然就心酸了,好像我心里也有很多的委屈一样。
  我们好久没拥抱接吻了,也没聊天拉家常。此刻他抱着我,头发融融地挠着我的脖子,被我砸伤的脸靠在我肩膀上一动不动。
  我瞬间心软了,那些在我心中突出来的刺儿此刻又奇迹般缩了回去。他的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呼吸间撩动我的发丝,柔柔的,这让我非常非常想怜惜他。
  良久他伸手按住我后脑勺,嘴唇刷过我脖子上的皮肤,细细地吻过来。
  我闻到他皮肤里熟悉的味道,排山倒海的。战栗的感觉,又麻又酥。
  我不能反抗,完全不能,更不用再去想我到底是要和他分手还是复合,此刻这些好似都不是问题,我只觉得他的双唇火热,软得像两瓣炽热的玫瑰花瓣,包裹住我快要融化的心脏。
  我的体内有一把火焰。陈圭的手只需拢在上面一提,灯芯就被他拔走,他让我燃,我就用力燃烧,火苗窜的高高的;他要我灭,只需合紧两指轻轻一抿,我就即刻躺倒,接受他的弑杀。
  他跟我靠得这么近,他吻我的脸,我一动也没法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臣服。
  陈圭把我抱起来,他手像一片凉凉的薄荷叶一样,慢慢抚摸着我汗湿的后背,黑濯石般的眉目紧紧盯住我,眼睫长而有力,在我脸上一上一下。我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背后的鸡皮疙瘩随着他的手来回战栗。
  好热。
  不能拒绝,因为我是渴望的。渴望他口齿和指间的抚慰,灯芯拔高笔直,火焰拉长窜起;灼热的温度融化我内里的骨骼。
  ……。
  事后光溜溜的陈圭抱着光溜溜的我躺在床上,他的头搁在我肩膀上,我知道他十分不好意思。
  但我觉得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我们什么也没干成。
  没干成,但是我们和好了。
  我们和好了,但是矛盾还在,分歧还在,短暂的亲密只能让我们各自倒退着互相走近一步。
  陈圭对我很好,始终很好,但我觉得我没那么依赖他的好,就像是以前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学校里有人传言说他跟谁在一起了,我相信了,也失落了,但也没别的想法。
  那时候我思想里面就有一种随便,这种随便让我觉得自己的感受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陈圭说过,我这种态度能够把人气到永远都不想再理我。
  高二下半个学期的时候,陈妈妈有一天看见我站在陈圭窗前说笑,陈圭拿笔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还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对于很多人来讲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陈妈妈就是知道了。
  她抱着陈灏平静地叫了我一声,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种“事到临头”的预感。
  然后她就走了,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再三叮嘱陈圭,不要承认。陈圭说不行,他说杨欣桃你做不了决定,我可以,我保证我们之间会好好的。
  我说你不用保证,我也不相信你,你要是承认了咱么就直接分手。
  陈圭听到之后突然愣了一下,良久他苦笑了一下说你怎么这样。
  我自己也愣了下,我怎么这样?
  陈妈妈没来找我,直接去找了我妈。
  我从初中以后我妈就没再打我,那天她把门关起来狠狠打了我一顿。
  她说我们杨家的人,没有像你这样不要脸面的,这个学期完,我们就立刻回老家。
  当天陈妈妈又把我叫去,她的态度十分坚决,表情也挺平静,说的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