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月下之宫 MENU 15 奥伯隆(4)
  萝乐娜与琥珀离开的这段期间,诺维尔公爵不晓得握了多少人的手,每一位向他做自我介绍的人都被清晰地记在脑海里,彷彿天生拥有比任何人都要聪明的脑袋。
  被王室领养后,他养成了记得所有人喜好与长相的习惯。不是因为想讨好谁,或是得到什么样的称讚,只是想把短暂生命中的过客都记在心底。
  自打进入王宫的那一刻起,他就确定了自己只会拥有充实却短暂的生命。他没办法不替枉死的吸血鬼族人报仇,所以默默地等待着这一天。今夜九点一到,当年侥倖存活的吸血鬼族就会从其他地方集结过来,包围这里。他要的不是屠杀,而是要大吉岭国给吸血鬼族一个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宴会已进行到一半,奥伯隆刚回到厅内,便被重要的王室成员包围。传说只要接近妖精王,就能够延长寿命,但诺维尔知道,这是个谎言。妖精也许仅能活百年,也许可以活上千年,寿命的长短,取决于修练的境界与体力的差异。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奥伯隆总是边听周围的人说话,边往诺维尔的方向看,瞬间变为鲜红的双眼让后者下意识地别过脸,避开与他对视的机会,继续客套地与宾客们应酬。
  就在此时,有辆餐车接近他,车上摆着花费一小时才製作出来的圣诞限定树干蛋糕。
  「你……」
  诺维尔愣了一下,推餐车的人居然是萝乐娜。
  为了不让茶叶发酵酸臭,红茶调配室的门不仅能防弹,还能隔音,算是王宫中相当安全的一个地方。她让琥珀与昏睡的奇尔暂时待在里头,独自离开,推出了为诺维尔公爵特製的甜点与饮品──当然,里头都放了安眠药。
  自己得赶紧忘掉这个药的存在,别被读出来。
  萝乐娜努力从群聚的女人堆中寻找接近目标的道路,「不好意思,你们的诺维尔先借我一下!」一手推着餐车,一手用力将他拉离人群,眾人既然都往奥伯隆那儿聚集,她就朝反方向去。
  奥伯隆也看见了她,便刻意吸引与会者的目光,让群眾往他身边聚拢。
  萝乐娜把诺维尔拉到宴会厅的角落,又将餐车上的托盘放到餐桌上。
  「诺维尔,你说过,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改变你,对吧?」
  「没错。」
  「那么,在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之前,能不能吃一些我做的甜点?」
  「为何是树干蛋糕?」
  萝乐娜看着头上的水晶灯,思考了好一会儿,「其实……是因为琥珀对我说,想要送你这个。」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诺维尔的问题可考倒萝乐娜了,她怎么会知道呢?喔!对了,准备做甜点时,琥珀说过一句话,「他说,树干蛋糕是圣诞节时和家人一起庆祝所吃的蛋糕。他一直没能和你一起过圣诞节,所以希望我能做这个给你吃。」
  露出靦腆的微笑,她把树干蛋糕递过去,「琥珀把你当作最重要的家人,至少最后,请你收下他的心意」
  事实上,这也是诺维尔收养琥珀那一天,原本打算送他的蛋糕。
  诺维尔看了一眼萝乐娜颤抖的手,拿起盘中的小汤匙,挖了一口蛋糕。送入口中之前,特意再瞄了瞄她,「为何这么期待我吃下去?这个蛋糕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怎怎怎么可能?真要加,早在出门前就有机会加了!而且我是个人类,哪可能有东西可以加?」
  诺维尔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读不出什么可疑,便吃下蛋糕。
  下一秒,喉咙突然感到无比的炙热。他不由摸着喉头,瞪大双眼,「恶魔的苹果……曼陀罗?」
  远方,奥伯隆瞥见这幅情景,微微扬起嘴角,又看见萝乐娜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更觉得有趣。但他没有多做观察,将心思收回到应付眼前的客人上。
  距离九点还有一段时间,诺维尔摸着左胸口,痛苦地倒地。萝乐娜僵在原地,不晓得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奥伯隆给的粉末并非安眠药,而是诺维尔说的……曼陀罗毒?
  闪烁的灯光忽然穿过宴会厅的落地窗照进来,她向窗外看去,慌张地摀着嘴。今夜会吸取虚弱灵体的高塔出现,如果诺维尔身体过于虚弱,他的灵魂恐怕会被吸走!
  萝乐娜赶紧蹲下身,扶起痛苦的诺维尔。他浑身颤抖,鬓角流下冷汗,皱紧了眉头,双眸转为鲜红色,左右两边的牙齿渐渐变成了獠牙,连耳朵都变尖了。
  抱紧渐渐现出吸血鬼的模样的诺维尔,萝乐娜只想儘快将他扶出宴会厅。不巧几个迷恋诺维尔公爵的少女凑过来,瞧清楚他的模样,意识到这居然是已有许久不曾见过的吸血鬼族,不禁放声尖叫。
  叫声随即引起骚动,萝乐娜无法将现出原形的诺维尔扶出宴会厅。
  「公爵中毒了,请帮助我找到解药,好吗?」看着他渐渐失温的白皙皮肤,她相当自责。
  妖精少女们用蕾丝衣袖遮掩口鼻,「没想到诺维尔公爵居然是吸血鬼,那早被消灭的邪恶种族!」
  她们一个又一个地往后退,唾弃着呈现吸血鬼状态的诺维尔,原本围在奥伯隆周围的宾客们也开始往这里来。扶着诺维尔的萝乐娜无助地站在人群当中,被嫌恶吸血鬼的妖精们层层包围,或多或少有些明白了,诺维尔为何始终无法放弃復仇。
  周遭越来越大声的唾骂阻碍了思考,一时之间,她根本想不出解救诺维尔的方法,只能茫然地听着这些声音。糟糕!她不仅会害死诺维尔,还让他受到如此多的唾骂。
  不同种族又如何呢?明明都归属于妖精界了,为何大家还会这么的讨厌吸血鬼族?难不成多年前的那场惨剧,根本不是什么魔法咒语使用异常,而是大吉岭国的妖精为了屠戮吸血鬼而编造的谎言?
  萝乐娜开始感到绝望无助,这时,眼前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仰着高傲脸庞的奥伯隆优雅地走近,悠哉地在她身旁蹲下,「没想到你真的加了那粉末。」
  「骗子!」萝乐娜大声斥责。
  奥伯隆出手制止周围的护卫,「是相信我的你太笨。」双眼探向她愤怒的眼眸,「妖精啊,本来就是不爱讲理的生物,你怎会把我和一般人画上等号呢?」
  他站起身,依然直视满脸愤恨瞪着他的萝乐娜,「好吧,如果你能赌上你的性命,跟大吉岭的现任国王比一场,做出比他更好喝的红茶,我就实现你的愿望。」
  她咬紧牙根,擦去眼角不甘心的泪,「我绝对不会输的!」
  奥伯隆仰头大笑几声,「我想得没错,你生气的模样果然好看!」一手撩起萝乐娜的发梢,轻吻着,「不知道哭泣的样子会不会更美丽?」
  她扯回头发,与奥伯隆保持安全距离。
  宴会厅内迅速清出了一块空间,士官们暂时监控着身体虚弱的诺维尔,免得他做出危害王室名誉之事。宾客们兴致勃勃地围观起大吉岭国王与人类女孩的对决,准备以此打发这漫长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