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 第43节
  楚言枝眉心微蹙:“狼奴的大哥?”
  “是啊。”辛鞍抬手想拉狼奴,“起来!”
  狼奴却转身一瞪他,把楚言枝的袖子攥得更紧了,望着她,又望望她的手臂,一副很像蹭上去的样子:“奴不和殿下分开。”
  辛鞍真受不了他这样,正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就听楚言枝道:“他是我的小奴隶,他不听你的。”
  楚言枝拾了一杯茶给狼奴:“喝吧。”
  狼奴果然乖乖接了,双手捧着,也不管茶凉茶烫,喝得干净,先前被咬破的下唇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渍。喝完了,还一脸等夸似的仰望她。
  “狼奴,你真像小狗!”辛鞍指指他身上的鞋和衣服,“你穿的鞋是我的,衣服是我娘和我爹给你置办的,现在我爹要走了,你就只知道跟这个连件好衣裳、好鞋子都不谁舍得给你穿的女人玩!”
  经他这样一控诉,楚言枝才发现狼奴穿的衣裳换了,不仅服帖保暖,还很好看,袖口衣襟都绣了云纹,脚下穿的皂靴也暗缝金线,衬得他整个人挺拔疏朗,哪怕是以仰视她的姿态蹲跪在她面前,看起来也大不一样了。
  不像她刚把他送来的时候,瞧着和从路边捡回来的脏猫脏狗没什么区别。
  可他本来就是她捡回来的啊。
  楚言枝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她一脸无所谓地把自己的袖子从狼奴面前收走捋好:“那狼奴,你要谢谢你的师父和师母。”
  狼奴察觉到殿下不开心了,他巴巴地凑过去,想再牵住她的衣角,却被楚言枝推开了:“你不管你师父了吗?听我的话,辛大人好像一会儿就要去南直隶了,很多天不回来,你该去看看他的。”
  狼奴微潮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回味过楚言枝话里的意思后,才如梦初醒似的愣愣点头。只是在站起来之前,他把小木偶擦了又擦,递到她怀里,有些怯怯地问:“殿下帮奴看着它好不好?”
  楚言枝看着这只破破烂烂,胳膊还裂了条缝的小木偶,不太想接。
  它有什么需要看顾的?又不会有人偷走这样一只木偶。
  不过狼奴一直都把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的笨脑袋似乎并不知道除了他这世上没人会觉得这小木偶有多重要。要是弄丢了,他大概会真的很伤心。
  楚言枝便任由他把木偶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但也没把它拿起来,只对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狼奴这才没那么忐忑了,依她的话起身。
  从见到楚言枝起,狼奴就想着殿下立刻带自己回家,旁人什么话都没怎么听得进去,现在被辛鞍拉住了手腕,他才有余力思索师父要离开的事。
  辛鞍拉他往外跑,狼奴还未走出两步就回头再度望向楚言枝,见她膝上还躺着那只小木偶,眼里才漾出一层欣喜,跟着辛鞍出去了。
  年嬷嬷拿干净杯子给楚言枝重新沏了一盏,笑道:“奴奴这孩子,哪里是要殿下帮他看着小木偶,是要小木偶看着殿下,别让殿下不带他就偷偷跑了吧!”
  楚言枝伸手指戳了戳小木偶牙印斑驳的脸:“它是个死东西,怎么看得了我。”
  “那殿下会扔下它先走吗?”
  “……我答应帮他看着了。”
  年嬷嬷就笑着给她递茶。
  半刻钟后,辛恩领着狼奴和辛鞍回来了,对楚言枝再次行礼道:“南直隶灾情刻不容缓,微臣不知何日能归,殿下领狼奴回去后,请别再送来了吧。”
  “辛大人不是已经收他为徒了吗?”楚言枝抓着木偶站起身,“等回来了,可以再继续教他啊。”
  辛恩抿唇,吉鸿拱手道:“殿下,武门收徒讲究颇多,辛大人确实暂时还没收狼奴为徒。”
  楚言枝想到年嬷嬷之前跟她讲过的故事,江湖绿林好汉的确都是不会轻易收徒的。辛大人是顶厉害的高手,他回来还没几天,兴许没考察够狼奴,所以暂不愿收他,不妨等他从南直隶忙完回来了,再让狼奴努努力。
  楚言枝让他们都快起身,又让狼奴向他们各自道过谢,才道:“既然辛大人要忙,我就先带狼奴回去了。等过了上元节,我再让人送他回来。”
  辛恩他们点头应是,狼奴却慌了一瞬,有些可怜地望向楚言枝,似乎没料到自己过几天还得回来。
  辛鞍在辛恩后面叉腰道:“行啊,到时候有我这个大哥罩着他呢。”
  楚言枝却没看他,把木偶丢给狼奴,走在前面出了门,坐上了车辇。
  狼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搂着木偶眼看着她上了车。他心如擂鼓,不知在期待什么,直到看见年嬷嬷和红裳都进了这辆大车辇,他才难掩失落地垂下脑袋,在年嬷嬷的催促之下跃了进去。
  车辇里面,楚言枝看他犹豫半天才进来坐到年嬷嬷身边,便对年嬷嬷道:“狼奴有点胆小,嬷嬷还是搂着他吧。”
  别到时候身子抖啊抖的,把桌子碰翻了,或者眼睛眨来眨去流眼泪,怪丢脸的。
  狼奴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他避开年嬷嬷伸过来的胳膊,往楚言枝那挨了挨:“奴不胆小……”
  楚言枝轻轻哼一声,却没多说别的。
  狼奴的视线落到她的右手手背上,难抑渴望地咬住了下唇。
  有年嬷嬷和红裳在,他顶多只能牵住殿下的袖子。
  但他好想殿下摸摸他,脸,头,肚子……
  只是摸一摸,不会生小娃娃的吧?
  狼奴心里又浮上这层令他心悸的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摸肚子不是做夫妻,才不会生小娃娃。要是会的话,年嬷嬷早就把他打死了。
  可是不会年嬷嬷也连殿下摸他肚子都不许。
  狼奴有些怨怼地离年嬷嬷远了些。年嬷嬷还在问他这几日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就见他一脸失落地往旁边躲,心里急了,忙问:“奴奴真受人欺负了?”
  楚言枝也看向他:“嬷嬷问你呢。”
  太久没见了,狼奴一听见楚言枝对自己说话或者见她也看着自己,睫毛就忍不住要颤两颤,身子莫名地有些发软。
  他害羞地垂下眼睛,却仍大胆道:“没有受欺负,但是狼奴想殿下了,好想殿下。”
  楚言枝被他说得脸有点发热,瞥他一眼,皱眉道:“……你还是不知道羞。”
  狼奴听得出来,殿下似乎有点嫌弃他这种话,但并没有生气。他脸上掬起笑,也不看年嬷嬷,只看向正为她剥杏仁吃的红裳:“狼奴想坐殿下身边。”
  红裳一愣,旋即笑道:“我得服侍殿下呢。”
  “奴也会。”
  车辇早已开始行驶了,狼奴却朝楚言枝那边挪过去,红裳没办法,只好把锦杌端到里面,给狼奴空出位置来。
  楚言枝靠坐在鹅绒软垫上,见一身玄色新衣的狼奴忽然朝自己靠近,视线下意识往旁边偏去。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面坐了一点。
  狼奴察觉到了,落寞地垂了下眸,但仍朝她尽量靠近,嗅着她的气息,弯了唇角。
  他咬住木偶,先掏出帕子把自己两只手都擦干净,才抓起果盒里的杏仁给她细心地剥过去,剥完了放到白瓷小碟子上,然后提起茶壶给她泡茶。
  动作娴熟,五指灵活,半点不见当初那抓筷子都滞涩的笨拙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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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殿下心软,他多央一央就能愿意摸摸他了。
  下车辇后, 楚言枝先领狼奴见过姚美人。她本还想去毓庆宫和钟粹宫给江贵人、施婕妤她们拜年的,可是时辰太晚了。想着她们晚上应该还会过来,而楚言枝跑一天人已经困乏了, 姚美人就让她先回翠云馆歇歇,等她们来了再出来请安。重华宫被禁足多日的事她们都知道, 应不会怪罪她今日的一点小小失礼。
  年嬷嬷要去厨房备晚膳,拉着狼奴的手弯身道:“小福子现在也不住耳房了, 嬷嬷给你那屋收拾得很干净,去看看好不好?”
  狼奴眼睛只盯着楚言枝看,见她被红裳护着往翠云馆的方向走,忍不住要跟上。但他还记得年嬷嬷不许自己进殿下屋子的话, 被年嬷嬷按了肩膀后就乖乖止了步子, 勉强点一下头。
  他不想和殿下分开,可是嬷嬷和红裳她们不许他离殿下太近,连他牵殿下袖子的时候, 都要有意无意地盯着。
  要是能支开她们就好了。殿下心软,他多央一央就能愿意摸摸他了。
  狼奴看了眼院子, 重华宫来了好几个生面孔,年嬷嬷和红裳先前还会很忙,如今没什么事了就会一直围着殿下转。
  一路上年嬷嬷一会儿问他在北镇抚司都学了哪些东西, 饭能不能吃饱,一会儿又问他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辛指挥使的那位二公子是不是和他玩得挺好的。
  狼奴心不在焉地答道:“他,他是个不知羞的人。”
  “哈哈, 告诉嬷嬷, 他怎么不知羞了?”
  狼奴想到那天辛鞍说的话, 脸又红透了, 他拧拧衣角,皱眉道:“……就是不知羞。”
  年嬷嬷笑着牵他进了左耳房。耳房门上贴了福字,窗上糊纸贴了窗花,那天小太监们在东殿主屋打床打柜子的时候,年嬷嬷让他们进来也给狼奴打了一排,还涂了一层红漆,擦得干干净净。不过狼奴实在没什么东西,年嬷嬷就把他那床被褥拆洗晒好放了进去,现在床上铺的是套半新不旧的。
  床头几上放了一盏油灯,油是新添的,烧得很亮堂,旁边还放了一碟豆沙团子小点心,是早上现蒸的。
  年嬷嬷把点心端过来让狼奴吃,狼奴坐在床沿,还晓得道谢了,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脸上的笑涡便在咀嚼时若隐若现。
  年嬷嬷看他这样,感慨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似乎长得格外快些,一个多月前还窝在铁笼子里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如今已会把自己收拾干净,还能照顾别人了。
  若他身世好些,哪怕只是在一个普通人家长大,也必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辛指挥使的儿子瞧着与他一般大,但在年嬷嬷看来,并不如狼奴聪敏懂事。
  年嬷嬷抬手把狼奴遮到唇畔的头发捋到脑后,过了会儿,轻声问他:“奴奴,殿下的那件旧衣裳,你放到哪儿了?”
  狼奴咬豆沙团子的动作一顿。
  “你走那天我给你收拾东西就没找到,祭灶节那天洒扫,还是没找到。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狼奴的眼睛开始乱眨了,他继续强作淡定地吃团子,嗓音因此听起来有点黏糊不清:“我,我没有……”
  由于心虚,他不太敢看年嬷嬷的眼睛。他怕她生气,也怕殿下知道了生气,然后把他扔到耳房里,不来看他,也不来和他说话。
  “奴奴,你是不会撒谎的孩子。”年嬷嬷语气依然温和,只是更加无奈了。
  狼奴把那只团子剩的最后一小口吃下,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帕子擦手,擦得拧巴而纠结。
  察觉到年嬷嬷要再度启口,狼奴终于垂着眼睛道:“我带走了,在包袱里,没有人知道它是殿下的衣服。”
  年嬷嬷起身要去拿他进来时放到了柜子上的包袱,却被他握住了手腕。耳房里光线暗,他的眼睛就显得尤其亮,润着一层露水似的:“嬷嬷,我把它藏得很好,不会让人发现的,不要把它拿走好不好?”
  年嬷嬷正身耐心道:“旁的东西无所谓,但殿下贴身的衣服不可以,上回嬷嬷和你说过的,你都忘了?”
  狼奴仍不松手:“它是殿下给我的,殿下不收走,我不给。”
  年嬷嬷不禁笑了,他倒明白了,在重华宫里所有人都得听美人和殿下的,她的话,他不愿意听。或许原本就不愿意听,只是之前他惹哭了殿下,没办法才听她唠叨。
  “那你猜,殿下知道了会同意你继续留着它吗?”
  狼奴这才不说话了。
  “那天要走的时候,殿下就让你脱下来,你没脱。她要是知道你把它带出宫去了,能不生气吗?奴奴,你现在已经有衣服穿了,瞧瞧,多好看,哪一件不如殿下那个?那还是个女孩儿衣服。”
  狼奴不懂什么好看不好看,也不在乎是不是女孩儿衣服,他垂敛了目光,微声道:“我要殿下,没有殿下,我睡不着。”
  片刻后,他又抬起眼睛,几近央求:“嬷嬷,狼奴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乱违规矩的,殿下不让狼奴进她的屋子,狼奴就不进,殿下不让狼奴一直跟着,狼奴就不会一直黏着她不放。我只要殿下给的木偶和衣服,这是她给我的,我……”
  年嬷嬷被他说得有点心软了。他虽懂得一点事了,但不能完全明白那些规矩,毕竟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