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 第243节
  神不知,鬼不觉。
  这就是【认知】最麻烦的地方。
  就如同人类接触污染物之后,在潜移默化中被改变心智,而自己尚无所察。
  【认知】也是如此。不知不觉,所有感官、认知都被改变。身在其中,根本无法察觉真相。
  ——恐怕从最开始,他们就已经被赋予了这样的【认知】:
  “你没有被改变认知”。
  ……只有江耀察觉到了。
  只有江耀,在重伤昏迷前的一瞬,察觉到异常。
  只可惜安德烈因身份对他心怀芥蒂,不由分说把他打入【空间】。
  被黑球吸去力量的江耀,无力抵抗【空间】中的【引力】,只能进行人格切换。陷入噩梦与沉睡。
  仓促之间,甚至连他心里的人都没有及时领悟他的意思。
  一念至此,“江耀”心里一沉。
  ——如果他们所见所及的一切,都来源于被改变的认知。
  江耀看到鲸鱼,是因为听力太好,听到远处海岸线的潮水声。产生联想,建造【认知】。
  伊万和安德烈看到鲸鱼,是因为江耀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认知】进行了传染。
  包括最开始在中央广场看到的那些尸体。
  那些悬浮于天空之上的人类尸体。
  恐怕,也是来源于江耀自身的想象与记忆。
  ——在对战鮟鱇鱼的那次任务中,江耀为了救援水中的练习生,曾动用高阶天赋【领域】,制定了“人类飘浮于天空之上”的规则。
  鮟鱇鱼是海洋生物,同样生活在海水里。江耀在那场作战中呛入无数咸涩海水,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因此,“人类飘浮于天空之上”,与海洋、海水、鱼类,形成紧密连结的记忆。
  在进入【水没都市】,在遭到【认知】侵袭之后,自发形成了诡异幻觉。
  并且传染给另外两人。
  而切换人格后,“江耀”在海洋中找不到能打的变异种,也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些敌人都是垃圾,不值一提。
  事实上海洋中也确实没有敌人。变异种、污染物,包括原生海洋生物,全都消失不见。
  可安德烈呢?
  安德烈会看到什么?
  作为曾经处理过无数起s级项目、见识过无数高危强大变异种的s级执行者,安德烈会制造出什么……来源于自身记忆深处的怪物?
  ……总之现在先把安德烈找到。
  “江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感知力如同无形的电流光环,刹那间扩散开去,传遍整片海域。
  然而结果却令他有些意外。
  ……没有。
  至少在他感知力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类存在。
  也几乎没有变异种、几乎没有海洋生物。
  整片海洋,就像被掏空……和那座海底宫殿、和水没都市一样。
  所有活物,全都不见了。
  他们到底……
  “江耀”忽然心头一凛。
  他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山雨欲来。
  某个糟糕的大事情,已经开始了。
  ……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不断有水声,砸落在地面上。
  地上原本就有水塘,水滴掉进水塘里,很响。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其实并不是很清脆。
  因为除了海水,还有一些血液。粘稠腥甜的血液,热烘烘的动脉血。
  手指压不住大动脉。即便用上了所有急救措施,鲜血还是疯狂喷涌。
  湿漉漉的热血填补了指缝间的纹路,整个手掌滑腻腻,很不舒服的手感。
  “呼……”
  白金发色的高大身影,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地朝前走。
  尽管步伐沉重,但他仍然腰杆笔直,不曾因为重伤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右手自手肘以下的部分不见了。
  左边,小腿的下面三分之一,也没了。他用速效止血纱布加压包扎后,顺手捆了个长度合适的木板上去,充当缺掉的那部分腿。
  耳朵,连带着一大块血肉,从脸颊的右侧一直撕到左边唇角。
  森白牙齿和鲜红肌腱露出来,在空气中冒着甜腥的热气。
  火辣辣的疼。
  这种程度的伤本来就很疼,再加上海水的浸泡。
  “嘶……”
  安德烈无法自制地倒抽一口冷气。
  在肠子手滑从掌缝里滑出来的瞬间。
  真麻烦啊。
  安德烈心想。
  早知道就不扔那么远了。
  天空是蓝灰色的,很遥远。不久前还有蓝灰色的鲸鱼沉向天空。
  其实挺好看的。
  不过毕竟在执行任务,而且很明显是敌人搞的鬼。怎么能欣赏那种景色。
  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不可以向敌人示软,屈服。
  安德烈这样想着。
  视线仍然忍不住微微上浮。
  ……很累。
  啪嗒,啪嗒,啪嗒。
  水声变大了。
  “Чept, cлnшkom дaлeko……”
  安德烈低声咒骂着。
  因为大量失血的关系,脑子变得混沌。
  头皮里面空荡荡地,一阵阵发麻。
  安德烈的视线又忍不住往上,往上……
  看到天空。
  没看到鲸鱼。
  隐隐约约听到海浪的声音,哗——哗——
  海水,渔船,咸涩的气味。
  不是水没都市,不是混杂了狗屁变异种的垃圾海洋。
  是家乡的小渔村。
  安德烈用力闭了闭眼睛,把视线召回到眼前的地面上。
  黑色的柏油马路上,到处散落着亮闪闪的水塘。
  风干的海藻挂在树梢上,建筑物墙壁上,房屋里的家具上。
  时不时看到黑色的球体。
  掉在地上的。飘浮在半空中的。端坐在居民楼神龛里的。
  狗屁信仰。
  空白的大脑已经很难组织语句。
  安德烈感觉自己的视线又在无法自制地往上移。他狠狠一咬嘴唇。
  只剩半拉的嘴唇又被硬生生挤出一丝血来。
  视线重新回到眼前。
  累。
  不过总算,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