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太后展开帕子瞧了瞧,两只呆头呆脑的鸭子在游水,有一只鸭子的翅膀明显用错了线,绣坏了,王小姐估计懒得拆,胡乱在旁边绣了一片落叶给遮住了。
  “你不会是拿错了吧?”太后简直看不下去,“这位王小姐听说是出自世代书香门第,这种人家最会教养女儿了,王小姐的女红不可能这么差啊。”
  黄伦十分肯定地说:“小的确定没有拿错。不过听说王小姐家里有两个兄弟,只有她一个女儿,父亲早逝,母亲太过溺爱也是有的。”
  太后听得直叹气,又问:“那她绣了其他的东西没有?”
  黄伦摇摇头:“没有,这十天来,王小姐只绣了这一块帕子。”
  太后发愁:“这样的女子,性子不好,女红也不行,大概就只一张脸长得好吧。皇上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黄伦不敢说话。
  半响,太后才道:“也罢,若是进宫为妃,自有宫人服侍,只要能讨得皇上的好,其他也无所谓了。王小姐做不得皇后,做个妃子还使得。对了,这群秀女中,有没有特别出众的?”
  黄伦道:“有位叫做吕文蕙的小姐还不错,还有陈淑兰、袁宝珠等人也不错。”
  太后道:“再看看吧。”
  ……
  秀女进宫的事情,李逸当然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罗翔的干儿子张福贵却记在了心上。
  张福贵献计罗翔道:“皇上的一后二妃就从这三百名秀女中出,干爹,咱们不如去储秀宫看看,若是有那长得像王小姐的女子,咱们就留意起来,再引荐给皇上,您说怎么样?”
  “你小子总算是聪明了一回。”罗翔狠狠地夸了他一句。
  两人说做就做,趁着乾清宫没什么事,下午就去了储秀宫。秀女们聚在一间大殿,由几个女官教导宫廷礼仪。
  张福贵扒着窗子瞧,罗翔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揪下来,“你知道王小姐长什么样子吗?还得你爹我来!”
  张福贵嘿嘿笑,“儿子虽然不认识,但是能让皇上看重的人,必定是比仙女还要漂亮的姑娘,我只找其中最漂亮的姑娘就行!”
  “肤浅!”罗翔摇摇头,“漂亮的姑娘可不少,咱们皇上可不单单只是看那一张脸。”
  “那看什么?”
  罗翔一边往窗子里面看,一边道:“我要是知道皇上看什么,还会在蕊娘的事情上载跟头吗?”
  秀女们都穿一样的衣服,装扮差不多,人又多,罗翔一时看得有些眼花缭乱,觉得每个秀女都长一个样。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仔细回想王小姐长什么样子。王小姐聪明、狡黠,古灵精怪,还很有一点嚣张,至少在皇上面前是这个样子。罗翔回忆起的全是王小姐鲜明的性子,她的外貌反而不如性子抢眼。
  张福贵在后面催:“干爹,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啊?”
  只听罗翔突然“哎呀”一声,张福贵道:“怎么了,干爹?”
  罗翔揉揉眼睛,重新看了一回,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姑娘,长眉入鬓,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不是王小姐又是哪个?
  他急急地去司礼监查看选秀名册,在南直隶秀女的名册中没有找到王琼姿,嘀咕道:“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那个姑娘只是长得十分像王小姐?”
  张福贵听不懂,“干爹,您是说刚才有个姑娘长得同皇上喜欢的王小姐有十分的相似?”
  罗翔不搭理他,把南直隶秀女名册翻了三遍,眼睛又落到北直隶秀女的名册上,随手翻开,很快在第二页找到了王小姐的名字,籍贯应天府,祖父王贤,父亲王佑年,再不会有错了!
  罗翔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去乾清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逸,他担心李逸不相信,还把名册带来了。
  李逸看上名册上王琼姿三个字,心里的喜悦像是要炸开一样。
  他以为王小姐以为回南京了,不敢再打听她的消息,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可是没想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这是老天赐予的缘分,无论如何,这次他再也不愿意放手了。
  李逸有段日子没见王小姐了,他问罗翔:“王小姐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吃的好吗,睡得好吗?”
  罗翔想了想道:“王小姐似乎瘦了一点。她现在跟秀女们一起住在储秀宫,两人一间房,膳食由储秀宫厨房供应。”
  李逸心疼极了:“两人一间房太挤了,怎么能住人?真是委屈她!还有储秀宫的厨子都是年老的太监担任吧,他们做的饭能吃吗?难怪把王小姐给饿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明天都只有一更。因为作者要存稿放下个月初日万用。
  明天见。
  45、第 45 章
  李逸一面心疼王小姐, 一面又埋怨自己粗心,连王小姐进了宫都不知道。要是他早知道, 必定给王小姐安排得妥妥当当。
  罗翔道:“皇上, 小的让人王小姐引出来,您先可以跟她见见面。”
  见面自然是很容易的事情, 罗翔跟孙女官说一声就行,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见面就安排在明日上午。
  王琼姿同吕文蕙正在下棋,孙女官过来了,两人站起来福了福身。
  孙女官微笑道:“王小姐, 你的字写得不错, 我想烦你替我抄一遍心经,供奉在佛祖面前。”
  秀女们文化程度参差不齐,这个年代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 很多秀女不过略认识几个字,王琼姿从小在练字方面没敢偷懒,一笔颜体楷书很拿得出手。
  横竖没什么事做, 而且一篇心经不过二百六十个字, 王琼姿当即答应下来,跟吕文蕙说了一声, 就随着孙女官走了。
  戴姑娘去别的秀女那里串门,回屋时看到孙女官与王琼姿离开的背影,于是问道:“吕姐姐,孙女官带王小姐去哪里?”
  吕文蕙答道:“孙女官托琼姿帮她抄一部经。”
  戴姑娘疑惑道:“这里就有笔墨纸砚, 干嘛要去别处抄!”
  吕文蕙顿了下,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收拾棋子。
  戴姑娘走到她身边坐下,帮她一起收拾,道:“吕姐姐,你真是个好人,王小姐千金小姐的脾气,我是受不了她的,也只有你这样温柔的人才能受得住她。”
  吕文蕙笑道:“王小姐她是真性情,不妨碍的。”
  戴姑娘不忿道:“什么真性情,要我说她就是在家当惯了大小姐,现在进宫了还当是在自己家呢,她这样的人,必定是选不上的。要我说,姐姐这样温柔敦厚的人才配当皇后!”
  “戴妹妹!”吕文蕙收敛了笑容,面色严肃道,“女子四德难道你忘了吗?还请你慎言,背后请勿要说人闲话,至于谁能当选皇后,这得由皇上、太后娘娘做主,不是你我该说的话。”
  戴姑娘又羞又气,捂着脸,嘟嚷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吕姐姐你就这样教训我!”
  吕文蕙叹了口气,“戴妹妹,我不是教训你,咱们进了宫,一言一行都应该谨慎,稍有差池,恐怕会为自己引来祸端,须知祸从口出,我这也是为了戴妹妹你好。”
  她这么一番巧言安慰,成功把戴姑娘劝的回转了,戴姑娘小声说:“吕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见着黄伦黄公公拿了一块王小姐绣的帕子去了,那块帕子绣的丑死了,不知黄公公拿去做什么。”
  吕文蕙怔住了,自进了宫,她留神打探,这位黄伦内监负责她们所有的秀女,而且孙女官无意中透露过,黄公公是在太后娘娘那里当差……
  戴姑娘伸手在吕文蕙眼前挥了挥,“吕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吕文蕙回过神来,忙说:“没什么,你继续说。”
  戴姑娘疑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很不明白,王小姐那样的家世,不比咱们,完全可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家,进宫来做什么?我仿佛听人说这样出身好的大家小姐是被内定的,就算做不成皇后,也能做一个贵妃。”
  秀女进宫时,籍贯、祖父及父亲的姓名等等都会通报,因此每位秀女的家世并不是秘密。大多秀女出身平平,不过是普通读书人或者秀才之女,有一些是低级武官之女,还有一些则是出身平民百姓之家。王琼姿在其中很显眼,一家三代人都是进士,祖父做到知府,父亲是翰林,这样的家世是一众秀女所远远不能极的。
  吕文蕙勉强笑道:“或许是你想多了,我听说秀女有还有一位唐姑娘,她的父亲是承宣布政使司的经历,也是个从六品的官儿。”
  “吕姐姐,你的记性可真好,什么布啊司啊,我可记不住这么长的官名。”
  “我就随口一说的。”吕文蕙忙说。
  戴姑娘“哦”了一声,似乎在自言自语道:“就算是内定也要定那些贤惠的女子,那王小姐,横草不拿,竖草不拈,一点也没看出贤惠来,怎么着也不会是她。”
  吕文蕙没有回答她。
  ……
  王琼姿最初以为是孙女官是真的让她抄写心经,可是当孙女官带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又穿过一片园子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该来的终于来了。
  孙女官将她带到一间屋,然后道:“王小姐,我这边还有事,等会儿过来接你。”说完,没等她回答径直离开。
  王琼姿打量屋子,这是一间普通的书房,书案上放着一个粉彩大碗,碗里放着几个香橼佛手,散发着幽幽香味。
  王琼姿在罗汉床上坐下,随手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看起来,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李逸这个家伙竟然还没有来。王琼姿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十来遍,等会儿见到李逸该说什么。
  李逸在出门的时候被谢康的一点事情绊住了,待谢康走后,他才匆匆赶过去。
  这间书房视野极好,有大大的雕花窗棂,透过窗子可是看到郁郁葱葱的花木。在储秀宫里闷了那么久,难得出来透透气,王琼姿放下书,不自觉地走到院子里。
  院子的一面墙上爬满了蔷薇藤,此时正是蔷薇盛开的季节,蜂飞蝶舞,好不热闹。王琼姿摘下一朵蔷薇嗅了嗅,就在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她连忙抬起头去看那人。
  李逸过来时,正好看见王小姐低头嗅花,纤细的脖子弯着,阳光打在身上,耀人双目。
  王小姐抬头看过来,两人双目对视,李逸心里空茫茫的,喃喃道:“琼姿,好久不见啊。”
  王琼姿道:“也没多久,上个月刚刚见过。我哥哥的事情我还没感谢您呢。季——公子。”
  她说话的重音在“季”字上面,语气怪怪的。
  李逸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隐瞒了王小姐太多的事情,现在是拿皇帝的身份,还是以季显的名义面对她?好像怎样都不合适,他作为外男,能这么轻易见到秀女,王小姐聪明狡黠,肯定会有所怀疑。
  王小姐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欺骗了她,不知要多生气!他就是太心急见王小姐了,失策啊,就应该忍住,等选秀结束,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
  现在不是见王小姐的最佳时间,事急则缓,事缓则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马上离开。
  李逸讪笑道:“太巧了,竟然在宫里遇见你,真的好巧,哈哈。那个,我还有事,下次再见!”
  说完,他一挥袖子就想开溜,王琼姿怎么可能让他给跑了,快跑几步,扯住了李逸的袖子。李逸往回扯,王小姐攥得很紧,他一时竟挣脱不开。
  “快放开,男女授数不清。”李逸清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
  “呵呵!”
  王小姐冷笑一声,怒目盯着他,手里攥得更紧了,把李逸的衣服都扯皱了。
  李逸心虚,他也想起了在南京崔家后花园的事情,忙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在皇宫大内,被人看到了不好。”
  “是吗?”
  好在王琼姿不准备纠结这个事情,她说:“皇宫大内,你怎么在这里?”
  李逸犹豫了一秒钟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对面的王小姐又说话了:“季公子就算曾经做过皇上的伴读,可是到底是是成年男子,根本不能轻易进入后宫,更不用说私会秀女了。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是什么季公子!”
  李逸认命,打算说实话:“我——”
  王琼姿抢先道:“你是太监,对不到?”
  李逸张口结舌,“我——不是。”
  “你就是,承认吧,太监们也是人,要不是迫于生活,谁愿意断了自己的子孙根呢。你就老实承认你是太监吧,我不会笑话你的。”王小姐如是说。
  堂堂皇帝,今日竟然被人当做太监,李逸庆幸,他把人都留在了外面,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听到他与王琼姿说话。
  眼见王小姐对自己的推断十分满意,李逸无奈道:“你到底是什么看出来我是太监啊!”
  王琼姿心里暗笑不已,面上却信誓旦旦:“很简单啊,只有太监才能随意进出后宫,见秀女也没问题,而且我观你面白无须,听说太监都不长胡子。”
  李逸苦笑:“我真不是太监。太监不喜欢女人,我要是太监,我怎么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