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嫉妒心
  廖簪星没有允他送她回家。
  说微信联系,也不曾再联系他;反而过了两天一刷QQ空间,看到她在女同学晒新年新衣服的自拍底下猛夸漂亮好美我的老婆。
  那还是他的高一同学。她们俩完全没同班过,不知道怎么认识的。
  云亭闭上眼,深呼吸,稳定猛升的血压。
  他躺在床上,缓缓抬起手臂,凝视手背上的一笔画五角星。
  洗手用免洗消毒液,洗澡拿保鲜膜包缠。其实这样浅淡的痕迹,也可以保存很久。
  这年微信在中学生群体还不盛行,班群或私聊基本都是QQ,在空间某条动态底下聊起来也是常事。云亭稍一刷新,就见那个女生在这种公众场合——鉴于她没有锁空间——毫不矜持地叫廖簪星“老公”“哈尼”“我的甜心”,还有陌生ID突然横插一脚,“想你了么么哒”后面跟了很多黄豆亲亲。
  廖簪星似乎在线,回复很快,“开学来找我玩”。
  对方也秒回一排黄豆害羞。
  “……”
  手机被攥紧,云亭不知道做了什么思想斗争,戳开和廖簪星的私聊窗口。
  最近一条是几周前,她发来非常朴素的[OK]手势。往上滑,全都是他拍的作业——写完的那种。
  他斟酌着打字。
  [新年快乐]
  三分钟过去,廖簪星没回。
  [你感觉还好吗]
  他也不清楚自己想问什么。或许是心情好不好,或许是事后哪里不舒服,或许是为什么睡了我就忽然不理我。
  十分钟过去,廖簪星没回。
  老王在班群发了个红包。这功能刚推出没多久,大家都正新鲜,领了的也都纷纷开始发。云亭看了眼刷屏的群聊,刚要左上返回,廖簪星的头像跳出来。
  有时间在群里发红包,没时间回他的消息。
  他切到私聊。
  [作业的事]
  他打到一半,手滑发出去。
  房间外阿婆拔高嗓门叫他去端饺子看春晚。老人家讲究传统,不吃速冻,也不要餐厅外送。他包了一下午各种馅儿的饺子,阿婆说她来煮,他才有片刻空闲在这里怀春。
  [作业怎么了?]
  她秒回。
  ……这才是他的定位。工具人。
  云亭屈指轻叩额头,放下手机,去厨房端饺子。在心里冷静复盘,这几天是否哪里得意忘形,自作多情;又有哪里可以抽丝剥茧,加以利用。
  盘子被轻轻搁到客厅茶几上。阿婆在正对电视的宽大真皮沙发上坐着,显得更加佝偻瘦小。她正边抽旱烟袋边调台,絮絮念叨那个只知汇钱不晓得回来的小白眼狼。
  掉牙而显得含混的声音几乎被电视里热闹的阖家团圆盖过去,又不容忽略。像滚满房间的毛线球,无从接起。
  云亭安静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无声将醋碟碗筷摆好,目光平淡地投向电视屏幕。
  屏幕外旱烟白雾飘起来,屏幕里的年夜饭出锅蒸汽也弥漫开。音乐喜庆欢快。红灯笼,红舞狮,红爆竹。窗外也应景地响起几串鞭炮——等零点前后,只会更鼎沸。
  “阿婆,少抽一点。”
  浑浊的眼珠转向他,“臭崽子,叫姥姥。”
  她斜提烟杆,沙哑地咳嗽几声。金属锅头在胡桃木几面上磕了磕,还是放下了。
  或许是氤氲的青烟渺茫,在人与人之间也模糊不清。云亭习惯这样在喧嚣中的沉默——他和阿婆也并无甚可聊,共同话题只有那个提起便惹人不快的人。
  他低下头,回廖簪星消息。
  [抱歉,刚刚去吃饭了]
  [作业大概还要两个整天]
  廖簪星对寒假作业做了手脚,那一整本装订成册的卷子,被她隔几页就偷偷撕掉一张。再加上直接照抄他的作业,写起来其实很快。
  [OK]
  [年后再约你]
  [好]
  还有下次。
  云亭松了口气。绝口不提“把她的作业带回家写”这种操作,也琢磨着次数,试探她能接受的频率。
  他习惯性点开廖簪星的资料卡,加好友之后已经看了无数次。ID还是『没有曳月』,头像则不知又换的哪个纸片人。
  她发了条动态,简单的“新年快乐”,稍几分钟就有许多评论。
  云亭没再自找没趣,挨个ID看过之后,继续往下划。是方童的动态。她说这条屏蔽了廖簪星,问大家征集送生日礼物的建议。
  啊,是的,2月22号。通常是开学后没几天。
  去年那次,廖簪星偷渡了一个双层蛋糕进学校,晚饭时间在二号餐厅分发。
  光荣榜常客,范文印发的标杆,老师口中又爱又恨的特立独行。她路人缘好,不熟也来大胆蹭蛋糕的学生不少。
  隔壁班一起踢球的朋友落落大方去讨了一块,云亭刮了一点点奶油品尝。
  他想,吃了人家的蛋糕,总要祝一句生日快乐的。
  多么蹩脚的借口。
  下晚自习,他在车棚附近踌躇,见到了今日寿星。她在收拾打包收到的礼物。
  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们骑车路过她,穿着厚重冬装,笑弯稚气的眉眼,像一群亲密的推来搡去的小熊。拨几下车铃,欢笑,祝贺,明天再见。清脆又悦耳。
  李商羽立在她身侧,笑盈盈耐心等她。
  今年他总可以正大光明说一句生日快乐了吧?
  正月初六,市中区最大的商场重新营业。云亭只身前往,想找些送女孩子生日礼物的灵感。
  然后见到了送礼对象本人。
  她和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在一起。对方是这边常见的男生类型,很高,目测快一米九,笨手笨脚的熊。看得出帅气板正的新衣服没穿过几次,像被套进拘谨的壳子,时不时拽拽衬衫领口,到底没解扣子。
  两个人在抓娃娃机跟前,靠得很近,目不转睛。
  她目不转睛盯着抓钩,他目不转睛看着她。
  岩浆般沸腾冒泡的嫉妒,发酵又扭曲。
  抓钩落了空,她扭头要从那男生掌中拿一枚新的游戏币,视线投过来。
  云亭呼吸一滞,以平生最快速度,将右手藏进口袋里。
  —
  猫猫:噫,一周没洗澡吗(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