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警 第155节
  洪宗元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下意识“哦”了一声,眯起双眼,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又疑惑:“……为了公司?”
  虎平涛双手搬着椅子往前挪,紧贴着办公桌,上身朝着洪宗元的方向探过去,诚恳且小心翼翼道:“洪哥,我是个穷人,承蒙您看得起,给了我一碗饭吃。这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在心。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永泉相报。我以前是个浑人,在学校和社会上都是靠拳头说话。大道理我不懂,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洪宗元听到这些话,浑身顿感轻松,脸上也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大家都是兄弟,阿衡你这就见外了。”
  “不是见外,我是真把洪哥您当做亲人。”虎平涛满面严肃:“要换了别人,我还真不会冲上去替他挡子弹杀警察,更不会帮着洪哥您教训吃里扒外的混账王八蛋。”
  洪宗元怔了一下,目光微凝:“你的意思是,阿康在故意搞事?”
  虎平涛点点头,声音比刚才更低了:“我以前在酒吧那边,来到王朝酒店以后才知道,这边是洪哥与金爷的大本营,是真正赚钱的好地方。洪哥,那天在海滩上您也听金爷说了,整批货没了,那可是价值好几个亿啊!咱们在道上混,除了粉子和冰块,就靠赌场和女人。跟了洪哥您这么长时间,我也知道一批货就意味着全年的粉子生意。这块的利润没了,大伙口袋里就没什么钱。”
  “俗话说得好:堤外损失堤内补。我以前跟着郑哥去过淞城,知道姓马的一直从洪哥您手里拿货。现在粉子没了,只能靠冰块。这生意里的门道我不清楚,没有洪哥您的吩咐也不敢插手。既然洪哥您相信我,把我派到酒店那边做高管,我就得帮您把好关,好好赚钱。”
  “这赌钱和玩1女人是连在一块儿的。赢钱的男人才会对女人有兴趣,也愿意在她们身上大笔花销撒银子。说到这儿,我不得不佩服洪哥,您是真有眼光。”
  说着,虎平涛冲着洪宗元翘起大拇指:“酒店那边的女招待,个顶个的漂亮。这要放在外面,不是网红博主,至少也是富豪大亨高价养起来的金丝雀。呵呵……要是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那也就罢了。可酒店那边的女招待随便点点就有两百多……洪哥,光是这些女人,就是一笔不亚于粉子和冰块的大生意啊!”
  奉承话如连珠炮轰出去,把洪宗元听得心里一阵舒服。他很清楚,虎平涛这是典型的拍马屁,可都是实话实说,挑不出半根刺。更重要的是,这都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是真正的公司业绩。
  “你小子……”洪宗元抬手冲着虎平涛点了两下,笑道:“没想到你挺有眼光。怪不得都说现在学校里都是书呆子,读三年书不如混一年社会,只有来到社会上多锻炼,有了经验,才能赚钱。”
  “说到赚钱,还是洪哥您厉害。”虎平涛说话很有分寸,奉承也不是毫无底线:“阿洁是泰国人,阿诺是缅国人,还有阿红和阿娇,她们是安南人……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洪哥您不用本地人,后来才明白,只有这样才方便控制。”
  洪宗元愣住了,继续变得紧张,尤其是摆在桌面下的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他很快控制住情绪,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
  虎平涛理所当然地摊开双手:“上次在麻将包房,我给阿诺解围,她自己告诉我的。还有阿红和阿娇也一样。至于阿洁……她被阿康打的次数多了,找我哭诉,也是她自己说的。”
  洪宗元眼底的警惕略有缓和,他逐渐恢复了冷静,思考了一下,缓缓地问:“你的意思是,阿康在挖公司的墙角?”
  “这不明摆着嘛!”虎平涛愤愤不平道:“阿康是我们的人,公司里的情况他很清楚。费率冰人的货没了,别说是今年,恐怕明年的利润都很成问题。他进公司的时间比我早,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赚不到钱,公司就得倒闭。洪哥您和金爷家大业大,就算公司垮了,对你们影响不大,可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地心引力”酒吧的工作,承蒙洪哥您看得起我,一点点升上来,现在王朝酒店那边做高管,一个月好几万的收入……这种事情换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现在真正是睡觉都会笑醒。”
  “洪哥,我是真心盼着公司能永远好下去。公司赚的越多,我这份工作就越安稳。我这人没什么理想,只要找个喜欢我,愿意跟着我过日子,我对她印象也不错的女人结婚就行。当然……得有套房子,还得有辆车。”
  “没有工作,哪儿来的钱?”
  “阿康这家伙,根本没有从公司的角度和立场上看问题。现在外面风声紧,费率冰人那条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接上,赌场和女人也就成了公司最后的盈利项目。要是连这个都断了,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公司里的女人绝对不能搞!那都是留给客人的。这自古以来,赌钱的营生就跟女人连在一块儿。旧社会女支院旁边就是赌馆,还有烟馆和酒馆。赢钱的客人立马进去消费。男人找女人,一看脸蛋是否漂亮,二看身段是否满意。洪哥,王朝酒店那边的女人都是极品,都是男人看了就能动心的那种。只要有她们拴着客人,吊着胃口,才有源源不断的生意上门。”
  这番话把洪宗元说得一愣一愣的。
  道理很简单,也浅显易懂。如果是经济学方面的专业人士,洪宗元肯定肃然起敬,把对方当做上宾。可虎平涛与自己很熟,说这些话的时候夹杂着脏字与骂词,没有文绉绉的专业术语,偏偏自己还无法从道理上驳斥……
  “咱们得花大力气维护、经营好这块生意。”虎平涛态度极其恳切:“如果王朝酒店没了,没人光顾,公司就真正是树倒猢狲散。到头来,别说是我这种小角色,就连洪哥您的日子也难过。”
  “阿康那个混蛋,表面上说是跟阿洁谈恋爱,实际上是馋人家身子。阿洁没有身份证,阿康根本不可能和她结婚。现在阿洁年轻漂亮,阿康就把阿洁打成这样,两个人以后根本过不到一起。”
  “我查过记录,阿康上个月在王朝酒店赌场里输了六万多块钱,这个月又输了五万。公司每个月五号发薪水,今天才十一号,他得等到下个月才能拿钱。虽然公司并不禁止员工在赌场里玩,可在酒店那边吃饭是要交餐费的。洪哥你以为阿康为什么要打阿洁?这个混账王八蛋自己赌输了,就搜刮阿洁的私房钱,明摆着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洪宗元没有说话。他伸手从摆在办公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两支雪茄,递了一根给虎平涛。后者连忙拿起圆口剪刀给洪宗元手上那支切掉雪茄头,再用长枝火柴将其点燃,看着洪宗元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对自己的那支同样操作。
  “阿衡,吃软饭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洪宗元夹着雪茄,冲着虎平涛点了两下,用告诫的语气说:“能不能吃,有没有本事吃,这是人家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维稳”不是针对某个领域的专用词语,即便是黑帮内部,也必须保持稳定。
  虎平涛咂了下嘴,手里捻着雪茄,却没有点燃。他抬起头,对洪宗元认真地说:“洪哥,我知道您不想多事,也觉得男女之间就那二两肉,说来说去没意思……可您得想想,阿洁和阿康都不是普通人,所以注定了这事儿不普通啊!”
  洪宗元皱起眉头:“阿衡,你这就夸大其词了吧!说穿了,不就是阿康上了一个女人,为了钱的事情揍了阿洁一顿。我承认阿康下手的确狠了点儿,可你也给了他教训,这事儿到此为止就行了。”
  虎平涛神情顿时变得阴郁下来,整个人又气又急,他紧紧攥住那支雪茄,在掌心里狠狠碾成粉末。
  “洪哥,您这样做会出问题的。”他叹了口气,苦苦劝说:“我清楚您的想法,洪哥您觉得阿康是公司里的人,是信得过的那种。相比之下,阿洁与阿康之间划不上等号。反正是个女人,玩腻就扔了,而且阿洁就算阿康,以后还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洪宗元抽了口雪茄,望向虎平涛的目光有些疑惑。他承认“阿衡”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洪哥您大概没想过一个问题————如果阿洁怀孕了,该怎么办?”
  谈话要注重时机,虎平涛感觉差不多了,这才抛出最大的杀手锏:“王朝酒店那种地方,来来往往都是豪客。女人怀孕了身材就走样,阿洁挺着肚子穿兔1女1郎制服?还是让她继续在包房里做公主?洪哥,这事儿想想都很滑稽。就算您肯,客人也不愿意啊!”
  洪宗元的手一抖,夹在指间的雪茄差点儿滑落。他连忙用左手接住,忙不迭惊道:“等等……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其实如果静下心来思考,洪宗元肯定不会疏漏这个问题。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站在男人的立场,觉得阿康是亲信,本能的产生了思维偏向。
  虎平涛没管神情尴尬的洪宗元,继续道:“张老板前天晚上点了阿洁,连着酒水一起,花了三万多。”
  第一百八七节 上船
  “张老板是阿洁的熟客。他很喜欢阿洁,每次来必点。”
  “阿康是二级员工,每月正常发给他的薪水是两万。换句话说,张老板光顾阿洁一次的花费,就够公司开给阿康一个月的薪水。”
  “如果张老板是阿洁的男朋友,那他打就打了,我压根儿不会管。可现在的问题是,阿康打了阿洁,把她伤得很重,至少一个星期不能上班。如果这期间张老板来酒店,点名要找阿洁,我们只能编造借口说阿洁生病休息……洪哥,这其中的损失,谁来负责?”
  洪宗元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觉得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被虎平涛这么一说,洪宗元忽然觉得问题很严重。
  这次没接到费率冰人的货,出于女权考虑,海上供应渠道肯定要封闭很长时间,甚至要持续到明年,或者后年。
  没有毒1品交易,公司的利润大幅度下滑。正如虎平涛之前所说:接下来,王朝酒店那边很可能会成为公司唯一的盈利项目。
  总不能让阿洁挺着大肚子上班,那样会让人笑掉大牙。
  虎平涛察言观色,不失时机地说:“一旦阿洁的身体出了状况,就会引发各种问题。”
  洪宗元收起之前的冷漠心态,他变得紧张且专注:“阿衡,说说你的想法。”
  虎平涛摊开左手五指,扳着指头侃侃而谈:“怀孕的女人很麻烦,孩子肯定不能要,何况以阿康那种性格,他没有当爹的资格,也没有当爹准备。无论公司还是阿洁,都只能选择做人流。可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阿洁没有身份证,不能去正规医院。即便是小诊所,也不能完全排除被人举报的危险。”
  “再就是之前说过的,阿洁因为身体的原因,长时间不能上班。洪哥,公司可不是善堂,不可能像《劳动法》规定的那样,女人一旦怀孕就在家休息,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拿工资。”
  “因爱生恨的例子多了,古往今来都有。洪哥您别看阿洁是个女的,可要是真发起狠来,、恐怕会连带着阿康,把您和金爷一起恨进去。到时候偷偷打个电话给警察,事情就真闹大了。”
  洪宗元感觉后背上冷汗淋漓。
  他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阴沉着脸,叼着雪茄大口吸着,在房间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阿衡”说得没错。表面上看,只是阿康打阿洁,很普通的一件事。可若是坐视不理,就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灾祸。
  洪宗元转过身,注视着虎平涛:“阿衡,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方法很多,就看洪哥您怎么选。”虎平涛神情淡然:“把阿康调走,或者让阿洁离开。总之他俩只能有一个人留下。”
  洪宗元又一次皱起眉头,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要不就宰了阿洁。”虎平涛恶狠狠地说:“留下她,终究是个隐患。”
  想到阿洁那张漂亮的脸蛋,洪宗元实在舍不得。他并非贪恋女色,这是一株摇钱树,而且好不容易从国外弄进来,杀了就太可惜了。
  思虑良久,洪宗元左右为难,长叹一声:“让我再想想……”
  ……
  这一想,就是好几天。
  没等洪宗元想出个眉目,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印证了虎平涛之前的说法————阿洁怀孕了。
  金寿昌花大力气经营王朝酒店,自然是为了赚钱。
  除了防范警察,确保安全,他还花钱雇佣医生,定期给酒店里的女招待做检查。梅1毒花1柳可不是开玩笑,一旦患上就很恐怖。虽说抗生素是克制病菌的天敌,尤其是梅1毒,现在也像从前那样是绝症的代名词。可是站在客人的立场,谁都不愿意沾染。
  与虎平涛谈话后的第二个星期,刚好是定期检查。
  她怀孕超过一个月了。
  金寿昌把洪宗元叫到办公室,大发雷霆。
  “你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让下面的人把阿洁搞大肚子?你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那个女人没有身份证,现在该怎么办?”
  “说了多少次,酒店里的女人不能动,你们就是不听。”
  “你自己说,现在该怎么处理?”
  看着勃然大怒的金寿昌,洪宗元低头不语,心里满是懊恼。
  虎平涛提醒过自己,可那时候自己没当回事儿。
  说是考虑考虑,实际上对阿康和阿洁都难以下手。
  想来想去,洪宗元硬着头皮说:“我这就安排人,给阿洁做人工引产,把孩子打掉。”
  金寿昌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狮子头核桃,冷冷地说:“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男人和女人,要是没有怀孕,怎么处理都行。可是现在……”
  他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浊气,眼里掠过一丝残忍:“依我看,用不着做什么手术,直接把阿洁宰了,一了百了。”
  这话与虎平涛说得一模一样。
  洪宗元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金爷,就这么点儿事就闹到要杀人……不至于吧!”
  虽然他自己也杀过人,可在洪宗元看来,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何况阿洁肚子里还带着孩子,一尸两命。
  金寿昌对此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孩子是女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未婚先孕,也是女人眼里的宝贝。这不清不远的,被逼着做了引产,你以为阿洁还会像从前那样老老实实听咱们安排,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人呐,一旦有了反意,就再不会像从前那么老实听话。古时候那么多造反的人,李自成、黄巢、安禄山……他们哪一个生下来就长着反骨?还不都是被逼的!要不是皇帝撤裁驿站,李自成没了薪水,你以为他会造反?黄巢是个屡考不中的书生,还有安禄山,好好一个胡人,要不是被杨国忠打脸削了面子,他会起兵谋反?”
  “王朝酒店不留怀孕的女人,这是规矩。我知道阿洁长得很不错,可事到如今,就算再舍不得,也要硬着心肠把她做掉。否则就是一个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
  “她没有身份证,死了就死了。反正这事儿对咱们不是第一次,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会留下尸体,警察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洪宗元虽然心里有些抵触,却不得不承认金寿昌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
  “阿康怎么办?”他已经默认对阿洁的处理。
  面对这个踢过来的皮球,金寿昌凝神思考了几分钟,最后做出决断:“让阿康离开酒店,去船上呆几年。”
  “让阿康出海?”洪宗元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金爷,阿康虽说有错,可是这样处理……未免太重了吧?”
  金寿昌冷笑道:“你以为做掉阿洁,阿康就不会有想法?就算他和那个女人是露水夫妻,靠着阿洁吃软饭,可阿洁毕竟怀了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何况阿康虽然性子暴躁,我估计他在这件事情上也难以免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对他封锁消息,然后尽快安排他上船。只要在海上呆几年,给他安排个背景干净的女人,他就会忘掉这些事情。”
  尽管有些不愿意,洪宗元只能点头:“好吧,我这就下去安排。”
  正准备转身离开,金寿昌再次把他叫住。
  “这事儿决不能扩散,更不能让酒店那边的人知道。这样吧,你安排几个机灵的人,分成两拨,先把阿康送上船,再把阿洁干掉。”
  洪宗元面露难色:“金爷,这事儿不太好办。我指的是送阿康上船。他是公司里的老人,跟着咱们很多年了。阿康能力普通,所以一直升不上来。可公司里很多人都认识他,就这样直接送他上船,消息一旦传开……很多人都会有想法,肯定会在背后说咱们卸磨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