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 第31节
  他抬了手,又落下:“夏夏,对不起。”
  许盼夏问:“人呢?”
  叶迦澜眼神一黯:“在家。”
  “你打他……”
  “没事,死不了,”叶迦澜轻声说,“晚上风大,回房间说,好吗?”
  他没有碰许盼夏,手指关节收拢,握成拳,克制着,不想再引起她的应激反应。
  许盼夏脸色发白,点了点头。
  她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现在考虑的才是之后的事情——怎样处理,要不要报警,要不要通知家长,还有……
  她现在很清醒,镇定下来的大脑也开始权衡利弊,分析问题。
  “不能让我妈妈知道。”
  在叶迦澜打开房门时,许盼夏在外面站了站,仰脸看叶迦澜:“不能和我妈说。你能打电话给叶叔叔吗?我知道他和我妈妈在同一个城市出差,你能和叶叔叔说一声,别通知我妈吗?我不想让她担心。”
  叶迦澜问:“你决定了?”
  “嗯,”许盼夏踏入房门,她已经冷静了,“……也不要报警了,但我得自己打回来。”
  不报警,是考虑到叶叔叔和叶迦澜……还有爷爷奶奶,她很感激对方借给她的这些家庭体验,但不是她的,到底不是她的。猥亵未遂,也没有任何证据……就算真的送他进去,顶多也就拘留几天。那个人在看守所里未必能受到什么惩罚,但爷爷奶奶和叶叔叔今后将要背负上更不好的名声。
  许盼夏已经能感受到,越是小的地方,越是人言可畏。
  就当是她的报答和为母亲的“赎罪”。
  叶迦澜说:“这事不能就这样过去。”
  “嗯,”许盼夏看自己哥哥,“我知道,我想自己打回来。”
  叶迦澜没说话。
  她晚上睡不着觉,还有心有余悸,一闭上眼睛,那人的面容就在眼前飘啊飘啊。
  叶迦澜也没睡,他给叶光晨打去电话,又陪着许盼夏,俩人用同一个手机看电影,直到天光乍亮,许盼夏才躺到床上,蜷缩着身体入睡。
  一家子人真是连夜赶来,就连最迟的叶光晨,也在凌晨时刻匆匆赶到。等许盼夏醒来后,他第一时间道歉,说自己不对,也替叶家人向她道歉,说不该这样……
  爷爷心率过快,他是很传统正派的人,没办法接受自己的亲戚子孙做出这种事,也没办法接受为此“袒护”的自己,他吸了一个小时的氧气,才渐渐缓过来。
  不顾阻拦,他一定要继续主持这次事情,他的想法很简单,事情处理得要让夏夏满意,不报警已经很对不住她,那接下来无论许盼夏提出什么请求,那就都没有问题。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大家默契地不让它传出去,倒不是其他,主要是考虑到许盼夏……小地方对女性总不如对男性宽容,将来叶明超顶多不回家住,难道要让许盼夏回来后也遭人非议?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乡村小镇并非民风淳朴。
  没有监控的夜晚,处处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许盼夏没有再提要报警的事情,她全程参与其中,听他们讲打算的处理办法。
  昨天晚上,叶迦澜已经打过他一次了,人有点骨折,连夜打了石膏,鼻青脸肿。
  明超的妈妈倒是哭天喊地,她爸听许盼夏提到上周偷闻她衣服的事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那时候怎么不说?啊?你这小狐狸精,要不是——”
  许盼夏拿了茶杯,狠狠地丢到叶明超的面前,砸了他的脸,热水和茶叶梗泼了人一身,叶明超被烫得一声哀嚎,喘着气。
  “那时候我考虑到他是爷爷奶奶的孙子,是叶叔叔的侄子,也是叶迦澜的哥哥,”许盼夏说,“怎么?你觉得我处理得太轻?那我现在立刻报警怎么样?”
  明超妈妈哭:“别,别,都是哥哥妹妹的……”
  “他干出那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也是他妹妹?”许盼夏说,“说实话,这口气我咽不下,但我考虑到大家都是亲戚。”
  她已经冷静下来。
  叶光晨发话:“把棍子给夏夏,让她亲手打。”
  明超爸爸尖叫:“明超都骨折了!现在又打,真打坏了怎么办……”
  叶迦澜拿起手机,他沉沉看着明超爸爸:“我很希望走法律途径。既然不想私,那就公了。”
  他们不想公。
  就算难取证,也不能公……
  许盼夏拎起棍子,狠狠地打了叶明超十五下,胳膊,腿,肚子,她用了所有的力气,没有人阻拦,只能叶明超哀嚎,还有他父母的呜咽声。第十六下时,许盼夏抽了他的脸,抽得他不停咳。
  许盼夏丢了棍子,她说:“就这样吧。”
  看着地上如蛆虫痛到扭动的人,许盼夏忽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叶光晨也站起来,他和爷爷奶奶商量,打算将许盼夏和叶迦澜送回家,暂时不要在这里了,回去好好休息……
  但那天晚上,叶迦澜拿着一把刀,翻墙进了叶明超爷爷家。
  他捅了叶明超两刀,又贴心地替他打了119电话。
  让叶明超说是自己想不开捅的,不然——
  “下午我录了视频,”叶迦澜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叶明超,“关于夏夏的事,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将视频发送到你们学校贴吧里,看看你那个大学,是不是还愿意要你这种学生。”
  ……
  都过去了。
  事情的后续——叶明超入学一月后,被辅导员叫去谈话。
  学校下达了处分,劝他退学。
  他改了名字,搬了家,之后几年,再没有回过老家一次。
  许盼夏也没有再回那个地方过年。
  她还是有一些微妙的心理阴影,直到今年冬天,才彻底散去,也同过去“和解”。
  她知自己无错,也不后悔那时候的决定。
  爷爷奶奶、叶家的人都对她心怀愧疚。
  多多少少也有些帮助。
  唯独有一点。
  叶迦澜还是她哥,现在也只能是她哥。
  如今的叶迦澜再不是那个夜晚拎着棍子冲出去的少年,他戴干净的细金属框眼镜,穿着味道清新的白衬衫,同许盼夏一块儿吃过晚餐,和她一起看电影。
  北京早就禁止燃放烟花,果然连年味儿也不如家乡小镇上足。电子鞭炮这种东西也会被投诉扰民,这楼上的住户多半又是北漂族,早就回家团圆,如今还留下的寥寥无几。在安静的氛围中,只有两个不是兄妹的“兄妹”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电影。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好像下一刻就能贴在一起。
  但谁都没有伸出触碰对方的手。
  屏幕上播放着《烈火情人》。
  一个即将要做参议员的男人爱上儿子的女友。
  这是一段禁忌的、不允许的、双双出轨的恋情。
  他们都知道违背世俗的代价,仍坠入如烈火焚身般的爱。
  许盼夏和叶迦澜也知道。
  许盼夏看电影看得有些困倦了,她侧脸,看到叶迦澜正在专注看她。
  他的镜片上反射出电影的光芒,浅浅淡淡地浮动着。
  许盼夏摸脸:“你在看什么?”
  叶迦澜轻声,跟随着屏幕上的台词。
  他说:“i can't see past you.”
  ——but。
  ——i think you've never seen much at all.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i can't see past you.”
  “i think you've never seen much at all.”
  台词出自《烈火情人》。
  我看不见除你之外的人(我的心中只有你)。
  我想你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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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叶迦澜(十八)
  如何谈起开学前一周的那场焰火。
  美丽,绚烂,短暂,热切。
  他们差点就在一起。
  事实上,那是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次通宵,谁都没有睡觉,战火烧到破晓也不肯停息,两个人,一个像火药,一个像引火石。
  后果也极为惨烈。
  不堪再回首。
  时隔一年的再度通宵,在还不是新年的这个新年假期中,《烈火情人》还在上演,时针一点一点挪动,许盼夏微微侧着头,半枕着沙发,专注望着电视屏幕。
  她说:“好美的台词。”
  叶迦澜没有应答,他看着许盼夏专注的侧脸,良久,低头看自己的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