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五月刚开始的时候,谢知繁如约回来了。
  林杳杳一家受到谢知繁的母亲郭雅的邀请去他们家吃饭。
  谢知繁刚出道那会儿都是郭雅带着他全国各地四处飞,后来签了经纪公司,郭雅便不再插手,因此其实现在郭雅一年到头也见不了谢知繁几面。
  郭雅是个美丽温柔的女人,虽然一直住在对门,但林杳杳自小就不怎么与她亲近。因郭雅的温柔总让人感觉浮于表面,内里其实与人自有一段距离。不过好在林杳杳的母亲魏茹是个大大咧咧的主,从不介怀她的疏离,因此邻里关系也相处得不错。
  林杳杳的父亲林文因为工作不回来吃晚饭,饭桌上也就四个人。林杳杳乖巧地扒饭,时不时抬眼与坐在对面的谢知繁对视一眼。
  郭雅给谢知繁夹了一筷子芹菜:“知繁,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闭关安心学习考上电影大学知道吗?你现在火了一把,你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等着看你笑话呢。”
  谢知繁垂眸,“嗯”了一声。
  “特别是让谢易看看……”
  “阿姨,哥哥不喜欢吃芹菜的。”林杳杳忽然出声打断,起身把他碗里的芹菜夹到了自己碗里。
  魏茹打了她胳膊一下:“干什么呢你,这么没礼貌。”
  林杳杳朝她撅了撅嘴,不在意道:“哥哥自己都不介意。”
  谢知繁弯了下嘴角。
  郭雅怔了怔,笑容僵了一点:“你不喜欢吃芹菜吗?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谢知繁的声音很淡:“也没什么,可以吃的。”
  郭雅沉默了会儿,对魏茹尴尬笑笑:“孩子就应该什么都吃,不挑食才对。”
  桌底下,林杳杳伸长了腿,脚放到了谢知繁的脚背上,脚趾挠了挠他的脚腕处,隔着袜子,有些痒。
  谢知繁抬眼看她,她眼里都是俏皮的笑意,于是他原本沉寂的眉眼也变得温柔。
  她收回脚,继续吃饭。
  魏茹笑着附和,还顺带数落了林杳杳一顿。
  郭雅又转头对林杳杳说:“杳杳,你们是同龄人,很多事情哥哥不跟阿姨说,你比阿姨更了解哥哥,你要多监督监督哥哥,跟他一起好好学习知道吗?”
  林杳杳拍了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郭雅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愣神。
  郭雅问:“杳杳只比知繁小一岁吧?”
  魏茹点头说是。
  郭雅恍然发觉,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谢知繁脸上看到过这样灿烂的笑容了。
  谢知繁白天的时候请了补习老师到家里来一对一地辅导,晚上林杳杳放学后便来找他,两个人一起写作业。
  林杳杳的成绩很好,不是普通的好,而是在整个学校都一骑绝尘的好。老师们私底下都说,一中已经很多年没出过一个这样好的读书苗子了。
  林杳杳学的理科,谢知繁学的文科,谢知繁自己的主科底子也好,需要恶补的是政史地,因此林杳杳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两个人写作业的时候都很安静,只是林杳杳的脚总不老实,她喜欢脱了鞋踩在谢知繁的脚背上,有时候穿着毛茸茸的袜子,有时候光着脚丫。
  有时候甚至得寸进尺地直接把腿搭到他的腿上。
  林杳杳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多的动作,好像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习惯,视线仍然认真地盯着书本,脑子里认真想着题。
  只是有时候郭雅进来送水果,林杳杳就会收敛一些地将腿放下来,然后又轻飘飘地放在他的脚背上。
  林杳杳写完一套英语试卷递给谢知繁,让他帮忙对答案。
  谢知繁朝她伸出手,林杳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谢知繁失笑:“红笔。”
  林杳杳也不觉得脸红,“哦”了一声,收回手,拿了支红笔递给他。
  谢知繁伸手接过开始帮她改试卷,他一边在试卷上勾勾画画,一边重新摊开那只手。
  林杳杳再次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一手拿红笔在试卷上打勾,另一只手放在腿上,拇指摩挲着林杳杳的手背,过一会儿又玩一下她的手指。
  林杳杳把下巴搁在桌子上,手任他把玩着。
  一整套试卷下来,林杳杳几乎没错几个。
  谢知繁看完,将试卷递还给她,林杳杳同时直起身将手抽了出来去拿试卷。
  谢知繁放在腿上的手一下子变得空落落,他摩挲了一下指尖,没说话。
  “下次得记得计个时。”她喃喃自语道。
  林杳杳开始认真对照答案看错题,谢知繁看了她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微笑。
  他拿起一颗刚才郭雅送进来的圣女果递到林杳杳的嘴边。
  林杳杳没抬头,张嘴咬了一半,下一秒,抬起头时眉毛眼睛鼻子已经挤作了一团。
  “好酸啊。”
  “是吗。”谢知繁将她没吃完的另一半塞进嘴里。
  良好的表情管理习惯让他没有显露分毫情绪,他面不改色地咀嚼,咽下,然后评价道:“是有一点。”
  林杳杳看完最后一道错题的解析,将笔一放:“来吧,轮到我来抽背你了。”
  谢知繁把历史书递给她。
  “鸦片战争开始的时间。”
  “1840年。”
  林杳杳点了点头,翻了一页:“鸦片战争的影响。”
  谢知繁的声音沉稳好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感,变得有了一丝男人味。
  他口齿清晰,语速平缓,背诵流畅。即便遇到记不太清楚的地方,他也不像很多人一样有一些思考时会有些结巴的口癖,他只是停顿,然后便很快回忆起。
  林杳杳喜欢听他背书。
  窗户留了一条缝,窗外月光静默,晚风透过窗缝时不时将窗帘吹得微微鼓起。
  林杳杳看着书本上的字,耳边听着谢知繁近在咫尺的声音。
  她忽然希望,这样每天晚上一回到家就能看见他的日子,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好了。
  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在一个月以后的高考结束后,也会随之结束。
  他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