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宠后 第112节
  终是自己贪心,明明这几十年间总想着叫自己在见到她一眼便好,哪怕是梦中他也是知足的.......
  如今他的愿望成了真......见到了她甚至能与她说上话,却又止不住的失落悲哀起来。想要与她再待久一点,再...多看她两眼。
  玉照倒是不知他心里所想,见这人如此的冰冷,抿着唇只凝视着她一句话也不说,颇有些难受的执起他的手掌。
  赵玄似乎不习惯这般,他觉得碰到她她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般,胆怯的想要抽回去,玉照执拗的攥着不放。
  她明眸微动,细细注视着赵玄饱经沧桑的面容,银白的发,那双枯瘦修长的手上。
  她选中的俊俏的郎君,年轻时候是何等丰神俊朗,普天之下再找寻不到比道长俊俏的男子了,便是老了风姿仪态也丝毫不减。
  纵然他老了,却叫她生不出半点嫌弃的心,她是如此的欢喜着他。
  一如他为了宝儿临死前一句话,叫他不准忘了她,叫他等她投胎转世.......从而苦等了这么些年一样。
  原来这个世界宝儿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的郎君自她死后并没有再娶,更没有忘了她。
  这般叫她满意,她本该是高兴的,可她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说好的等十几年便能等来她的投胎转世,五十年却只等来她梦中的匆匆一见。
  痛苦和悲哀反复煎熬着她,她甚至难以言说的生出了悔意,每次来了这个地方,她总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受了旁的影响。
  那些乱七八糟、复杂的情绪。
  玉照猜想,难不成是这个世间宝儿的残留意识不成?
  这个世间的宝儿莫不是在后悔?
  明明深爱着他,两人在一起之时,却有为了旁的事生出了怨怼,为了旁人叫他吃醋,甚至以为自己不爱他。
  后悔不该说那句话,该叫赵玄早些重新走出来,早日走出来,早日另外遇到一个姑娘,一个身体康健的姑娘,儿孙满堂,也不至于要过继旁人的子嗣,落的个晚年孤苦的下场。
  倒是赵玄似有所感,自己的手与她年轻姣好的手相称,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明知这世上根本没什么投胎转世,真要是去投胎了,也是喝了孟婆汤忘却了前尘旧事,重新为人,又不知往何处去生了个什么相貌。
  叫他如何等她?
  纵然如此,赵玄也还是信了。
  总是别无他法的,除了信还能如何呢?
  他一直等了下去,等的他垂垂老矣,小姑娘才终于信守承诺一般,再次来到了他身边,却是用这种阴差阳错稀奇的方式,来到了他身边。
  怎样的方式都是无所谓的,哪怕只是一具白骨。
  或许终归是没有缘分,等了五十载,等来的便是这一稍纵即逝的片刻,竟还是她在梦中?
  亦或是自己在梦中呢?
  赵玄都分不清了。
  玉照反手牢牢按住了他的手,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头发花白的赵玄颤了一下,他扔想推开她。
  玉照生气起来,“你这个傻子!”
  她发现道长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他自然是想亲近她的,只要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想要触碰她,想要只跟她,他们二人停留在一片只有他们自己的天地,不叫旁人打扰。
  可是,这只能是他的期望了。
  他压着满心的酸涩,装作毫不在意的问起来,有些急切的想知道那些他不知道的时空世界。
  “你与他......开心吗?你的身子可还好?”
  玉照不敢说实话,她恨不得只告诉他最好的消息,再不想叫这位等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人伤心失落。
  那个世界的自己,醒来也是被顾升抓住的,也是见不到道长的,她甚至不想醒过来了,就这般在梦里一直活下去吧......
  她埋头在他怀里,赵玄僵硬的触碰着她乌黑柔软的发,两人隔着时空碰撞,中间更是隔了几十载时光。
  玉照隔着衣衫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缓了缓才说:“自然是开心的,开心的不得了。我们都已经成婚四个月了,他起身的可早了,我从不知他何时起身的,每日等我一睁眼睛,他就下朝了。他待我可好可好了,再忙也会带我出宫玩,我的身子也早就好了,太医都说治好了我的心疾了,我可以骑马了,夏天我就可以停药了。”
  玉照咬牙暗恨了起来。
  都怪那该死的顾升。
  赵玄回忆起那段尘封记忆里的日子。
  他生性冷淡又不爱言语,更是喜好隐藏自己的情绪。
  宝儿却是那般喜欢玩闹嬉笑的性子,她不喜自己这副严肃暴虐的本性,不喜自己沉默寡言的样子。
  可早已养成了的性子,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更改的。
  那时他便再想,要是重来一次,他一定要学着温和些,学些会哄小娘子的本事,至少也要表现出她喜欢的模样来。
  如今听了玉照的话,他方才后知后觉,她说的和自己当年也一般无二,他也是一下朝就迫不及待的回去看她,带着她四处玩闹......
  会不会其实她也是欢喜的?
  玉照却是瞬间读懂了老人眼中的情绪,顿时啼笑皆非心头酸楚起来。
  怎么会不开心呢?
  虽她只是在梦里短暂的感受到了一下那个世界自己的真实情感,可若是不喜欢,便不会把他送的玉雕摆满了整张床,连手臂都没地方放了。
  道长可真是傻呢。
  竟然真的信了那个小姑娘傻傻的话。
  怪不得上回自己说不喜欢那些玉雕,道长竟然真的信以为真了......
  两世,性子原来都是一般的可爱啊。
  ......
  这一月一来,朝政如同瘫痪一般。
  陛下一连数日辞了早朝,甚至连午朝皆是寻不见踪影,众位宰相谏官连连劝谏,也不见用。
  陛下自幼登基,便是勤政爱民,早朝一日不辍,如今这般更是从无前例,闹的朝廷一度人心惶惶。
  可随着一连消息的传回,到叫众人险些忘了这一事。
  前段时日京中因当年武台一案闹的沸腾起来,还有其他消息一个比一个轰轰烈烈。先是广陵郡王伏诛,接着梁王世子赐死,梁王被废为庶人......
  还有那几个皇室宗亲,长宁侯、肃旸侯、蔡国公.......
  比起前几位皇亲国戚,之后的这些数得上数不上名头的达官显贵显然不够看,可也有洋洋洒洒百余人,京城的行刑场地,一连数日都人满为患。
  百姓纷纷携家带口去看那叛国谋逆,勾结外国的反贼被腰斩,众人大呼过瘾。
  又有自去年与车渠之战起,除最先战事不定车渠拒不与之正面相抗,难以攻破外,后续增兵之后便是一路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平叛了车渠。
  距前几日传回的消息,如今江都王早已攻破车渠国都,生擒了车渠王室一干人等。
  车渠王室如今正在被压往临安的路上,不出意外,下月便能见到了。
  如此乐事,早早叫人忘却了其他烦恼。
  皇帝不上朝?不上就不上吧。
  ......
  禁庭近来并未隐瞒旁人,更是有大动作举国寻医,据可靠的小道消息传,是坤宁宫的那位皇后娘娘,自亲蚕礼那日遭遇石海,受了惊吓以至于至今昏迷不醒,药石无灵。
  满宫的太医、临安几乎所有的医者,乃至各国巫医、闻名在外的,大齐国土沃野千里,人才辈出,告示甫一发出,不到几日,皆被纷纷带入禁庭为皇后瞧治。
  只是据传皇后的病症乃是前所未见,至此也没个治愈的消息传出。
  .
  坤宁殿前宝池水光潋滟,中有锦鲤从中穿梭游荡。
  长廊回转,水殿生香。
  坤宁宫内,楹柱花窗,内殿燃着水沉香。
  雪雁端着一盆新鲜采的露水,缓步入殿,与守在外殿的李近麟相互看了一眼,李近麟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雪雁那日亲蚕礼,本是在皇后身旁伺候,只是中途雪柳来伺候,换了她下来。依照规矩便在凤撵后不远不近跟随。
  她是时运尚好,石海掩埋的不深,呼啸而下之时,却不过因离着皇后凤撵近,又有遮蔽物替她挡住了冲击,挖掘人马倒是先将她挖掘了出来。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如今自己伤势渐好,甚至已经能来外殿伺候,倒是主子昏迷不醒,雪雁如何也无法展颜。
  见李近麟朝她摇头,雪雁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今前廷后宫的日子都不好过。
  她家主子何曾受过苦楚?先前雪雁并不清楚其中隐情,受了伤无法来主子跟前伺候,陛下更不准她们入殿伺候。
  雪雁才好转了些开始外殿当值。
  六日前那天深夜,许久不见的圣上回宫,亲自抱着娘娘回了宫,她才得以见了皇后一面。
  至今整整六日,皇后一直昏睡,也不见醒。
  正常人,得了个什么病,是生是死何时好转,总得有个说法。
  偏偏娘娘这昏睡的病,每日都有数十位医者入宫诊断,每次把完脉皆是纷纷摇头叹气,唏嘘起来。
  都说不出个准数。
  雪雁面露忧愁,立在廊下片刻,见四下天幡飞扬,七彩的漫天天幡,殿外烟雾缭绕。
  她忍住咳嗽。
  李近麟偷偷朝她说:“里头的那位国师今日来做法摄召,你先别进去,免得冲撞了去。”
  雪雁一骇:“做法?”
  陛下虽清修多年,但宫里人都知,陛下只是日日清晨起身抄经打坐罢了,甚至鲜少拜神烧香。
  如今竟是在坤宁宫里做法摄召?
  里头的焚香声不知许久,依稀有铃铛声持续不断的传来。
  众人在殿外守着只当是充耳不闻,垂首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