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他微微恍惚,殿下原来已经稍有了青年的模样,高大健壮,能够一只手便将他的身子揽住。
  然而他此时却像是小孩一般,露出了稚气的笑容,贴到他面前,炫耀似的,连尊贵的自称都没用上。
  “先生,我赢了。”
  赫朗嗯了一声,没给太多回应。
  甄溥阳会赢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他不太理解甄溥仁为何会接下他的挑战,一场必输的比赛,为什么要开始呢。
  他看向趴倒在地的甄溥仁,有贴身的太监上来想要扶起他,被他婉拒了。
  即使自己站起来会更加狼狈凄凉,但他还是缓缓地,自己用双手支撑起身体,咬牙用膝盖顶在地面上,脊背一分不肯屈下,果真有骨气。
  顺着赫朗的视线看去,甄溥阳的喜悦瞬间被冲淡,几乎在一瞬间,控制住他脑中理智的弦就要崩断了。
  为什么又是看那个废物!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就不能只看自己?!
  明明他已经那么瞩目了,所有人的捧他敬他,为什么他却视若无睹,是他不够优秀,所以不被放进眼里吗?
  他要如何才能做到最好?只有做上那个位置,才是他唯一的愿望吗?
  甄溥阳气急败坏,无从发泄起,捏了捏拳头,无措地握住赫朗的手腕。
  只是他的力道过大,赫朗的手腕发出一声脆响,几乎要骨折。
  这让赫朗非常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皱眉,颇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甄溥阳这才如梦初醒,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然后立即松开。
  “先生、我、我无意…”
  “回你的席位坐好,其他皇子尚未比完。”赫朗打断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但是差些被人掰断手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他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还沾沾自喜,威风凛凛的九皇子最后还是沉着脸,耷拉着肩回了席位。
  最后,即使他一向讨厌的兄弟,被四皇兄揍的满地找牙,他也开心不起来半分。
  刚才被甄溥仁侥幸打了几下,不知道有没有落下淤青,待会儿回去了必要让先生为他仔细瞧瞧。
  可是,先生什么时候才会来哄他回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是非常幼稚傲娇的……【烟】
  第14章 欲擒故纵
  其实,赫朗并不是故意对甄溥阳如此冷淡的,但是他方才透露出的霸道,强制,并且想要控制他的气息让他非常不悦。
  再说了,他对两人的要求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他希望甄溥阳能成就大业,完成册子上要求的权掌天下,甚至是成为千古明君,名垂青史。
  而甄溥仁,只是在他这个世界生活中不在他计划内出现的一个变数,他只要尽了皇帝委派给自己的责任,将他教育成优秀的君子即可。
  所以甄溥阳在这区区武试中赢了甄溥仁,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觉得他欣喜,因为这本该如此。
  不过瞧席位那边,凡是靠近甄溥阳的一片都人心惶惶,他还是先去安抚一番吧。
  接下来的武试并无精彩之处,赫朗便触了一下他的发,同他开口:“回去吧,天热,臣为殿下备了凉糕。”
  甄溥阳眼眸微亮,撇了撇嘴,闷声跟他离去。
  直到到了屋里,他突然停下脚步,淡淡地朝赫朗喊了一句。
  “先生,我疼。”
  赫朗疑问地看向他,甄溥阳便大方地掀开衣服给他看。
  果然,一块青紫的淤痕在细腻如玉的肌肤十分显眼。
  该是找下人过来帮他上药了,赫朗担忧地想。
  但抬头一看,甄溥阳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期待的神色,他便心领神会,立即自觉地拿过了药膏,让他趴在床头。
  甄溥阳心满意足,像只慵懒的犬类动物,舒展了一下四肢,没理他说的床头,直接伏在了他的双膝上。
  “真的十分疼吗?”
  赫朗看他叫唤的声气不小,皱眉问了一句,手上的动作更是放轻了不少。
  享受着他的触摸,甄溥阳舒服地快要哼出声,但是被误解为喊痛,他还是语气果断,“当然了,那混——那小子,看起来弱得很,不过下手可狠了,逮到机会就用力一拳。”
  赫朗微微一笑,比武台上哪有不还手之理?
  “您下手可不轻呢,一拳一脚的,看的臣心惊。”
  这话惹得甄溥阳不悦了,他一个翻身,目含怒气。
  “先生您难不成还心疼了?”
  赫朗当然不敢称是,连忙摇头,这小魔王才脸色稍缓,讨要补偿似的指示他继续给自己揉后背的淤青。
  “好些了吗?”
  听到赫朗的轻吻,甄溥阳依旧懒洋洋地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一副困倦的姿态,眯着眼就开口:“疼,还要。”
  还要?这可都按了小半个时辰了,看出他的得寸进尺,赫朗悠悠来了一句:“臣记着仁儿没有下手这么重——”
  “就不能再容着我些吗……揭穿我作甚。”甄溥阳撇嘴,也不再掩饰,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起来。
  “殿下所想,臣还能不知道吗?”
  “啧。”甄溥阳的嘴边带上一丝讥讽,他可不这么觉得,总之,他想的许多东西又未必见先生知道。
  比如,他讨厌他的称呼,什么殿下和臣的,他和其他人说话时又不见这般疏离。
  他抬眼,道:“先生唤十二皇弟为仁儿。”
  赫朗点点头,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何不妥。
  甄溥阳略有分气急败坏的模样,跺了跺脚,“但先生唤我为殿下。”
  赫朗了然地点头,这是因为甄溥阳以前一直用本殿下作为自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他又如何去亲切地唤他昵称呢。
  不过现在,他总算是摆正了两人之间的位置,赫朗便妥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脱口而出,“阳儿,别闹。”
  “嗯,阳儿不闹。”甄溥阳得了这句称呼,一下子绽放出得意的笑容,雀跃地回应起来。
  虽然想要稍稍嘲讽这个昵称幼稚,但他听得却是十分愉悦。
  蹬鼻子上脸一向是甄溥阳的特长,刚刚让赫朗妥协了一点,他便继续开口,一股酸气:“先生握着皇弟的手写字。”
  赫朗从容不迫地解释:“殿下写字好看,不需要臣握着写。”
  看在他夸自己的份上,甄溥阳对这事暂且作罢,像是要将所有不满与心中的不公都倾诉出来,朝他要个道理,说个不停。
  “如今,先生给他看的书比我还多了。”
  惹得他恬不知耻的皇弟,日日抱着书,借故来请教问题。
  “现在他看的是正统典籍,一册便重得有如鎏金砖瓦,这般的书你也要看么?”赫朗无奈地笑。
  甄溥阳赌气地转过身,负手而立,也知道自己一向小心眼,他就算不喜欢,但也不想让别人得了去。
  见他还别扭着不肯看他一眼,赫朗安抚他,“您是特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骄傲的皇子才微微转过头,抿着嘴角的笑意,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
  过了小半月,估摸着是两个少年人武试时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又开始了新的折腾,勾心斗角,压根儿没停止过。
  赫朗懒得理会这些,每天逗逗瓜兔,看些书,便过自己的轻松日子去了,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甄溥仁算是省心的,平时应该是没少被甄溥阳欺负,但还是只字不提,只约他到书房里,请他为自己批阅文章。
  虽然他才小小年纪,但是心思细腻且善解人意。
  因为夏天鸣虫聒噪,所以他特地为赫朗用屏风准备了隔间,还在里面点上了气味怡人的熏香,让他在阅读文章的过程中十分舒适。
  当他沉心阅览时,外面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只是缭绕的香雾似乎有让人精神倦怠的功能,赫朗轻轻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屏风外,人影浮动,或许是少年们又开始斗嘴了,但他没打算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管。
  屏风外的甄溥仁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左边的巨大屏风,再对上甄溥阳,目光突然变得狭促起来,接着他刚才的话回应道。
  “皇弟不敢,皇弟自知资质底下,出身不够皇兄尊贵,先生才会对皇弟如此厚爱,处处关心,皇弟感恩的很——”
  他说的缓慢,字字句句,都像是炫耀太傅要更偏心于他。
  末了,甄溥仁一向平和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恶意,他突然很轻地开口:“皇兄,你以为你想独占先生的心思,没人知道吗?”
  甄溥阳瞳孔微缩,不可思议地睁眼。
  他生性霸道,骨子里更是将皇家的尊严与骄傲发挥得淋漓尽致,哪会儿容忍的下他的话。
  特别是心中深处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想法,被另一个人就这么直接地揭露出来,更是惹他恼羞成怒,脱口而出,顺带将他撞倒在地。
  “住口,你这个贱种!先生也是你这种肮脏之人能靠近的?!痴心妄想!”
  甄溥仁被骂了之后依旧一片淡定,风轻云淡地爬起来,整理好衣襟,低头掩饰住自己面上的神色,对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内,也正好让他得逞。
  果然他的皇兄浮躁,根本沉不住气,仅仅一句话就让他的野心无所遁形,被他刺激得撕下了他尊贵矜持的表面了。
  瞧甄溥仁不说话,被他辱骂还有一丝兴奋的模样,甄溥阳只觉得诡异。同时,一抹余光瞥到屏风后有人影浮动,他心下不妙。
  如此大的动静赫朗不可能听不到,也不可能在两人真正发生矛盾时置之不理。
  只见一抹衣角飘了出来,他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走出来看了一眼两人,随即一直将目光放在甄溥阳身上。
  甄溥阳下意识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看了看貌似无辜的皇弟,他也是半句话不解释,神色一改方才的淡定,用力咬着嘴唇,面色煞白,浑身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向先生投去目光。
  他看的怒火中烧,瞬间明白了他耍的把戏,虽然他平时伶牙俐齿,现在却是对着先生嘴唇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先生冷漠的目光在他眼中带来的刺激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大脑顿时空白,他要解释些什么呢?他的解释,还会被相信吗?
  “看来你无话可说。”
  等不到他任何解释的赫朗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捏紧袖子,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生怕自己望着那双充满惊愕的双眼,会不忍心罚他半分。
  “请九皇子为自己的无礼而做出反思,到寝殿外院面壁思过两个时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甄溥阳是被宠到了万人之上的地位,可在这只老虎被他驯养得温顺了些的时候,真正的掌权者,已经给了他套住老虎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