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 第29节
  再后来,她站在了这里。
  工作室的铭牌上,写着:梁风时装工作室。
  很难去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冷过的热血或许很难再重新沸腾了,可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灼烧一般的重新开始。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开门声。
  梁风转身,竟看见沈颐洲从那间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他慢悠悠地靠在门口的墙上,开口:“等了半天,也没进来,我还以为——”
  可他话还没说完,梁风就朝他快步走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
  沈颐洲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伸手把梁风回抱住。
  梁风手臂用力。
  抓住些真实存在的东西,好叫心里虚无膨胀的情绪重新落地。
  “谢谢你。”
  略带潮湿的声音从沈颐洲的胸膛响起,他低头,看见梁风微微发红的眼尾。
  冷白的灯光下,她五官更显一种完全坦然的纯净,丝毫不加修饰。
  一双自然上翘的眼睛仿佛夜晚明亮的许愿池,水光薄薄粼动,将月光折射成细碎的金子。
  此刻她若有什么愿望要开口,沈颐洲都觉得他定会答应。
  鬼迷心窍的一刻。
  沈颐洲探手进她大衣的同时也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人带着就往休息室里去,身子被压在床上的时候梁风才勉强喘上了一口气。
  沈颐洲正要去脱她外套,却被梁风忽然拉住了手腕。
  “……我还想再看看工作室。”
  沈颐洲撑在她身侧:“以后有的是时间。”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只有今天是第一天。”
  呼吸沉静了一刻,梁风抬眼看着沈颐洲。
  “那你给我介绍介绍。”
  沈颐洲坐起了身子。
  梁风笑:“我的荣幸。”
  “这张桌子是整个工作室的灵魂。”
  梁风脱了外套,走到工作室刚进来时就能看见的这张大桌子旁,沈颐洲就两手插兜懒散地跟在她身后。
  “电脑,你认识的。”梁风语气揶揄,沈颐洲也跟着低低地发笑。
  “这边几个都是缝纫机,”梁风手指爱惜地抚在白色的机身上,“你应该没见过别人踩缝纫机吧?”
  沈颐洲摇摇头:“没有梁设计师见多识广。”
  梁风抿起要笑的嘴角,继续朝前走。
  “我们一般都是在这张大桌子上进行设计、绘图、制版和剪布,所以这张桌子越大越好,人多的时候也方便帮忙。”
  “以前我在彭羽工作室的时候,就有一张差不多大的桌子,不过没有这么大。”梁风大概比划了一下,“人多忙起来的时候简直是灾难,人撞人人挤人,布料堆起来能把半边桌子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来很有趣的事情,眼睛弯成青葱的细柳叶。
  “有一次我们做设计的房间东西太多了,有个小助理就把人台搬去了平时办公的地方。”
  梁风走到那个白色的人形模特身边比了比。
  “就是这个,但是搬出去的人台身上还挂着我没剪裁完的衣服。结果那天晚上彭羽回工作室拿东西,大半夜被这个站在办公室一角的黑影子吓了个半死。从此勒令我们人台不出设计室,否则扣钱警告。”
  梁风的脸颊因为愉悦而淡淡地染上了一层绯红。
  沈颐洲很少听见她如此连贯流畅地讲着一大段话,更多的时候,她常常欲言又止,不肯多言。
  人在什么时候才能无需瞻前顾后、不假思索地讲出这么多话?
  当然是在说真话的时候。
  她鲜活得像是一捧真的可以触碰的鲜花,馥郁的香气,细腻的触感。
  梁风重新面朝着桌子站着,正准备抬脚往一旁去时,忽然察觉沈颐洲贴近了她的身后。
  转头,也感觉到他微微弯身将下颌磕在了她的肩头。
  鼻息因此不经意地贴近,梁风把头又迅速地转了回去,听见他说:
  “可真是一张好桌子。”
  不明他话里的意思,梁风刚想随便附和一句,又听他说:
  “宽大,结实,可以把你摁……”
  “你别说!”梁风随即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笑声于是更甚,他胸腔里发出的颤抖也带着梁风的身体一起。
  沈颐洲随即把手伸到了她的身前,捏住她的下颌微微偏向后方,再一次含住了她的唇。
  似是惩罚她刚刚的“大胆妄为”,沈颐洲把梁风转过来提着抱上了桌子。
  梁风又挣了一下,却也逐渐放弃。他是个要什么就会去做的人,她阻挡不了的。
  无力的悲哀感封缄她的唇舌,梁风几分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双手抱住了他的脖颈以乞求最后的平衡,却察觉他鼻息流连到心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梁风睁眼,看见沈颐洲正有些玩味地看着她脸上“英勇就义般的”表情。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又停下来?
  目光缓慢地落在沈颐洲的脸上,看见他伸手将她垂下的长发捋到了耳后,拇指随后在她红润的唇瓣上无声碾压。
  “能怎么办呢?”
  沈颐洲气息贴近她耳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轻笑道:
  “再不停下,我们梁小姐就要哭鼻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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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十六/毫无意义的吻
  沈颐洲吃软不吃硬, 梁风暂时得出这个结论。
  你要按照他的节奏和他的想法,就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就好像洛生。
  听话、乖巧,运气好就能在他身边待上一年半载。
  直到遇到下一个“梁风”, 直到他厌倦,直到他说停。
  那天晚上,沈颐洲接梁风回到他的住处睡觉。柔软的床单上, 梁风被折成了她从前从未想象过的姿势。她在惊愕的同时也被抛上高高的巅峰。
  一晚上跌宕起伏的情绪, 终于在身体也完全的疲惫后陷入了昏沉的睡意。然而脑部深层依旧活跃,梁风在梦中仍停留在那间光明几净的工作室里。
  只不过她既没看到银色的缝纫机,也没看到站立的人台。
  头顶的螺旋式吊灯在不停地旋转,她被沈颐洲摁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桌面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她脸颊贴在冰冷的桌面上, 看得见自己眼里迷茫的眼神。
  像是在努力找寻什么、澄清什么。
  可镜面的晃动越来越大, 她也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银白色的镜面逐渐染上了潮湿的雾气,梁风最终闭上了双眼。
  沉浸在巨大的快乐中,她像一只充盈的、毫无重量的气球摇摇晃晃地飞向了天空。
  可随着气压越来越小,她变得越来越膨胀。
  薄透的皮肤最终被撑破,她便如同一片凋零的树叶, 重新又落回了地面。
  手臂布满可怖的皱纹, 似是深陷泥潭, 梁风怎么也站不起来。
  于是大声呼救, 大声呐喊。
  可惜无人听见。
  她被黑色的泥土吞噬、湮灭。
  最终惶恐地睁眼在一片同样黑色的安静里。
  心跳猛烈地跳动,梁风出了一身冷汗。
  凌晨四点。
  身体比思绪更难从梦魇中醒来,盯着黑色的天花板许久,梁风终于用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知道自己为何做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