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 第36节
  陆离铮凑过去,食指托起小巧的下巴,启唇咬着单片湿巾的外包装撕开,尾音微挑,带着缱绻笑意,“怎么会有你这种边吐边哭的小可怜啊?”
  钟浅夕咬唇瞅着他,眼眶薄红一片,指腹从眼尾开始轻柔的擦拭,然后才是唇角,动作耐性十足。
  风压着树枝婆娑,沙沙作响。
  少女坐石阶仰头,看陆离铮单膝跪在她面前为她做清理。
  湿巾单薄,阻绝不了肌肤的热度。
  心跳在一下又一下的轻柔擦拭中剧烈响起着。
  “我可以自己走。”钟浅夕收回视线,没精打采的讲,“再说你手都不会酸吗?”
  “你可以才怪,跟我还逞什么强呢?”陆离铮按她的发旋评价, “那作为报答,你休息好了可以帮我按个手?”
  狼狈成这副模样,似乎也真的没有脸可丢了,钟浅夕的确只能乌龟爬去医务室,权衡利弊后也不矫情了,乖顺的窝回陆离铮怀里。
  ****
  高中生家都在本地,发生点儿什么事情家长比谁都着急,总能第一时间接走送医。
  校医务室平素处理都是女生生理期开止痛药、男生打球手杵了这类小病痛。
  床有六张,校医却只有一个人。
  今天出意外的不在少数,跟跳高没跳好,托马斯旋转落地腿砸骨折、掷铅球动作不规范且用力过猛将胳膊甩脱臼了的选手比,钟浅夕这种伤情就属于晚送来会儿自己能痊愈的。
  校医去陪托马斯和自残选手等救护车了,目前医务室里负责处理事情的是临危受命的心理老师,她刚把清理伤口的工具备全,医用推车推到半截,电话就响了。
  在钟浅夕和陆离铮的注视下,心理老师瞳孔扩大,无比震惊地确认情况,“你说什么?有人跨栏给栏带倒了砸到自己了?我马上到。”
  她肩膀擎着电话夹在耳朵边听,翻找到葡萄糖和纸杯也放到推车上,神色凝重地看向陆离铮嘱咐说,“这样,你先帮她消个毒,上点儿紫药水什么的,不行百度,我这边暂时是倒不出手照顾了。”
  脚步声匆忙,心理老师是跑着离开的。
  钟浅夕斜靠在被垫高的枕头上,看着陆离铮忙碌的身影。
  他熟稔地冲葡萄糖水,又拿了棉签蘸水,仔细的润过自己的嘴唇,又转身去确认那些瓶瓶罐罐的标签。
  “我们砍人的处理伤口水平就都还挺好的。”陆离铮越过酒精,举起碘伏瓶,似笑非笑地问,“我帮你?”
  钟浅夕双手捧着纸杯,小口小口的抿着,笃定回,“你来。”
  医务室的环境不错,每张床都用了隔板直接隔开来,最前排的小过道供医生和伤员通行,他们在最里的一间,靠着墙和窗,空间不算大,却很敞亮。
  陆离铮拉着推车卡在床尾,抬眸就不可避免的望见那双笔直修长的长腿,骨肉匀称,白得反光,皮肉炸开的伤口就更显得触目惊心。
  受伤的左腿微弯曲,哪怕他努力垫了下额头,栽倒的冲力依然巨大,血已然凝固成暗色。不知道是凹凸不平的塑胶场地里夹杂了沙砾,还是呕吐时又跪的那一下沾到的,伤患处附着了不少杂尘。
  再往上是那张钟浅夕若无其事的脸,陆离铮磨牙,“我先去洗个手,等我。”
  钟浅夕没能察觉到他转身时一闪而过的阴翳。
  嘴里又被喂了块巧克力,附赠个温柔的摸头杀,陆离铮才开始清理,他坐在床中段,伸手刚好能勾到医用物资的位置,张开五指卡住钟浅夕的左腿小腿。
  酥痒传至心间,白嫩的脚趾蜷缩起来。
  余光注意到动态,陆离铮蹙眉,沉声问,“很疼?”
  消过毒的医用毛刷沾了生理盐水,触碰到伤口,钟浅夕鼻尖泛粉,泪眼汪汪的答,“超痛。”
  心被什么东西攥紧,陆离铮叹气,放低了声线哄,“我会尽量轻点儿,乖。”
  钟浅夕泪盈于睫,躬身绷紧了脚背,日光透过窗口,慷慨的洒在陆离铮英俊的面颊上,让她看清他额间细密的汗珠。
  “痛飞飞。”陆离铮动作熟稔而仔细,连用什么都精挑细想过,估量着没拿双氧水和酒精,尽量把痛感降到了最低。
  清理完表面的异物后就是最后、也是最疼的步骤了——拿碘伏涂抹伤口。
  医用垃圾魂归垃圾桶,陆离铮放开卡着小腿的手,她足够乖、很能忍,除了自己开口问的时候会坦然答痛外,并不乱动,连那种微弱的“嘶”声都几乎不会外露出来。
  除开攥皱床单到发白的指骨和不受控制颤栗的身体,钟浅夕对痛苦的表述无限趋紧于零。
  陆离铮读过不少类似的案例,他不敢兀自推定钟浅夕经历过些什么,才能学会抑制痛感,只能帮着去纾解。
  “疼的话就咬我吧。”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钟浅夕唇边。
  “唉?”不等她反应过来,吸满碘伏的棉球就已经触到伤口。
  猝不及防,钟浅夕大口吸气,鬼使神差地咬住了陆离铮的手指,的确很长,骨节的凹凸有致,她在震惊忘记松口,舌尖裹着指节带的更深。
  倒是有反思的,可坚决不改,她本意明明是咬手背来着。
  “好了。”陆离铮扔掉染了血色的棉花球,缓缓地抽出自己水淋淋的食指。
  银丝在半空拉扯了点儿距离才断掉,这场面看得莫名色情。
  火从耳后烧起来,钟浅夕曲着手臂掩住满脸羞怯,直接开始摆烂装死。
  磁性十足的低音炮缠绵而旖旎,左手边的床褥下陷,陆离铮轻笑戏谑道,“真有你的,不帮我按手就算了,还要咬着玩,咬也就罢了,谁让我惯着你呢?”
  如果说爱慕真的是一场高烧,那钟浅夕快要被烧光了。
  “作恶多端后当无事发生?你跟我这儿白嫖呢是吧?”陆离铮慵懒的追问。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就白嫖了,怎么了?
  铮哥:呵,不多嫖会儿啊?
  ——
  处理伤口知识来自于互联网
  第27章 、烟霞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
  秋高气爽, 万里无云,微风鼓着薄布窗帘飘舞,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似有还无。
  钟浅夕在晃动交错的光影里有几分恍惚, 浓密的长睫轻颤,缓慢的睁开眼。
  从迷离到清醒花了点儿时间, 她开始是借故拿手挡脸的,奈何真的太累了, 装睡久了,竟真的睡着了。
  半明半寐的光线勾勒出陆离铮分明轮廓, 少年长腿交叠, 姿态慵懒随性的靠在床侧, 薄唇微抿,正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
  西楼离操场有一大段距离,楼内异常的安静。
  其实相当无聊, 可他硬朗眉宇间并无分毫的不耐。
  学校配的窗帘以便宜遮光为主,布料接近塑料质地, 窗帘偶尔不听话的触到陆离铮的时,他会扬下手抚开。
  钟浅夕饶有兴趣地端详了半晌, 才对上陆离铮的视线。
  “醒了?”音色清润, 尾音微扬。
  钟浅夕急忙辩驳, “我真的没有装睡。”
  “嗯。”陆离铮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散漫讲,“是睡得很香,梦里还喊了我的名字, 浅浅啊, 其实我什么都明白的。”
  呼吸在这瞬停滞, 钟浅夕保持着垫高的姿势睡, 醒来后位置也差不多持平,她凝视着陆离铮噙了戏谑笑意的凤眼发怔。
  脑内闪过无数个托词,极力稳住无懈可击的浅笑,粉饰自己纷乱心情。
  反复梦到过面前这个人数年,醒时怅然若失,她永远一个人睡,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会说梦话,又不知道梦中说了多少,是否有提到闻家人和曾经。
  如果有的话,该要怎么解释呢?
  我其实本名叫闻越蕴,是你的青梅,是离奇景观海滩游了个泳就莫名被放逐的那位,连我自己都弄不清为什么有人替代了我的身份,所以你不要多问吗?
  “我看明白了,你就是想白嫖。”陆离铮好整以暇地望着面色严肃的女孩子,悠悠揶揄道,“行吧,这次就允许浅浅白嫖我了。”
  风停了、雨过了。
  钟浅夕感觉自己又能嫖了。
  她深呼吸,扬眉端着张病怏怏的乖巧脸,奶声奶气的问,“那我下次就不能白嫖哥哥了吗?”
  陆离铮喉结滚了滚,反问道,“站街出来卖得的还得给二十块钱呢,浅浅总这样,不合适吧?”
  钟浅夕昂头认真的同他讨价还价,“站街的都有职业道德,人家会说大爷行行好呢,你又不会的。”
  “哦。”陆离铮嗤笑,拇指和食指卡着手机漫不经心的转了两圈,扔到床边。
  下一瞬他骤然靠近,放大了的五官占据钟浅夕的视线范围,压迫感和凛然的冷杉气息笼在四周,不断地侵蚀着五感。
  近到钟浅夕能看清他冷白肌里上的细小绒毛,更能看清陆离铮眼底故作镇定的自己。
  耳廓被吹了口热息,低沉磁哑的男声窜进来,“那我们浅浅在仔细看看,路边站街的有没有我这种姿色好了。”
  五官凌厉精致,凤眼狭长深邃,少年感足且能在轻狂桀骜的浑球和出乎同龄人的沉稳间肆意切换。
  就陆离铮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内娱选秀能见到都得烧高香,单方面爆票出道,何况街边?
  窗帘被风掀开,露进细碎的树影,渺远的歌声听不出旋律。
  钟浅夕避无可避,身后是死角靠墙,干脆不再躲,大方的直视他。
  开玩笑,看他又不犯法,不看白不看。
  陆离铮很轻的笑了声,坐回原处,舔了下后槽牙调侃,“所以我好看吗?”
  明知故问,钟浅夕唇角弯弯,露出浅淡的梨涡骂,“大混球。”
  “啧。”陆离铮咂舌接腔,他瘫在一室光影里,似是而非地应,“那我们很般配啊,白嫖的小混蛋配大混球是吧?”
  忽而话锋一转,痞气笑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为什么要拼命赢这个五千米?”陆离铮淡声发问。
  他起初想的是钟浅夕和那个叫陈灵的女生或许有什么过节,可分析后又完全不像,否则她不会是临时替朋友去跑的五千米。
  倒是完全能理解钟浅夕替寻旎参赛凑数的行为,可寻旎好像也并不是五千米可以拿第一的人。
  那么毫无瓜葛、无人期待的竞技体育,又何至于在生理极限边缘蹦迪来赢,再转身喝个倒彩?
  钟浅夕咬唇望向他,水润的狐狸眼轻眨,意图蒙混过关。
  陆离铮手搭在床头柜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微笑说,“你抓紧编,三分钟后我听你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