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仙 第13节
  尤其在遗物之中,还有她从不离身的玄离剑。
  对云繁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
  现下只等进入浮沧山,借浮沧山灵气掩盖她的气息与身份,曲弦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她,除非……她修为恢复,重回幽澜。
  “脸色怎么这么差?”萧留年拿起件小斗篷披到她背上,替她戴好兜帽,又打量起她的脸来。
  明明喝了两天药,她的脸已经恢复一丝血气,今日怎又满面苍白?一点精神都没有。
  “留年哥哥,我冷。”云繁拢紧斗篷,觉得体内似有数道寒气在游窜。
  萧留年眉头大蹙,伸手探她脉息,她的手冰冷,脉息紊乱不堪,是伤势加重的表现。他百思不解,当下只取出枚暖黄宝珠塞进她怀中。
  宝珠散发出的暖意刹时间笼罩她全身,心口处尤其温暖,暂时驱散她的寒意。
  “拿好它。”他一边道,一边俯身抱起云繁,掠窗而出。
  知道宋家人想留下他,萧留年没有道别的打算,只留下一袋灵石权作这几日借宿宋府的报酬。
  没过多久,宋父得知萧留年不告而别,匆匆赶到别院看着人去楼空的屋子气得脸色骤变,转身“啪”地一掌挥在宋涓儿姣好的脸颊上。
  “没用的废物,连个男人都留不住。收拾收拾,准备去紫虚宫。”
  宋涓儿捂着脸颊,咬紧唇,沉默地站在院中,久久未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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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一道人影撕空而来,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飞到浮沧弟子们的落脚山坡上。
  众人已然起身,朝那人行礼道:“师兄。”
  萧留年抱着云繁落地,面色微沉,道:“诸位同门,我已与柳师叔传音商量好,先带你们回门,不等他了。你们准备一下,我们即刻起程。”
  云繁趴在萧留年肩头,脑袋软绵绵地歪着,看众人忙碌。
  “这丫头怎么了?脸这么白?”灵星走到萧留年身边问道。
  萧留年摇了摇头,道:“可能伤势起伏,突然加重了。”
  灵星便仔细端详了云繁半天,想起萧留年说的关于她的身世,叹道:“小小年纪便流离失所,确实可怜。”
  语毕,他又逗她:“小丫头,叫我一声灵星哥哥听听。”
  “不要!”云繁心情被糟糕的身体情况影响,没兴趣对萧留年以外的人示好。
  “为什么?我是你留年哥哥的师弟,你能叫他哥哥,为什么不能叫我哥哥?”灵星倒更乐了。
  云繁把头换到萧留年另一侧肩膀,面向他的颈窝埋起脸,不肯再搭理灵星。
  “这小脾气大的哟……”灵星嘴里虽然抱怨,却没真生气,“现在不叫哥哥,以后想叫也没机会了,等正式拜了师,你就得叫我灵星师叔!”
  她顶着这张病殃殃的小脸,没人会计较她的脾气,反愈觉她可怜可疼,心就先软了三分。
  “好了,她身体不适,你别逗她了。”萧留年拍拍她的背,适时制止了灵星。
  “徒弟都还没正式收呢,你就护成这样,日后真成了师徒,她还不得被你宠得反出天去!”灵星转而笑起他来,又道,“本来还想送她个见面礼,算了!”
  萧留年却道:“留着,上了山挑好的送!”
  灵星还待再回嘴,萧留年却已召集众人动身,他便也转身回到越安几人身前,道:“启程回山了,你们三可要跟紧!”
  越安三人这才将各自不同的复杂目光从云繁身上收回,就听霍危兴奋地叫喊着,被灵星拎上飞剑,御空而起,那兴奋的声音转为尖叫,霍危吓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险些又尿了裤子。
  “看看人家云繁,年纪比你小,身体比你弱,哭没哭?好歹是个男孩子,给我把眼泪憋回去!”灵星揪紧霍危,毫不留情地嘲笑着。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笑声,霍危看到前头已随萧留年飞起的云繁抬眼望来,咬牙闭紧嘴。越安与慕渐惜亦站上两位师姐的飞剑,一同启程,朝着浮沧山所在方向掠去。
  这一走就是数日。
  却是不知,就在他们离开宋家的第三日,宋宅与宋家的几块药田同时发生一场无法浇灭的大火,宋家在飞凤镇偌大的基业被烧个干净,宋家的四女儿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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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沧山离飞凤镇约有三日路程,不过因为萧留年一行人带着凡人,路上走走停停,倒花了近一倍的时间,第五日午间才到浮沧山。
  临近浮沧山时,萧留年放慢速度,与云繁同站石守掌中,轻轻牵着她的手,遥指远空,道:“看,浮沧的迎客峰,我们到山门了。”
  四周薄雾掠过身侧,下方是连绵不断的山峦,也不知多高,半山腰处起就渐渐被浓雾吞噬,仿佛直接入天般。
  磅薄灵气氤氲不散,嗅上一口便叫人神清气爽。
  萧留年带着众人在迎客峰处停步,掐诀施术,放声朗道:“浮沧弟子萧留年携一众同门归来,请山神放行!”
  一簇青光骤冲灵峰,眨眼间笼罩山峦的浓雾散去,露出高耸入云的巨大拱形石门,这石门乃山石天然而成,未经后天雕琢,宛若天门,正中落有遵劲的“浮沧”二字,便是浮沧山的山门,亦是仙凡二界的分界地。
  雾散之后,山门下的天门道也随之显露,被雾遮蔽的山峰一一露出真面目,一群白鹤振翅飞来,仿如迎客。
  “哇……”霍危孩子心性,忍不住发出惊呼。
  越安亦是瞪大双眸,就连慕渐惜,也难掩惊诧。
  “云繁,上去试试。”萧留年拍拍云繁肩膀。
  她还未回神,便被一股柔软气劲托起,送到白鹤背上。萧留年的声音随之又响起:“别怕,有我。”她回头望去,只见萧留年眼中有鼓励之意,她便俯低身体,双手环抱白鹤修长的脖颈。
  越安、霍危与慕渐惜三人也同样被送到白鹤背上,只听山下传来浓厚的声音——
  “鹤引仙途入山门,从此便是长生客!”
  白鹤引吭,嘹亮的声音穿透云霄,驮着云繁四人往山间飞去。
  极目远眺,浮沧万象幕幕入眼,纵云繁修仙百年,然仙魔终是有别,幽澜山诡谲晦暗,怎比浮沧磅薄,仙山大气,一时间也难抵心潮澎湃。
  “浮沧有七座主峰一座圣峰数以千计的小峰,依次为玄鹰峰、千仞峰、聚剑岭、伽兰峰、紫宸峰、太华山、元初境,每座主峰都由一位与浮沧老祖同辈的化神强修坐镇,而这最后一座圣峰,乃是沧云浮海。”
  他们飞得虽远,可萧留年的声音却从后飘来,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畔。
  “浮沧山的最高处,有片无境之海,终年被云所拢,在那里,海似云,云似海,所以得名沧云浮海。此海正中,建有九霄浮海阁,乃是浮沧道祖的洞府所在地。”
  山之巅,云之畔,有海无境,谓之浮海,是浮沧山至高无上的地方,而如今,只住一个人,便是道祖唯一的亲传弟子萧留年。
  浮沧道祖穆重昼,已离山历炼近两百年,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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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浮沧山千里之外,有处绝险秘境,传闻有蛟龙于此地潜修,龙气上冲,形成漩涡,故得名漩龙渊。蛟龙敛财藏宝,都说这漩龙渊下埋着巨大宝藏,可几百年过去,也没人从这里取得宝物,反而送命的修士,年年都有。
  龙渊之外是片茂密山林,里头荆棘遍布,几乎无路可行。本就阴沉的天空再被密集的草木一遮,林间便愈发阴暗可怖。呼啸的风声不绝于耳,也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如同一只只恶兽在暗处奔袭。
  一道人影倏地降下,落在这片阴暗的山林间。
  这人身材颀长,着一袭紫袍,绾着整齐的发髻,簪着支白玉簪,生得剑眉星目极为俊朗,本是器宇轩昂的模样,却不知为何眉宇间夹了些乖戾,叫那目光显得阴晴不定,如这里的天一样,阴郁低沉。
  他抬手拈指,指尖一道细如牛毛的红线,直冲漩龙渊方向。他半眯眼眸,仔细审视了一下四周情况,忽然掠身而起,朝着漩龙渊飞去。
  风,越刮越大,如同刀刃般斩来,衣裳猎猎作响,几欲离体,天空越发阴沉,冲天而起的巨大漩涡已近在咫尺,压力也越来越强烈。
  他停下身形,再往前几步,就是漩龙渊。
  手中没入龙渊中心的红线断开。牵心术,引魂绳,绳断人离,那人已不在人间。
  他蹙紧眉,不死心再度施法,唇角沁出血丝,红线依旧没入龙渊,他抬手将血丝拭去,紧紧盯着龙渊片刻,忽然间催动法术,无数道红线自他掌中飞出,探入一团漩涡中央。
  他如木石般定定站了许久,直到探入龙渊的红线一根一根断开,最终只带出了两件东西。
  一柄残破的剑,剑上刻着“玄离”二字;一个已经无主的乾坤镯,里面还留着几件她的随身物。
  他怔了怔,似乎不能相信她尸骨无存的消息,无所觉地抚过玄离剑。
  剑刃仍然锋锐,一不留神他的手掌就被割破,鲜血溢出。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着,无法相信那个明艳动人又高高在上的女人死了。
  他在她身边蛰伏十年,也陪了她十年,这十年间,多少次险境危机都被她力挽狂澜,如今怎会就这般陨落?哪怕是徐莲清与他联手对付她,她亦杀出一条血路,毁了徐莲清的容颜,也叫他永远做不成男人。
  这样的幽澜魔君,怎会折损在此?
  他还想找到她,藏起她,揉入怀中,碾于尘泥,又或者被她抽上几鞭子,骂上两声……只要她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可他再寻不着她。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清楚自己接近她的目的,虚与委蛇地陪在她身边,他也无数次告诫过自己,不能动心动情,那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会如此念着这个人。
  她没有什么好的,不温柔也不体贴,恣意妄行,我行我素,喜怒无常,但……
  就如同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剧毒之物一样,她艳色遍生,夺人眼眸。
  既使他知道她周身长满毒刺,可依旧被她的颜色蛊惑,一步一步,深陷其间。
  纵粉身碎骨亦难以自拔。
  然而,这样的幽澜,死了。
  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说:
  遛遛曲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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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仙魔同修
  清浅的光华在偌大的洞内流转,玉色的池面热雾氤氲,一股暖热的气息萦绕洞中,丝丝缕缕入脉。
  “这就是我们山中有名的灵泉聚元池,师兄说你元气大伤,身体太弱无法服用仙药,需先在此泡上两日修元筑脉。你把衣裳脱了就可以下池,我会在这里陪你。”温柔的声音响起,一个鹅蛋脸、杏仁眼的黄衫女修将云繁牵到池边。
  云繁看着陌生的地方,不必下池已能感受到四周涌动的暖流中暗藏的浑厚灵气。
  “留年哥哥呢?”她问道。
  刚从白鹤身上落地,她就被带离其他人。萧留年就将她交给迎出门的这个女修,让对方立刻带自己来这里。
  “大师兄回宗后有诸多要事需要处理,稍晚些等你泡好后,他会过来看你。”女修笑道。她有个温柔的名字,叫楚玉。
  楚玉边说,边解她衣裳的系带,替她褪衣。
  云繁便想起他们落下云头抵达山门时的情景。八方山峰上掠下许多浮沧弟子,男男女女皆有,簇拥在萧留年身边,将他包围。她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被人群隔绝在外,只剩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的“师兄”。
  她透过人群的间隙,偶尔瞥见他一两眼。他蹲在地上,宠溺地抚摸同门小弟子的脑袋,像此前每一次抚摸她的脑袋一样;他面露微笑,温和地与前来迎接他的师弟妹们说话,不厌其烦地回答每个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