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心头白月光 第25节
  上次一见,大约要三年前了,是在御花园中。那时她在御花园中站在众位贵女堆里,看着贞静柔美,安娴恭顺。可他不过评了她一句“不过尔尔”,她是那样要强的性子,留下一句“固所愿也”,抬首间惊鸿一面。
  只是再鲜艳的颜色日子久了也会暗淡。
  朝堂诸事繁杂,他以为他早将那个胆大的姑娘抛之脑后了,可今日一见,仿佛那些旧事都浮涌上心头。
  她是真的胆子大,曾经敢在御花园里与齐昭南私会。如今决裂后,却又通过齐曜北找上自己。
  三年一过,她身上的那些尖利好像沉淀了下来,却又好像更深了。
  陆令晚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站起了身,将怀中的账册交到帝王面前。
  当年御花园中遇见,口齿间的交锋不过是一时意气。如今千帆过尽,铅华尽洗,她已不再是那个只为挣一时意气的小姑娘了。
  她想要扳倒齐昭南,如果仅仅是靠自己,那便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陆家也好,齐曜北也罢,他们都各有各的算计和思量,利合则聚,利反则分,必须给自己找一个更大的靠山和退路。
  所以她不能得罪帝王,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纸页在帝王指腹间划过,宝蓝色的账册封皮被翻开。帝王只看了一眼,眉头便深深蹙了起来。虽然这账册皆是用密文写成,可窥见端倪。
  翻开几页后停了手,将账册合上,看向陆令晚:
  “何时所得?”
  “顺德三年九月,正是那年入宫选秀后的第三日,臣妇才发现他的身份,原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在此之前,他一直以永昌博世子的名头自居。臣妇当年想与其决裂,在京郊北面处拿回从前送与他的旧物和书信,哪知却见了这本账册,便拿了回来。”
  朱承梓沉吟半晌,反问道:
  “那这三年间他便未曾逼你交出来?”
  陆令晚摇摇头:
  “起初有过,我的一言一行皆在他的监控之下。后来我便偷梁换柱,他只以为那账册早被他一把火烧了,这才得以存留至今。”
  帝王抬眼,十分细致地打量她一眼。
  “你的投名状朕收了。只是朕有言在先,朕只救有价值的人,朕这样说,你可明白?”
  “臣妇明白,谢陛下隆恩。”
  ***
  陆茂松今日休沐,难得得了闲暇,便泡了一壶茶来饮,身体虽然松乏下来,脑中却还在算计。
  虽说那晚姐儿那死丫头竟然胆大包天的替仪姐儿嫁了过去,他得知这个消息时自然是震怒无比,可奈何已是木已成舟。且晚姐儿竟然提前与齐曜北打过招呼,他自不好再多说什么。
  如今回过头来想想,若晚姐儿真能有那个能耐将齐昭南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倒也不枉他这多年的筹谋。她既然爱跳这火坑,他自然乐见其成。
  却哪料到当日那齐琨便驾鹤西去了。待丧期服满一月,齐昭南便会向朝廷递折子,顺理成章的承袭侯位,届时要扳倒他,更是难上加难。
  他灌了口茶,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怒火。晚姐儿现如今已经嫁过去了,只有好生笼络着jsg。想着想着,便又想起自家的仪姐儿,如今她的婚事没了着落,他该在京城再挑个勋贵子弟,对他、对陆家、对仕途有所裨益的。
  他在脑海中把京中适龄的子弟一一想过,此时右眼皮儿突突的跳了起来,陆茂松揉按了几番,皆不见成效。此时突听得院里喧哗,是慈宁宫太皇太后传了懿旨过来。
  他顿时心感不妙,却也只得赶忙派人通知各房拾掇妥当了出来接旨。待一家人齐齐跪在那懿旨面前,听那宣旨公公拉长了嗓音念道:
  “今太皇太后有旨,户部左侍郎陆茂松之女陆宝仪敦厚婉顺,克娴于礼,特赐婚婚与忠勇侯府世子齐昭南……”
  那公公持着懿旨还在念,陆茂松却已觉如有惊雷炸响在头顶。
  直到被宣旨的公公提醒,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怒火。那宣旨的公公亲自将懿旨交在他手里,特意嘱咐道:
  “恭喜陆侍郎了!这门婚事是前些日子世子爷特意进宫同太皇太后娘娘求来的。不料逢侯府服丧,这短期内不能行嫁娶之事。这太皇太后说了,奴才先把这赐婚的圣旨送过来。待世子爷孝期一过,便择个吉日成礼完婚。陆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陆茂松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意,同那宣旨的公公客气寒暄了几句,待将人一送走,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他拿着手中的懿旨看了又看,连连冷笑,齐昭南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竟然就选在这个时候给他当头一棒。
  仪姐儿嫁给他,他便成了齐昭南亲亲的岳丈,日后关系要如何掰扯的清?不但皇帝会生疑,新党一派的朝臣也会对自己生出的猜忌,当真用的一手好离间!
  仪姐儿绝对不能嫁过去!
  他沉肃着脸色,看向自己那还一脸喜色,对这险恶人心毫无察觉的女儿,挥手对婆子道:
  “将你们小姐带回屋里,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陆宝仪一愣,这才从破天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父亲神色沉宁,看自己的姨娘更是一脸的愁容。
  原本陆令晚替她嫁过去,她还担心事后父亲会不会处置自己。这些日子见父亲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提起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来。
  她也没想到齐昭南的婚事竟然也可以落到自己头上,她如何能不开心?
  这样她嫁过去,即便陆令晚是他的婆婆,可只是侯府孀居的妇人。不出一月,齐昭南便会承袭侯爵,她一嫁过去便是侯夫人了。
  只是直到她看到父亲和姨娘的脸色,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一股莫大的恐惧突然席卷而来,她赶忙要扑到陆茂松面前,陆茂松却一个眼色,婆子赶忙将她拉扯了过来,几乎是一路押回了房里。
  到了傍晚,丫鬟进来给她送饭,她借机想出去。
  “放我出去,我要见父亲!你们这些贱婢!放我出去!”
  她想了一下午,竟是越想越后怕。
  她虽不算机敏,朝堂的事所知不多,但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和齐昭南分属两派,一直都是政敌。她开始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将她关起来,
  她捂住了嘴,眼泪无声的流下来,越往深里想越是恐惧。
  如果父亲不想叫她嫁过去,但是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在前,那么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就只有一个办法……她发起了抖来,开始不顾一切的拍着门。
  “放我出去,我要见父亲,放我出去!”
  她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自己到底是他亲生的女儿。
  可转念一想,当初父亲还不是要将她嫁给那垂死病中的侯爷冲喜,他有怎么会在意?与朝堂利益相比,他又怎么再会在意自己这么一个女儿?
  她拍击门框的声音愈来愈烈,只可惜守在外面的仆妇并没有人给她开门。
  里头有丫鬟低声劝着,陆宝仪转过头一巴掌挥在那丫鬟脸上。
  “滚!都给我滚!”
  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突然发现她自以为自己生来高贵,然而真正灾厄来临的时候,她竟如困兽一般,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依附于家族,享受着家族带给她的荫庇、荣光、富贵。
  但与此同时,家族需要她牺牲的时候,她也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
  一股莫大的悲凉袭来,所以她们这些贵女,又能比那些低贱的仆婢高贵到哪里去呢?夜色一点点笼罩下来,没有点灯烛,房里的丫鬟都被她赶了出去,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她坐在冰凉的地上,紧紧的环抱着双膝,越来越恐惧,越来越绝望。
  当她听到屋外有仆妇的交谈声,似乎以为她睡着了,那两人交谈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顾忌。
  “唉,这五小姐真是命苦。原本嫁给侯府世子这该是多么大的喜事,倒是可惜了。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另一人接话道:
  “倒也不尽然,瞧着大老爷是不想将她嫁过去的。只是这懿旨已经下了,难不成大老爷还真狠的下心来将五小姐……说不定这五小姐是个命好的,真嫁了过去,以后就是堂堂的侯夫人了,风光自在……”
  “你这便不懂了,大老爷和那世子爷乃是政敌。我瞧着今日老爷这番举动,就是在想办法不将五小姐嫁过去。你以为她嫁过去就有好日子过了?你想咱们往日你哪里听说这种五小姐还和那世子爷有什么瓜葛?原先世子爷成日里往咱们府里跑,见的可不就是那三小姐?如今原本该是五小姐嫁过去给那侯爷冲喜,如今不知怎么的却换成了三小姐。你说这口气是齐世子能咽得下去?即便嫁过去了,不知道是怎样的折磨呢……倒还不如不嫁过去。若真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陆宝仪听着,身子渐渐发现了冷。她们的话让她最后一次希望也没了,总想着或许父亲会心软,或许会将她嫁过去,只要她嫁过去了,她是侯夫人,数不尽的风光和好日子。
  对啊,那齐昭南与自己都没怎么见过,怎么会想起来娶自己呢?明明那时候想娶的是三姐。
  对,是陆令晚!都是她!都说她怎么那么好心替自己嫁过去,是她!都是她害了自己!
  她撑着身子慢慢一点点站起来,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往内室一点点的挪着。可待她跌坐到床上,忽然觉得这内室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经意的点燃了一盏烛火
  灯,她忽的发现床边站着一个男人,顿时吓得丢了火折子,就要尖叫出声,却在那一霎那被那个男人捂住了口鼻,低沉的声音响在耳侧:
  “想活命就闭嘴。”
  她赶忙点了点头,借着灯光打亮,却觉得这眼睛真的越看越熟悉。齐昭南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慢慢的将手放下了。陆宝仪哆哆嗦嗦的不敢置信,那些日子齐昭南经常来府上探望陆令晚,她偷偷见过他几次,如今怎会认不出来?
  “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出现在……”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跪到地上,扯着他的衣摆哀求道:
  “世子爷求求你,放过我吧!不是我不是我!是陆令晚,是陆令晚!她要与我换的!我没有逼她,没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下巴便生生被人掐住:
  “想活命吗?”
  陆宝仪颤抖着点了点头,齐昭南见了,冷呵一笑:
  “想活命,便要乖乖听我的。”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将晨起时聚拢起来的雾气渐渐驱散。一大清早,侯府二爷齐鹏的妻子海氏便早早的过来了。
  侯府新丧不久,两人都不适合谈笑,妯娌间寒暄几句。陆令晚便察觉出她这位妯娌的人情达练。
  海氏生着一副高挑的眉,细长的眼儿,面皮儿也白净,算得上清秀,长相有种端庄大气的美,倒
  不愧是海世家出来的女儿。
  寒暄够了,海氏便一抬手,身后的丫鬟忙将手中捧着的账目对牌搁到两人间隔的小几上。海氏将账目对牌往陆令晚那稍微推了推,浅笑着道:
  “嫂子既嫁了过来,这些中馈就交到嫂子手里了。这些日子见嫂子忙于侯爷的丧事,不敢来打搅。今日渐嫂子稍的了些空闲,便依着规矩将这些差事交到嫂子手里。”
  陆令晚闻言垂眸,往账本上扫了扫。也是,她是大房的媳妇,嫁了过来,二房将这中馈交到她手里,这自然是应该的。
  因此陆令晚没有推拒,只是也浅笑着回道:
  “二弟妹哪里的话,这些年多亏了二弟妹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物。我如今刚嫁过来,我不懂的,还请二弟妹教我。”
  说着,便见木香急匆匆的进来。
  陆令晚收到她递给自己的眼色,知道木香是有急事要同自己禀报。海氏也是个会瞧眼色的,见状忙找个由头扶着丫鬟走了,只推脱说下次再来。人一走,陆令晚遣退了丫鬟仆妇,木香这才急忙上前道:
  “夫人,五小姐说要找您。”jsg
  第30章
  陷阱
  陆宝仪若要来找她, 该是光明正大的来此拜会才对,陆令晚不禁皱了眉,木香看出她的疑惑,忙解释道:
  “因着过些日子便是老夫人的寿辰, 如今又逢了侯爷的丧事, 不好办什么,但咱们陆家还是派了人将寿礼送过来, 五小姐扮成丫鬟混了进来, 刚才石青去送茶水时恰好碰上了……五小姐说有要事要同您说,我瞧着五小姐那双眼浮肿, 面色惨白的模样,不敢耽搁, 便急急来报了夫人。”
  陆令晚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忙叫木香将人带进来。
  陆宝仪一进来, 见陆令晚的一瞬间, 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低着头,原本已经收止的泪水又汹涌起来:
  “三姐姐救我,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