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形科医生 第33节
  上次叶繁枝生病,他只打通了一次电话。后来再拨,电话那边就是忙音了。他想了又想,最后申请添加微信好友,果然不出所料被拒绝了。
  李长信怔了片刻,放下手机,拿起了内线电话,拨给了叶繁枝:“叶小姐,你通知孔茜母女,就说医院愿意免费给她做手术。请她们来医院签一下合同,走一下程序。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许诺会协助你的。”
  “好的,李院。”
  李长信的每个字都很公式化,叶繁枝也以此相对。
  叶繁枝告诉了孔茜一家医院愿意给她们免费手术的消息。
  孔茜妈在电话那头喜极而泣:“谢谢,谢谢你们。我娃有救了。”
  这天下班前,医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豪车,白奶奶搀扶着简老太太下了车。
  叶繁枝正在接待客户,远远地便听到有人唤她:“哎呀,这不是我们繁枝吗?”
  这慈祥又温柔的声音……叶繁枝猛地抬头,赫然便看到了坐在轮椅里的简老夫人和她身后推着轮椅的白奶奶。她顿时惊住了。直到简老太太来到了她面前,她才回过神,起身上前:“奶奶,白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中午的时候,简余彦还与她和一心、丁翔医生一起用了午餐。但他半句都未提及今天需要她扮演角色的事情啊。
  自打寿宴后,叶繁枝并没有再扮演过简余彦的女朋友。此时突然相见,还是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叶繁枝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庄依林看见这老太太穿了一件米色暗纹的真丝缎手工旗袍,通身水绿的翡翠挂件,便知此人非富即贵。
  白奶奶对着叶繁枝微笑解释:“老夫人今天趁着天气大好,去了一趟律师楼办手续。刚路过医院,想你和小少爷了,就说要来看看你们。”
  简老夫人拉着叶繁枝的手,打量着四周,轻声细语地问:“繁枝啊,阿彦呢?他办公室在哪儿呢?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到他工作的医院呢。我老说要来看他,但他总不让……”
  咨询前台的众人不明就里,只觉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气质雍容端庄,衣着精致华贵。直到此刻听到了“阿彦”两个字,庄依林等人才听出了蹊跷。这人莫非是?下一秒果然便听到叶繁枝说:“简医生他……他在五楼。”
  “那你带我上去吧。”
  “好。”哪怕四周眼刀相逼,叶繁枝也不得不应下。
  “本来今天也不想来打扰你们的,但奶奶就是想繁枝了,也想来看看我们家阿彦……”
  “老夫人啊,天天在家里念叨你和小少爷。打了小少爷电话,他总是说忙……”
  三个人絮絮低语着搭了电梯上楼。
  还说跟简医生没任何关系,都跟简医生的奶奶这么亲热了,一口一个“奶奶”。这都没关系?!那什么是有关系?!真是个绿茶!庄依林瞪着叶繁枝的背影,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
  李琪翻着白眼:“就说了她是个有心机的女人,你们有的人还一直不信。”
  “太有心机了。还总是口口声声说,我跟简医生是清白的。这如果都是清白的话,黄河的水都清澈见底了。”这些人本就对叶繁枝有意见,现在更是将她说得一文不值。
  面对庄依林等人的咄咄逼人,江一心和章漳两人低头不语。但她们说得实在太过分了,江一心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繁枝不是这样的人,或许里头有什么误会……”
  李琪怒气冲冲地截断她的话:“误会?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误会?!”
  “她不是这样的人!江一心,那你倒是给大伙说说,她是怎么样的人?”李琪素来就是庄依林前锋,早就想找叶繁枝和江一心的碴儿了,这时便拿住了江一心的话头不肯放。
  “是啊,做人要厚道。哪怕她不懂得尊敬前辈,也要懂得先来后到的道理啊。”
  “真是头白眼狼。亏依林姐这么费心地带她,还教她这么多东西。”
  真是会歪曲事实。庄依林她们什么时候真正教过她和叶繁枝什么。名义上虽然是庄依林带的繁枝,李琪带的她。但她们什么都藏着掖着,生怕教会了她和繁枝,会挤掉她们的位置。古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江一心能够理解她们的心理,所以也从来不计较不生事。
  但此时此刻,江一心也不准备忍下去了:“就算叶繁枝真的跟简医生在一起,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简医生没有女朋友,而叶繁枝也没有男朋友……他们既没伤天害理,也没犯法……”
  庄依林冷厉地扫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踩着高跟鞋走了。
  李琪“怜悯”不已地瞧了她半晌,皮笑肉不笑地扔下了一句话:“小江啊,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想在这里混了。如今连依林姐你都敢明着得罪了。”
  简余彦从手术室出来,换下了衣服,一打开办公室的门,便看到了奶奶拉着叶繁枝的手说话:“怎么不戴奶奶送你的那个翡翠戒指……是不是工作的时候不方便?回头奶奶再去首饰盒里找几个适合工作时候戴的戒指给你……”
  简余彦吃惊不已:“奶奶,你怎么来医院了?”
  “你瞧瞧,他要责备我了。”简老夫人温柔地对着叶繁枝嘀咕了一句,才抬起脸对着简余彦说,“奶奶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们家繁枝的。我已经让人在洛海会馆订好了位子,等下请繁枝吃饭。当然,看在繁枝的面上,我也就顺便把你捎上吧。”
  简余彦不由大笑:“是是是,我沾光了。感谢繁枝带我蹭饭。”
  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一排整齐好看的牙齿,一扫往日的阴柔忧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阳光帅气。叶繁枝看在眼里,第一次察觉到了简余彦的俊气不凡,心想:怪不得庄依林会爱上简医生,又做出那种势在必得的样子。
  一群人从简余彦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在走廊上与李长信撞了个正着。
  李长信停下脚步,颔首招呼:“简老夫人,您好。”
  简老夫人在寿宴那天见过李长信,听儿子简贤同介绍说是阿彦医院的院长,当时便记下了。此时一见,她自是客气万分:“李院长,可真是巧啊。下班了吗?”
  李长信如实回答:“正准备下班。”
  “我在洛海会馆订了位子要跟阿彦和他女朋友一起吃饭。李院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用个晚餐?”
  李长信的目光轻轻掠过了简余彦身旁的叶繁枝,停顿了一秒后,说:“谢谢老夫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繁枝不免一愣。李长信平时待人接物虽然温和有礼,但实际上却是个不喜欢交际应酬的人。从前,他连去叶家吃饭也是能推就推。今天居然一口应下,实在让人觉得惊讶。
  到了洛海会馆,餐厅已经预留了最佳的观景位子。
  简老夫人热情地招呼李长信,又柔声细语地与叶繁枝说话,亲自给她夹菜:“繁枝,这是他们这里最出名的手剥虾仁,很鲜嫩的,你尝尝味道。阿彦爷爷在世的时候,最爱的便是这道菜……繁枝,你尝尝这个狮子头。还有这道菜心,瞧着普通,但是只用最精华的一小撮菜心,每根都两叶一心,用山泉水烫过,然后浇上大师傅秘制的酱汁。”
  叶繁枝依言尝了,果然每一道都十分美味。
  简老夫人一手把简余彦带大,对这个孙子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因为上一代的感情纠纷,让他对感情和婚姻产生了严重不信任。所以简余彦从小到大,从未带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见她。简老夫人日渐老去,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生怕自己去后,这个孙子会孤单一辈子,便希望在她走之前,能看到他结婚生子,拥有一个美满家庭。于是,她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相亲。结果,简余彦没一个看中的。她正失望不已的时候,简余彦却在她大寿这晚,给了她叶繁枝这份大惊喜。
  那晚宴会,她和白奶奶暗中观察,发现叶繁枝举止大方,言语间也应对得体,一看便知是个好人家出来的女子,心中不免中意万分。
  自打那天后,简老夫人隔三岔五地打电话让简余彦把叶繁枝带回家吃饭。简余彦天天说忙。白奶奶知道她的心思,便对她说,山不来就你,你就去就山嘛。小少爷不带女朋友来,咱们就找上门去。他们两个都在医院工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怕找不到吗?简老夫人一听,觉得有道理,便趁今天去律师楼办理手续,来了医院。
  此时,简老夫人见叶繁枝乖巧听话,又扫过坐在她身旁长得玉树临风的孙子,真是越看越觉得般配,越看越觉得满意,连食欲都比往日好了数分。
  最后的一道菜是八宝鸭。简老夫人说:“这道菜材料多,工序复杂,现在很少有餐厅做了。他们家虽然有这个菜,但要预约,让大师傅提前准备。”
  从李长信的角度望去,只见叶繁枝眉眼低垂,仿佛很认真地在听简老夫人的介绍。
  “阿彦,你给繁枝盛一点八宝鸭里头的料啊。这么大一个人了,连女朋友都不会照顾。”
  简余彦忙接过服务生手里的勺子给叶繁枝盛了两勺八宝糯米,其余则交给服务生分与众人。
  简余彦注视着叶繁枝,目光温柔地问:“味道怎么样?”
  叶繁枝回以微笑:“很赞。”
  “长信,这次的八宝鸭味道怎么样?”“长信,今天的菜怎么样?”她曾经坐在餐桌一头,期待着他的回答。而他只要点个头或者简简单单地说一句“还好”“不错”的话语,她便会开心得不得了。
  那时候,她望着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含情脉脉的。哪怕默默无言,那些爱意都会偷偷地从眼底跑出来。
  而如今,她的眼神里是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早已经不爱他了。
  李长信心头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痛。
  “李院,你也尝尝。”
  “哦……好的,谢谢老夫人。”
  一顿晚餐下来,年迈的简老夫人明显精神不济了。三人送简老夫人和白奶奶到大门口上车。
  简老夫人是旧时人,对待客人最是尊敬不过,就怕招待不周,失了自家礼数。离开前,她还不忘客气地对李长信说:“李院,今天晚上匆匆忙忙的,招待不周。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到我们家里来小坐片刻。我们家厨子做的洛海本地菜不比这里差。”
  李长信欠身说:“有机会一定去叨扰老夫人。”
  简老夫人细心温柔地替简余彦理了理领子,又从白奶奶手里接过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他,款款地说:“我和你白奶奶先回去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陪繁枝再好好逛逛。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你回家再仔细看。”
  简余彦乖乖地点头说好,搀扶着简老夫人上车,亲吻了一下她的脸,跟她说再见。简老夫人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之后,简余彦客气地跟李长信道别:“李院,那我们先走一步。明天医院见。”
  李长信眼睁睁地看着叶繁枝上了简余彦的车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车子里,简余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繁枝,我没想到我奶奶竟然会来医院。给你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没关系,你也是事先不知的。”事已至此,也只好随它去了。
  事实上,简老夫人对她的关爱,总令叶繁枝不由自主地想起李奶奶。当年她与李长信分开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曾有过一次,她搭公交车经过李奶奶和长乐住的小区,曾冲动地下过车。但她站在那扇老旧的铁门外,扬起手想敲门的那一刻,却又胆怯了。见了又能如何呢?又能说些什么呢?不如不见。于是她惆怅地离开。
  想必这些年来,他们应该过得不错吧。毕竟如今的李长信事业有成,经济宽裕。
  简余彦说:“对了,我想要买束花。先去花店,再送你回家。”
  叶繁枝回过神,点了点头。
  简余彦缓缓地说:“我从小是跟着我爷爷奶奶长大的。在我的记忆里头,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而我,一直都是一个多余的人。在整个简家里,除了我爷爷奶奶,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爱我。当然,白爷爷白奶奶对我也很好。不过,那种好,又是不同的。”
  叶繁枝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说:“有人关心就是幸福,很多人可能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简余彦笑了笑,又说:“你在花店见过我妈。在那晚的宴会上,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所谓的简太太。想来你也看出了我家庭的不对劲,所以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妈与简先生是上一代人指腹为婚的,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后来,简先生和他的女秘书——就是现在这个简太太就不清不楚了……只是我妈妈并不知情,她还一直以为嫁给了自己的初恋,欢天喜地地备孕,想要和她的简先生有个孩子。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发现简先生在外头另外有一个家,甚至简先生和那个女人生的一子一女都比我大。至于是怎么发现的,我一直觉得里面有蹊跷。但最后的结果是我妈无法接受事实,受刺激过度,此后便有些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在疗养院有专人看管照料。几年后,简先生便以简家需要一个可以正常出席不同场合应对各种应酬的女主人为由把那个女人和她的一子一女接到了家中。这一子一女就是我现在所谓的大哥大姐,而那个女人就是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位简夫人。而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跟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爷爷去世,就只剩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了。”
  简余彦淡淡叙述着往事,仿佛在说别人那些不相干的故事,语调平静,波澜不惊。
  叶繁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简余彦会住在她花店附近,为什么经常会来花店买花。因为花店附近有一家老牌的私人疗养院。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简余彦的母亲便是住在里头。所以那晚她会穿着怪异,误打误撞地进入花店。
  叶繁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车内气氛,但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简余彦。
  简余彦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对着她云淡风轻地一笑:“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成年了,早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简余彦虽然这样说,但叶繁枝却在他眼里看到了一抹苍凉微苦的神色。
  “我奶奶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她希望在她走之前看到我成家立业。我也算学有所长,所以工作方面她是不担心。但个人生活方面一直没有达到她的期许……于是,她就不停地给我安排相亲,想给我介绍女朋友。”
  “所以……这就是你付钱让我假扮你女朋友的原因?”
  “是啊。一来,我可能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不相信婚姻这种东西;二来,婚姻这种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又不是一个可以将就的人,自然不可能为了结婚而结婚。”
  叶繁枝知道简余彦的确不是那种能将就的人。
  简余彦接着说:“假如人这一辈子一定要结一次婚的话,那我一定要找一个我自己很爱的、不舍得错过的那个人,跟她一起慢慢地享受光阴,共度余生。”
  吴家希不在花店,她在门口挂了一个“店主有事外出,很快回来”的牌子。叶繁枝便打了电话给她,说自己已经到花店了,让她忙自己的事情就行,不用再回店里了。
  简余彦扫了一圈花店,双手一摊,说:“我要买两束花。你帮我选吧,只要你觉得好看就可以。”
  叶繁枝想了想,弯下腰从铁桶中取了百合、小菊、白鹤芋和水晶草等几种花,用剪刀修去了根部和多余的枝叶,以最大的百合花为中心,将其余花围绕百合花聚集起来,花中间又插入了尤加利叶。最后整理了一下花束的弧度和高度,用麻绳将茎部捆绑固定好,做出了一个造型,然后她用银灰色的油纸包装,最后用白色缎带捆绑好。
  做造型的时候,叶繁枝整个人沉浸其中,脸上的表情生动又丰富,偶尔蹙眉凝思,偶尔嘟嘴沉默,偶尔微笑点头,仿佛身旁根本没有另一个人存在。
  简余彦的视线被她吸引住,一直没有移开。
  “好了。”叶繁枝微笑转身,把花束双手捧到了简余彦面前,“简医生,这样可以吗?”
  简余彦倏然回过神:“很好看。”
  叶繁枝随即去了角落,低下头又取了粉色洋桔梗,用自然色的包装纸和粉色的缎带包扎好。
  叶繁枝的脸很好看,身材也玲珑有致。就算是用整形医生的专业眼光来审视,她也绝对经得住检验。可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会没有男朋友呢?!简余彦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觉得无边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