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很凶(太莽) 第439节
  “小友好胆识,既如此,方才的话就当老夫傲慢无礼。今天你敢上台,老夫便敬你是个人物,不过琴曲一道,和剑道不同,你此举,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左凌泉知道自己斤两,也没说自己要和三竹先生比划,他平淡道:
  “东洲文脉博大精深,虽然有断代,但不缺传人,不容外人诋毁轻视。我不善音律一道,但有幸看过一位高人奏曲,今日‘借我’之手,把东洲琴艺展现给诸位,谁不知天高地厚,诸位心里自有定论。”
  三竹先生见左凌泉气势这么足,还真有点意外,但半点不忌惮,微微点头:
  “好,老夫今天就见识见识东洲琴道的水准。”
  “嚯……”
  众人见湖心的两人真准备切磋,嘈杂声愈发密集。
  能跑到中秋会来的,大部分都是喜欢风花雪月的修士,对剑道了解可能不多,但音律一道的名家确实如数家珍。
  三竹先生一介散修,能成为千秋乐府的重量级宾客,就能看出其琴道造诣的出神入化。
  剑妖左慈剑道造诣能有今天的水准,必然自幼勤学苦练,哪有时间搞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跑去挑衅一个自幼勤学苦练琴艺的人,不是班门弄斧是会什么?
  怀疑剑妖左慈实力的,不光是围观修士,对左凌泉很了解的媳妇们,也是有点懵。
  姜怡瞪大眼睛,不敢说话,只能眼神望向吴清婉,询问:“这厮会弹琴?”
  吴清婉同样瞪大眼睛,表情怪异,眼神回应:“他手指是灵活,但都用在挑逗白玉老虎上面了,哪会弹琴弦……”
  石亭里,汤静煣也紧张地暗暗询问:
  “婆娘,你快来看看,小左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嗯。”
  “嗯?!那你还不赶快过来?”
  ……
  众人议论纷纷,因为剑妖左慈选择在对手最擅长的领域挑战对手,自然没人再说剑妖左慈鲁莽,不过对此战胜负又起了担忧,怕好不容易出名的左剑仙,落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头。
  不过好在切磋琴曲棋艺,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胜负都算是一桩雅谈。
  薛夫人是乐曲大家,对此事的兴趣,远比落剑山论剑大,笑呵呵开口热场:
  “左小友实在让人猜不透,今日是千秋乐府的宗门庆典,左小友过来捧场,我不能没点表示,要不这样,左小友只要胜过三竹先生,千秋乐府的女子随你挑一个,如何?”
  周边的道友觉得这主意不错,剑妖左慈真挑的话,说起来还是千秋乐府占便宜。
  不过也有不嫌事儿大的山巅道友,来了句:
  “诶,薛夫人这话可说大了,万一左剑仙赢了,选你,祁府主可咋办。”
  “哈哈……”
  一阵哄笑。
  薛夫人脸色一红,有些恼火:“自然得是未出嫁的女子,我这样的黄脸婆,年轻人哪儿瞧得上。”
  千秋乐府的掌门祁玉麟,也笑骂了两句,改口道:
  “姻缘乃天定,哪有当彩头的道理。今日左小友登门捧场,千秋乐府不能小气,只要能胜过三竹先生,我珍藏的那本《草庐剑经》,就送给左小友。三竹先生本就是名声在外的琴道大家,胜了理所当然,没彩头可别怪祁某小气。”
  众人闻言面露意外,《草庐剑经》并非剑谱,而是老剑神写的习剑感悟,本来是用来教自个晚辈的,结果仇大小姐她娘,当年在修行道乱闯的时候,在千秋乐府和薛夫人比划,输出去了。
  这东西寻常人拿着也没用,剑客看了也不一定能悟出什么,但光凭‘剑神’两个字,就足够修士珍藏代代相传了。祁玉麟往日都当宝贝藏着,今天肯大方拿出来当彩头,估计是因为剑妖左慈天资太好,说其他不相干的物件没诚意,而且也不觉得剑妖左慈能赢。
  上官灵烨心里很担心相公能不能撑住场面,但一听见‘彩头’,毛过拔雁的老毛病就犯了,反正打赌又不用她掏钱,她转眼望向了栗河屈家的席位:
  “三竹先生是栗河屈家请来的名师,在这种场合与人论道,屈公子不掏点彩头,怕是不合适。”
  众人觉得也对,转眼望向了屈相汶的位置。
  栗河屈家作为暴发户,被正统仙门瞧不上,一直希望通过附庸风雅打入名流圈子。屈相汶正在暗暗琢磨要不要添个彩头出风头,但不好插话,见乐府正殿的所有仙家名望都看了过来,有点受宠若惊。
  在场眼馋‘青霄鹤泣’的音律名家不在少数,屈家不通音律又不肯卖,心中一直可惜。
  周沐知道东方云稚喜欢琴,又觉得剑妖左慈挑战三竹先生是自取其辱,只要琴到了三竹先生手上,拿回来就是探囊取物,因此插话道:
  “常言‘宝剑赠英雄’,名琴自然得赠名师,左大剑仙和三竹先生,都是华钧洲享有盛名的人物,今日登台论道,用的也是上古名琴‘青霄鹤泣’,屈少主要是拿其他物件当彩头,就有点扫兴了。”
  “这主意不错。”
  “是啊是啊……”
  屈相汶眼皮抽了抽,明显肉疼。仙品琴虽然只是高端雅玩,对修行没啥益处,但数量太稀少,放对于喜欢此道的人来说,就是‘千金难买心头好’,给把仙剑都不一定换。
  屈家就靠这玩意装点门面,送出去了以后还怎么来这种文雅场合凑热闹?
  不过山巅豪门都望着,屈相汶要是抠抠搜搜舍不得,栗河屈家以后也没脸来这种场合了。屈相汶心中纠结了下,玩了个心眼道:
  “三竹先生琴道造诣之高,诸位有目共睹,和左剑仙切磋,相当于前辈与晚辈论道,晚辈的奖励自然要多些,一样的话就是亏待左剑仙了。不如这样,左剑仙得胜,此琴便赠予左剑仙;三竹先生胜,此琴借给三竹先生一甲子,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听见这话,有点遗憾,毕竟屈家根本就不会弹琴,一直都是借给三竹先生拿出去演奏,而剑妖左慈胜算渺茫,这个彩头等同于没给。
  不过下注就是如此,胜算越小赔率越大,屈相汶敢割肉赌一把,看热闹的人自然对剑妖左慈多了几分期待。
  三竹先生来到自己的领域,高人气态十足,见所有人目光望过来,也不废话,抬手指向琴台:
  “既如此,左小友先请。老夫不欺负晚辈,给你两次机会,你弹完一曲后,老夫再弹,若是不及老夫,你可再奏一曲,只要能有一次胜过老夫,便算你胜。”
  ……
  众目睽睽之下,一袭公子袍的年轻剑侠,没有任何言语,缓步走到了平台正中琴案之前。
  先慢条斯理解开腰间佩剑,放在身侧,然后轻撩袍子,在琴台前盘坐,在黄铜香坛里点上了一只熏香,仪式感很足。
  香炉青烟寥寥,白袍公子闭目凝神,静坐无言。
  “……”
  望月潭寂寂无声,所有人目不转睛,不敢言语。
  姜怡望了片刻后,凑向最了解左凌泉的清婉,小声询问:
  “他在作甚?”
  吴清婉觉得左凌泉换了个人似的,根本看不透,摇了摇头。
  其实不光清婉,连左凌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甚。
  左凌泉闭着眼睛没法睁开,静坐片刻后,心中询问:
  “莹莹姐,我在干啥?”
  “嘘,这叫找感觉,越是高手,越讲究灵感意境,得酝酿,感受天地气息、微风流水、灯火月光……”
  “额……我感觉如坐针毡,这得酝酿多久?”
  “状态好就一会儿,没感觉坐上两三天也正常,时间越久说明越厉害……”
  “不是吧?”
  “别打岔。”
  “哦。”
  ……
  三竹先生负手而立旁观,瞧见白袍公子这姿态,表情稍微凝重了些,暗暗道了一声:“哼,姿态挺足,就是不知道水平如何,要是一般,就是哗众取宠了……”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想法,并不着急,只是默默等着,看看这位东洲剑仙是来一鸣惊人的,还是来搞笑的。
  呼呼~~
  银月之下,微风吹皱了湖面,也带起了白袍公子的衣袍和黑发。
  就在有些人等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之时,一声空灵琴音,随着风儿一起在寂寂无声的望月潭响起:
  咚~
  声音澄澈,如泪珠落入幽潭。
  听在所有人耳中,就好似睡眼惺忪之时,忽然被人在头上浇了一盆凉水,身体一个激灵,注意力被吸引,些许嘈杂荡然无存。
  薛夫人本来手儿撑着侧脸旁观,瞧见那俊俏后生抬指轻勾琴弦,空灵琴音入耳,眉梢微挑,坐起身来,眼神讶异。
  咚咚~~
  又是两声弦响。
  琴声传出,在平静湖面上带起了两圈涟漪,往外扩散,众人此时才发现,吹皱湖面的不是微风,而是琴音。
  岛屿廊桥上的散修表情惊异,哪怕是不通音律,也能感觉出那股‘与天地合为一体’的意境。
  咚咚~~咚咚~~
  琴音陆续传出,曲调难以捉摸,就好似并非弹奏,而是湖光秋水在,月色下响起的共鸣,自然而然、循序渐进。
  三竹先生本来以长辈姿态审视,但不过短短几声音符入耳,表情就化为了难以理解,愣愣望着前方的年轻人。
  坐在湖心的白袍公子,一手按琴弦,一手轻勾,表情始终淡漠得没有半点感情。
  咚~咚~
  空灵琴音从他手下的古琴中传出,但众人的焦点却没法集中在他身上,而是望向了周边湖光秋月,跟随着每一声韵律,看向了湖水中的圆月、烛光下的涟漪、湖畔那棵红枫树、依栏眺望的那位佳人……
  没有太多婉转凄昂的曲调,却像是用心声在诉说;在场所有人只能听见韵律,却又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曲意所指:
  琴音中随风而动的枫叶就在眼前……
  双眸亮晶晶张望的佳人就在身边……
  烛光与月光交汇,照亮了湖底的石头,一尾小鲤鱼,悄悄探头看向了上方的琴台……
  韵律让人身临其境,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曲意诉说的一草一木、一颦一笑……
  不通琴曲的屈相汶等人,眼中是茫然,心意疑惑却不敢发问,怕惊扰了这片天地的宁静。
  而东方云稚、周沐等通音律的人,眼睛里也是茫然,因为这看起来和音律已经扯不上关系了。
  如果三竹先生的琴,是意境高到凡人听不懂,那当前这首曲子的意境,就是高到了‘返璞归真’——以凡人之躯弹奏,让人真真切切听到天地的声音,能明白所有意思,却又处于云端之上,是那般的高不可攀。
  薛夫人是乐理一道的名家,曾经偶尔体会过这种与天地融为一体、好似天地万物都是指尖琴弦的感觉,那感觉叫入圣,根本不是苦练曲艺能掌握的,而是需要看透万物自然的心境。
  这小子,才多大呀……
  不明底细的人是茫然和沉醉,而上官灵烨等人,则是震惊了,哪怕作为贴身厮磨过的媳妇,心里也生出触不可及的陌生,完全不认识坐在哪里弹琴的年前剑侠了。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