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枝 第13节
  只见那人身穿金线鹤氅衣,头戴莲花玉冠,身量高挑,整个人宛如一管新竹,正好与他的名字十分匹配,正是那柳珉之。
  不过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萧振玉心下狐疑,不知不觉地就停下了脚步,正巧此刻那荼靡飘飘洒洒地落下,有一片正巧落到了皇后的发髻之上。
  那柳珉之身形微动,举起手就将皇后发髻上挂着的花瓣捻了下来。
  可让萧振玉吃惊的是,皇后竟没有怪罪对方的“僭越”,似乎还有些乐在其中的,哪里还有一国之后的模样,倒像是个沉浸在小情小爱的女子,嗔怪的看了一眼那柳珉之。
  而那柳珉之白净面皮上被太阳晒的微微发红,他俯下身子,凑到皇后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皇后立刻就娇笑起来,竟伸出一只手将那人推开了。
  那柳珉之就笑着直起了身子,那满园的春色似乎都不及他氤氲的桃花眼。
  而那眼神赫然看向的就是萧振玉的藏身之处。
  萧振玉好像被针刺了一样,连忙连忙收回身子,藏到了花架后。
  将手放在胸口上,平复着呼吸。
  而后便急召青芫,又反身折返。
  青芫心下生疑,遂问道:“公主,是不欲前往太极殿了吗?”
  萧振玉胡乱地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像一阵风一样刮出了御花园。
  自从父皇沉迷修道以后,宫规已松动的不成样子,一派乱相,御苑中也时常出没一些道人,将好好的后宫搞的乌烟瘴气。
  萧振玉原与那柳珉之称不上熟悉,只能说是点头之交,不知怎地,却总觉得那柳珉之不怀好意。
  从此以后便有意疏远,等到她再一次听闻那柳珉之的名字,就是昨夜从父皇口中得知。
  想来那柳珉之果然有问题,这事难道还与皇后有关,皇后又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
  思绪乱麻一样堵在心口,萧振玉已没了心情,自以为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心儿就一个劲的胸口跳动着,大有充脱出去的架势。
  *
  但见夜色将阑,黑色的宫阙像口蛰伏着的巨兽,像是要将人吞吃腹中。
  从一处偏僻的宫室里,窜出了个不起眼的小宫女,那小宫女穿着靛蓝色的宫女服,头上只挽了一个髻,什么首饰也未带。
  鬼鬼祟祟地夹道中走出,还四下顾盼着,人影清瘦,瘦条条地一道影子投诸到了宫墙之上。
  手中提着一个素纱灯笼,被那冷风一吹呼啦啦的响,树影婆娑,鬼影憧憧,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云昭仪握紧了手中的灯杆,环顾四周不由得两股战战了起来,但为了壮胆嘴里还不断辱骂着。
  一想起前几日的事情,云昭仪原本姣好的面庞变得扭曲。
  那一日被那誉王的人扭送出去的时候,很是吃了点苦头,身上不知道挨了几下打,现下心窝子可还痛着呢。
  当日之事败露,她原本有恃无恐,想来那誉王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自己还是有品有名的后宫嫔妃,哪能随随便便地就将自己打杀了去,顶多是绑回自己的宫室倒也罢了。
  况且她还掌握着那誉王的秘密,知道他与那柳珉之的勾当,以此作为要挟,想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心内如此作想,云昭仪倒也不十分惧怕。
  可待她悠悠转醒之际,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个破旧的宫室里,躺在那脏污的看不出颜色的被褥上,当时一身鸡皮疙瘩就窜了一身。
  环顾四周,皆是缺了腿的桌子凳子。
  哪里是她温香软玉的宫室呢。
  云昭仪当下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嘴里弥漫还漫着一股酸臭味,熏得人给予作呕。
  她急急就将抹布从嘴里扯出来,呸呸呸吐了几口,就跳到了地上。
  激起的粉尘一阵飞舞,呛的她地动山摇地咳了起来,云昭仪用衣袖掩住口鼻,而后来到了那房门之处,轻轻地一拉把手,却意外地没拉开。
  遂使了狠劲狠狠地摇了摇房门,可除了一旁的墙上掉下了几块墙皮,那房门还是巍然不动。
  定是被人锁上了,云昭仪反应过来后那双妙目就是一登,立刻就不管不顾地拍起门来,将个小门拍的地动山摇。
  嘴里还厉声喊着:“来人啊,来人啊,你们竟敢无故囚禁后妃,是活腻歪了么,想造反啊。”
  云昭仪惊怒交加,不其然地就看到了那倒诸在窗门之上的一个影子。
  外间有人!
  第14章 惩治
  反应过来之后,云昭仪就将那房门拍的更起劲了,嘴里还高声道:“信不信本宫让皇上治你们的罪,竟敢私自扣押嫔妃。”
  鬓发散乱,哪里还有昔日美丽模样,俨然一个疯妇。
  可不论她怎么哭嚎,外间影子倒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还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竟是站远了些。
  云昭仪一愣,眼看着那人依旧不为所动,眼珠转了转,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便后退几步摸到了八仙桌的一角边缘,回转过身子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就将那八仙桌给掀翻了,彭的便发出了一声巨响,上面的杯盏也尽数摔落在地上。
  云昭仪还嫌不够似的,就又来漫步到了那中堂,将上面挂着的帷幔扯了下来。
  那架势,大有将屋子拆毁的模样,云昭仪只恨闹出的动静不够大,她恶狠狠地瞅着那房门,却看那房门竟是一丝一毫打开的迹象都无。
  于是恶向胆边生,抓起一旁的花瓶就要朝房门上砸去,正巧此时那房门竟打开了,云昭仪看见之后却仍不收手,只期待叫那花瓶砸到那人的脑袋上。
  但预想而来的场景倒是没有出现,外间的人竟闪身一躲,那花瓶就擦肩而过,落到了她身后的空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瓷器破裂声。
  云昭仪的脸上就显现出了一股失望之色,她抬起眼去看,却见穿着黑布鞋的蒲扇大脚一步迈入了房门之内。
  紧着着出现的竟是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面上沟壑纵横,看到此情此景,脸上皮笑肉不笑,那沉沉的一双老眼如利箭一般朝着云昭仪射了过来。
  云昭仪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正当她为这一时的退缩恼恨不已时。
  那老嬷嬷冷笑一声道:“想不到昭仪娘娘的精神却还是这么大,看来是得要好好关关了。”
  听得此话云昭仪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她手叉着腰怒气冲冲的。
  “好啊,居然是你个老奴,竟敢私自关押后妃,是谁给你的狗胆!”
  那老嬷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冷声道:“昭仪娘娘犯了什么错处,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吗?”
  云昭仪一愣,脸上就闪过一丝难堪之色来,她忽地想起了当日的事来,勾引不成反道惹了一身腥臊。
  于是当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但是她不愿意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实不愿让那老妇看出一丝端倪。
  怒道:“本宫犯了什么错,自有皇后娘娘管的,你有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
  那老嬷嬷一看便知对方是一副底气不足,色厉内荏的模样,丝毫没被这云昭仪话里的挑衅惹怒,依然是一副宠辱不惊地模样。
  竟还笑出了声:“云昭仪娘娘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吧。”
  云昭仪一愣,忽地那誉王萧廷琰的脸在她脑海中一现,想起那人冷厉地表情,云昭仪不自觉的气息就是弱了。
  却犹自强颜道:“本宫得罪了谁,又与您何干呢。快点放本宫出去,本宫就饶了你一命。”
  那老嬷嬷看向对面鬓发散乱,眼神躲闪的人,当下唇角就带上了一丝鄙薄来。
  其实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不凡的,自有一番造化,只恨不能登上天撒泼去,倒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就敢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拿着云昭仪来说,以为自己和旁人不同,以为服侍了皇上,有了封号,就不得了了,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罢了,翻不过天去,可她却被宫里的繁华遮了眼起了野心,试图去够,但其实这样也没错,不过那法子却是用错了,更不该用到那人身上,而这样的下场也往往是摔个粉身碎骨。
  这小妮子还不知道自己犯了谁的忌讳呢,真是可怜啊,又蠢得离谱。
  于是那老嬷嬷当下神情中就带上了一丝怜悯之色,只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来云昭仪还没明白现在的状况啊,誉王殿下身为嗣君,合该替陛下整治一番这后宫的不正之风,肃清宫闱,奴婢啊,就是帮誉王殿下整治一番的。”
  说完看也不看云昭仪的神情,而是朝着外间招了招手:“来人啊。”
  话音刚落,外间就进来几个人人高马大的太监,个个含胸低头,对那老嬷嬷恭敬之极。
  “去把人捆上,省的她不安分,成天摔东摔西的。”
  那几个小太监麻利的应了一声,而后就从袖中掏出那有人手臂粗的麻绳来。
  云昭仪的瞳孔紧缩了下,现在才知道害怕了,那脸色比纸张还白上几分。
  她竟全然不顾风度,方才的耀武扬威已经荡然无存,赶忙跪下膝行几步就来到了那老嬷嬷的脚下,伸出手攀上了那老嬷嬷的一边袍角。
  扬起脸哀求道:“姑姑,姑姑,我错了,姑姑您就饶了我这一会吧,云儿省得了,以后必定洁身自好,再也不敢冲撞誉王殿下了,还望嬷嬷饶了云儿这一会,云儿以后出息了,必不敢忘记嬷嬷的的大恩大德啊。”
  竟是还想着出去,为什么一个一个都不看自己几斤几两,都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呢,那好处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的,但她转念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老嬷嬷心下不禁幽幽一叹,真的倒有些怜悯地上了人了,但是依然冷硬地掰开了那云昭仪的手。
  “动手吧。”
  说完转身就走,可就等走到门边,她却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回过了头,云昭仪的眸子立刻就亮了。
  只听她说:“哦对了记得把嘴堵上,真个吵死人了。”
  云昭仪颊边的笑意一僵,那眼中的光亮即刻就熄灭了。
  她整个人都支撑不住地跪坐到了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行,不行,我要见誉王,他不能这么对我!”
  随后就要挣扎地爬起身来,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云昭仪躲闪不及,那几双大手就触上了她的肩膀,云昭仪即刻尖叫了一声,发疯似的大喊了起来:“放开你的脏手。”
  隔着房门听只觉得声音凄厉的很。
  半晌,那声音徒然就停了。
  那老嬷嬷出得门后,便悠哉地坐在那廊下的藤椅之上,拿起了那镂空雕花的小案上的银耳杯,饮了一口茶。
  目光渐渐悠远,不期然地就想起了当日之事。
  那日她在宫中正无所事事,眼瞅着一行人从游廊上转出来,一眼就认出了打头那人那小太监是誉王的身边人。
  只是惊奇的是,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竟还架着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脑袋软软地垂着,让人看不清面目。
  那老嬷嬷便上前一步抬起了那命女子的脸,当下就认出了这乃是后期宠冠后宫的云昭仪娘娘。
  只是看清之后,脸上还犹带着不解之色。
  那小小太监便朝着那老嬷嬷叉手行了个礼,笑道:“这些日子还要劳烦嬷嬷看顾几日了,主子这几天处理外务不得空,吩咐要从这人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那老嬷嬷一听当下就回转过来了,只朝着那多喜正色道:“主子吩咐的事,奴婢只当万死不辞,定能审出个明明白白。”
  “得嘞,那咱家先谢过嬷嬷了。”
  “你们,去把人送进去。”
  两人就目送着这小太监将人事不省的云昭仪给架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