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99节
  年轻人向大厅冲来。
  “父王——”他大喊。
  中山王哈哈大笑:“阿珣,你这生辰礼又是从天而降,又吓到父王我了!”
  年轻人脸上可没有半点欢喜,而是惊惧——
  “父王,快扔掉它——”他大喊,伸手向前,似乎要抓住什么。
  扔掉它?扔掉什么?厅内人怔怔,下意识地随着随着萧珣伸出的手看向中山王。
  中山王握着寿字卷轴,脸上还在大笑,但他口鼻眼中慢慢有血流出来。
  血。
  血?
  血!
  厅内瞬间响起惊叫,如山呼海啸。
  第五十五章 请救
  喧闹的街上马蹄声急促,但从城门涌进来的不再是宝马香车,而是一队队披甲带械的兵将。
  兵将向王府而去,在城中散开,奔上四面城墙,城门也在徐徐关闭。
  街上欢悦的民众陷入惊慌,怎么回事?
  “西凉打进来了?”
  “朝廷打来了?”
  街上的惊慌被重重兵马阻挡在王府之外,王府内里的惊慌比街上更盛,因为大家亲眼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山呼海啸的惊恐很快就被王府卫兵围住隔离到厅外,厅内只剩下中山王的亲信,儿子们,以及刚赶来的大夫,王妃,中山王躺在地上,口鼻眼的血还在慢慢的流出来,萧珣跪在他身旁以头撞地。
  “父王,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他呜咽重复这句话。
  “阿珣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妃喊道,想要上前扑倒中山王身上。
  “母亲别过来。”萧珣喊道。
  王妃的脚步一顿停下看着萧珣。
  “有毒。”萧珣指着掉落在中山王身上的卷轴,中山王口鼻子眼睛流血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卷轴,所以有不少血滴在上面,此时此刻密密麻麻的寿字诡异刺目,“毒在字上,无色无味,极其凶猛,嗅之入脏腑。”
  听到这句话,原本聚拢过来的人们顿时都向后退了一步,且下意识地掩住口鼻。
  宁昆冲过来脱下衣物将寿字卷轴包起来。
  “大夫,大夫。”他喊道。
  有人接走去验毒,其他人则涌到中山王身边,诊脉,查看——但神情都不太好,显然无力回天。
  王妃跪倒在中山王身边,哀哀痛哭。
  中山王还有意识,但口不能言,只急促的呼吸。
  “世子,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府的官员们急问,他们的视线落在萧珣身上,再三迟疑,还是问出来,“您怎么回来了?”
  虽然大家知道世子在京城为质,生活不会受到苛待,但要离开京城却是不可能。
  还有一句话迟疑再三没有问出来。
  你的寿礼怎么会,有毒?
  萧珣神情茫然,失魂落魄跌跪,似乎听到官员们的问话,又似乎没听到。
  “当宫里说要替我送寿礼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他沙哑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我想是他们担心我给父王夹带传送消息,我也不介意,身为质子,我知道安稳本分就是对父王最大的相助,我也并不给父王传递什么,所以按照他们建议写了千寿字,恭敬地托付给宫里,但是——”
  他说到这里,手紧紧攥起来,而听到这里,厅内的人们心也陡然被攥住一般。
  但是什么?
  “但是有人突然告诉我,我送给父王的寿礼会要了父王的命。”
  “他说,我写的千寿文被浸染毒药,因为知道父王会不理睬朝廷的贺礼,但一定会认真看我送的贺礼,还会很认真地看,凑上去,贴近——”
  为什么?因为千字写得很小,要看清就要凑近,厅内的人们心里抢着说,适才大家也都亲眼看到中山王这般端详。
  “只要足够近,吸入字上的毒,就——”
  “那人助我逃离京城,我日夜不停赶来,要阻止父王,但——”
  还是晚了一步,就晚一步。
  萧珣发出一声哀嚎以头撞地。
  四周的人们听得震惊又茫然,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大家心神都乱了,怔怔看着中山王,就算大夫们再想办法用针,擦拭,口鼻眼中的血也止不住,不仅如此,一个原本给中山王擦拭血迹的大夫,忽的栽倒。
  “王爷的,血,也有毒了——”他哑涩声音说,说完这句话吐出一口血来。
  这让四周的人更是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向后退去,但不能做得这样直白。
  “保护王妃——”
  “保护世子——”
  伴着喊声,大家涌上分别将王妃萧珣和其他的公子们拖离中山王身边。
  王妃和公子们又是痛又是吓。
  “这可怎么办啊。”王妃哭道,“怎么会如此歹毒,这是要我们死光死净啊。”
  “世子,你既然知道,可知道怎么才能救王爷?”官员们在旁急问。
  这话似乎提醒了萧珣,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喊:“太傅,太傅,救我父王,太傅,请救救我父王啊——”
  这话让厅内的人们再次震动,太傅?太傅是什么意思?是世子找了一位姓太名傅的神医吗?
  是吧,应该是吧。
  总不会,是那个太傅的意思吧。
  大家的怔怔中萧珣已经冲出去,因为是他冲出来,守在门外的卫兵们也没有阻拦,让开路,院子里被格挡的人们也都停下嘈杂,视线跟随萧珣。
  厅外守卫密立之中有两個穿着普通衣袍的男人,因为兵卫没有驱逐他们,大家也没有注意,只当是王府的人。
  其中一个的确是王府的人,萧珣的护卫铁英,中山郡的官员世家几乎都认得。
  而另一位,三十出头,满面风尘,青袍破旧,乍一看不起眼,但当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就能感受到犀利的气息,让人不敢多看。
  萧珣停在了他面前,跌跌撞跪地,抓着他的双手:“太傅,救救我父王啊——”
  太傅,院中的人们怔怔,是那个太傅的意思吗?
  中山郡内的官员士族去京城不多,几乎都没有见过太傅,也不认得,那太傅也不是士族名门出身,没有声望也没有来往。
  此时有厅中奔出来的人替所有人解惑。
  “邓弈!”宁昆大喊,“你怎么在这里!”
  邓弈!所有人再难掩震惊,果然是那个太傅!
  怎么回事?邓弈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不是朝堂,也不是京城,看向他的视线没有讨好畏惧,只有震惊以及震惊过后的怨恨冷漠。
  当然,邓弈并不在意,甚至始终没看这些人,他只看着萧珣。
  “拿下他——”宁昆还在喊。
  萧珣回头大喊:“休要误会,是太傅助我回来的。”
  宁昆一怔,跟出来的王府官员们也都愣了下,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
  “世子。”宁昆上前一步,“难道你说的那人是他!”
  萧珣点头:“就是他,就是太傅他助我——”说到这里再不理会他们,只仰头看着邓弈,深深酒窝里都是哀求,“太傅,救救我父王。”
  邓弈神情漠然,看向前厅。
  “邓,太傅,快请救救王爷。”宁昆先改了口,俯身施礼恳求。
  在他的带动下,其他的官员们也纷纷开口,连王妃也冲出来跪下“太傅,太傅救救王爷。”
  邓弈看他们一眼,视线再落回萧珣身上,说:“世子请起。”
  萧珣扶着他的双手,借力要站起来,又虚弱摇晃跌靠在邓弈身上。
  铁英喊着世子伸手搀扶,声音和动作遮挡了其他人的视线。
  萧珣靠近邓弈,低声说:“我如太傅所愿,太傅可要遵守许诺。”
  说罢不待邓弈说话,借着铁英的搀扶站直身子,让开了路。
  邓弈感觉到袖子里被塞了一个卷轴,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么,再忍不住失笑。
  好。
  好一个萧珣。
  好一个父慈子孝。
  好一个子承父志。
  他一句话不说,越过萧珣抬脚向前,踏上台阶穿过厅门。
  ……
  ……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邓弈站在厅内,看到躺在地上无人理会的中山王,还是有些恍惚。
  三年前见中山王的场面不由再次浮现。
  其实那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中山王,以前几次交道,都是通过手下人。
  那个王爷身上的意气飞扬倨傲是拐杖和一瘸一拐的残腿都遮掩不住。
  现在呢,华丽王袍犹在身,但却宛如一条扔上岸待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