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山犹负平生约
  玉宸的眉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在那零点几秒的瞬息里,她的眼前模糊了一霎。兄长的容颜在那一瞬间变得虚幻,他眉间凝结不散的温柔亦如镜花水月,在眼前无声破碎。
  仿若风过无痕,再觅不到丁点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量劫临身后,再也不加以掩饰的晦暗难明,幽深入骨。
  浮黎道尊神色不改,深深地注视着玉宸。
  哪怕在这种境地之下,他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而他的手掌收紧,死死扣着青萍的剑刃,泛着金色的圣血自他掌缝中滴落,溅起一朵妖艳的血花,触目惊心至极。
  玉宸颤抖着手向下看去,那把坚不可摧的无双长剑,正握于她手中。
  她骤然瞪大了双目,眼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只听“哐当”一声,青萍染尘,但比起那微不足道的灰尘,更令她无从接受的,是剑身上染上的刺目圣血。
  那是她至亲兄长的鲜血。
  少女茫然地退后了几步,脚步不稳,握剑的手亦无意识地松开。
  再看周遭,这哪里是玉虚宫?!
  悲风飒飒,天地齐哀,但闻众生哭嚎之声,又有冤魂四散,怨念不消。万载道行毁于一旦,经年苦修皆作尘埃,亘古通今,此恨无尽。
  “救我…救救我们…”
  截教弟子们的悲号萦绕在上清道尊耳畔,少女原本清明的灵台亦蒙上了浓厚近黑的劫怨,又泛着不详的血光。
  她心中猛然涌起一股不平之气,伴着至深未解的迷惘。
  “你怎么敢”,她声音不稳,目光死死地盯着浮黎,“浮黎,你怎么敢这么做?!”
  她看着兄长,眼底不复昔日澄澈,渐渐地,蒙上一层无法言说的悲恸与疯狂。
  浮黎只静静地看着她,闻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因为阿宸,越来越不乖了。”
  他含笑说道,语气间的熟稔,仍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一个无理取闹的,叛逆心发作的小姑娘。
  呵,好一个无理取闹!
  玉宸勾唇冷嘲,眸间冷意凝霜。
  插手量劫,力阻封神。若抗天地之命便为无理,留截教生机一线便为无法,她这离经叛道之人,怕是早已做尽天下恶事。
  谁管你初心为何,只嘲你眼下众叛亲离。
  玉宸独身一人立于万仙阵前。身后是万千弟子陨落时的疯狂与不甘,伴着怨念,又含着对道尊至深的祈愿。
  一道道,一声声,最终皆化成了无形的枷锁,将她层层束缚。
  她眼角余光瞥过一道身影,他驻足在阵法边缘,手里还持着未曾挥动的六魂幡,不避也不闪,只于隔世外,冷眼旁观着同门的覆灭。
  长耳定光仙。
  再抬眸望去,熟悉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
  太清道尊、玉清道尊、接引圣人、准提圣人。
  四圣临此万仙阵,二者为吾至亲,二者称之师弟。
  世间苍凉莫如此般,多愁多恨,须信从来错。
  她不由低低笑开,眼底萧索一片。
  “骗子,全都是骗子。”
  ————————————
  “何谓再设一重梦境?”通天蹙眉问道。
  太清以掌心托着画卷,闻言慢悠悠地道,“若玉宸所陷为美梦,那便化此为噩梦;若所陷为噩梦,便化它为更深的梦魇。”
  “……”,通天不由抽了抽嘴角,想了想又委婉不失礼貌地问道,“大兄您是认真的吗?”
  我怎么感觉你在折腾我徒弟……
  太清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哦,那就换种说法吧。虚弥幻境可以凭借玉宸原先所处的梦境为根基,引出她最不想回忆起,又或者说,最刻骨铭心的事情。”
  他瞥了通天一眼,又道“玉宸的记忆只是被隐藏,而并非不存在。梦境所化,即为其记忆所现。”
  “既然吾等皆无法通过灵台,触碰其记忆,从而唤醒她,而她又的的确确陷入了记忆迷谭中,因其过于真实而无从脱困。那么,心病还需心药医,虚弥幻境最擅操纵记忆。”
  您这“心药”,怎么长得跟毒药似的。
  以毒攻毒,还能不能好了?
  不管内心如何吐槽,通天纠结片刻,终于试探性地问道,“以大兄之意,是想由虚弥幻境操纵其记忆,令其再幻化出一重梦境。虽然我们找不到初始梦境的出入之法,但第二重梦境在我们掌握之下,故可寻到脱离之门?”
  “是极。”太清点了点头,便欲施法催动画卷。
  通天下意识扯住他袖子,太清回眸看他,挑了挑眉,“可还有疑惑不解?”
  “我们在梦境的‘门’外,看得到玉宸所梦内容吗?若她深陷噩梦,又当如何?”通天迟疑了一瞬,问道。
  “通天。”太清闻言一笑,“我创造虚弥幻境的初衷,不是拿来救人的。”
  “虚弥幻境,测的是心魔。你,可知?”
  ————————————
  “潼关路,潼关路,望来处,意踌躇。”
  “界牌关下逢诛仙,万仙阵中万仙劫。”
  隐隐约约地,似乎有空灵的声音一唱三叹,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上清道尊目中染尘,血色弥漫,分不清是至亲所赠,亦是徒孙所予。只觉天色昏暗,云层低低地压了下来,时刻准备着下一场连绵数月的雨,却偏生未曾落下,徒惹人心忧。
  说不清的烦躁,道不明的怨恨,令她恨不得,毁去这片天地。
  “重立地水火风,不好吗?”
  “世事污浊,人心肮脏,一次次的量劫,正印证了洪荒已不受控制地走向末法时代。若无法还这世间纯白如皓雪,何不从头来过?”
  “这样的未来,难道是你想要的吗?”
  低沉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一字一句都带着引诱的味道。
  玉宸抬眸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神色恍惚,任凭黑暗一层层地漫过,从脚踝起将她吞噬而入。不知何时,眼前之景已经被强制定格,场内诸人面目呆滞,渐次模糊,不似真人。
  连带着她心中无缘无故的暴烈情绪,皆被一概抹煞。
  不,玉宸低头抚上自己心口,微阖双眼,掩下晦暗之色,它们还藏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黑暗终于吞没了整个世界。
  又有微弱的光在她眼前晃动,引得她再次睁开眼眸。
  这是…她前往归墟的时候?
  “玉宸,玉宸,你看到了什么?”似有人关切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周身粲然,是旭日般的明耀夺目。
  东皇,太一。
  恍惚的少女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只觉声音苦涩,竟说不出话来。良久,她低下头,注视着己身的漆黑倒影,缓缓开口道,“深渊凝视了我……”
  短短半句,没头没脑。
  太一不由一愣,随即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我说,你什么时候被你师尊传染了,这么神神道道的。你不说,我就自己去看喽。”
  玉宸目光一凝,几乎下意识就要拉住他。
  但不过转眼,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眼前,只余袍角一寸余辉。
  她微蹙眉眼,没有多想便追了上去。
  但她的步履是那么的缓慢,无论她用尽多少气力,也无法缩短两人之间哪怕丝毫的距离,反而离他越来越远。玉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渺小,再不可触及。
  一瞬间,无穷无尽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似乎有低低的嘲笑声,再次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吗?”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停驻脚步,回头望去。
  不出所料,来路已经消失。
  天地之大,只剩无尽死寂,无边黑暗。
  就像,她刚出生的时候。
  混沌不分清浊,以永恒不变的黑暗为主色调。直到盘古挥动沉重的斧头,劈开了这苍茫空间。
  她的出生,意味着父神的彻底死去。
  “是罪孽哦。”
  玉宸怔怔地看着这天地,那些声音几近无孔不入,试图影响她本就不稳的心境。她微阖眼眸,似有无尽怨懑涌上,又消融于她倏忽坚定的眸间。
  她只轻声道,“大道在上,父神为证。玉宸愿尽毕生去爱此洪荒万众。”
  仿佛有无形的波澜一层层扩散开来,晃动着整个世界。
  “他们若要登仙之途,我给;他们若求逍遥天地,我护。”
  她眨了眨眼睛,转而笑开,明耀璨璨。
  “师长,至亲,好友……”
  “我平生从未后悔所行之事,只恨不能窥尽未来,断尽变数,以求万全之策。”
  群星听到了她的声音,于黑暗中现出光亮,为她指出前路。
  “此路无尽,已知之矣。”
  “然,玉宸之道,从心而已。”
  明月孤绝,高悬天际。
  玉宸循着皎洁光芒望去,有一人红衣明艳,于彼岸遥望。
  她没再犹豫,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记忆一寸寸地崩溃封藏,发出无声的挽留声,却挡不住她陡然轻快的步伐。
  直至最后的门扉,只需一步跨出,她便再也不会受困于此。
  玉宸终于止步,与通天于空茫间对视了一眼,哪怕事实上,他根本看不到她。但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让他们注视着彼此。
  她眼眸璨璨如身后漫天星光,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谢谢,另一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我”。
  世界终于轰然破碎,像一场盛大而无憾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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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长你醒啦,我们组织了九千人的考试大军来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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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台小剧场】
  1.我:请问通天道友,您对您病急乱投医的行为,有什么想说的吗?
  通天(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2.我:请问太清道友,据说您被人投诉无证行医,您怎么看?
  太清:人醒了吗?醒了就闭嘴。
  3.我:请问浮黎道友,您...比较喜欢高冷风,还是黑化病娇。
  浮黎:我妹妹还在吗?
  我(眼神微妙地瞄了文档一眼):可能也许大概...
  浮黎:哦。
  我:???
  浮黎(轻笑一声):笔给你随便写,截教不灭,我就来找你。
  我:?!!我身是截教的人,死是截教的鬼。(╯‵□′)╯︵┻━┻
  浮黎(温柔):或者把妹妹还我。
  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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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支线剧情cg解锁:“与兄长为敌,是我此生最大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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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崩溃重启了好多次,终于从我看了都抑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沉默地重看之前对浮黎的描述,在崩人设和黑化之间纠结了许久,还是写成了这样。【捂脸】
  偷偷数了数断更(?)期间慢悠悠增加的几个收藏,
  【惆怅】你们千万不要在骗我更新啊。
  在高危时期...再重新声明一遍,三清无血缘关系,一点都没有。
  下周考试频繁,如果我在周一前写不出下一章,那么可能就是周四后见了。
  如果我还没有崩溃的话。
  最后来个小甜饼。
  如我这一生每夜都能让他这样出现在我梦里,我愿意将我的一生赌在梦上,其余一概放弃。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原著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