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祸水 第5节
  惨绿在窗,烟炉半烬,箫娘呆坐了半日,把香炉搁到西厢屋里,就放在席泠的书案上,一并把她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此。
  席泠进门就嗅见一股水沉香,见她正掣着袖口,将他的笔管子举对窗纱,擦了又擦,用粉嫩嫩的指甲细心地拈出三两根参差的笔毛。
  他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心里有微微异动,好像她真是他的母亲,温柔地,把她余生的都别无选择地押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儿子身上。
  这感觉很吊诡,他忽然生出一丝惶然,怕自己前途惨淡,令她失望。
  他悄步走到书案边,冷淡的嗓音里,显得有两分不自在,“这些笔,都用了一年了,你再扯,就得秃了,我还用什么?”
  兀突突起动静,将箫娘吓一跳,拍着胸口瞪他,“你走路没声音的?我还当大晌午的闹鬼了呢!”
  言毕,她须臾转了眼色,翻脸比翻书还快,兴兴接过他手上两本书,“我儿,累不累?天见热了,我煮了绿豆稀饭,放凉了,你坐,我给你舀来。”
  席泠落了坐,趁她出去,偏着脑袋看她起皱的百迭裙在风里翩跹,谈不上像蝴蝶,顶多是只蛾子,这么一想,他收回眼,笑了下,窃窃的,唯恐被谁听了去。
  箫娘端着粥进来时,他仍是那副淡淡的面孔,她在心里这么形容——就跟谁欠他百把银子不还似的。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
  她把粥搁下,又去拿来新做的袍子拍他的肩,“你站起来,我比比看,哪里不合身,趁还有点余料,我好改。”
  她提着袍子围着他比了一圈,眼弯成月,带着动人心魄的薄薄光辉,“我的针线还是不差的,你摸这绢布,好透气的呀,天热了穿正好!你爹前日瞧见了,打量我是给他做的,白高兴了半日。呸、给他做,等他哪日死了,我给他做件装裹还差不多!真是做他娘的梦。”
  窗纱透来的光罩着她变化莫测的脸色,一霎又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笑着,“我儿,隔壁何家还没信?还得多时候才叫你往儒学上任?”
  席泠亦在等,脸色不变不惊,“这些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简单。定教谕原该是县衙门的事情,何盏的父亲是府衙门的人,要朝下头打招呼,也要顾着下头人脸面,倘或县衙门里属意哪位亲戚,恐怕还要周旋。”
  “周旋……”箫娘将袍子叠放在他的箱笼里,细语带着忧虑,“是不是咱们没送礼?要不,把何盏请到家中来,摆酒设宴,请他上心?”
  她一转头,就瞧见席泠稍冷的眼色,搁下了碗,“何盏不图你这些蝇头小利,我也不是奉承巴结之人。若有真才实学在身,何用打这些歪算盘?”
  箫娘反笑了,案上摸了他的纸扇,立在旁边为他摇风,“我儿,你这是书念得多了,死脑筋。当今这世道,别说官场,我往前给高门大户里做丫头,凡是讨巧不费力的差使,都紧着那些与管事的有关系的、肯使钱的去办。何况官场呢?难道人就不是一样的?”
  风带出她身上的茉莉花头油香,以及一缕叹息,“人要懂变通,激灵点呀!你就这样死等着机会,哪里等得到?我问你,你现攒了多少银子?你拿给我,我去打一坛子好酒,买些好菜,请了那何盏来吃喝,他自然就晓得上心了。”
  席泠一身孤冷风骨不受世俗侵扰,好笑着剔她一眼,逗猫似的逗她,“你既要做我老娘,就全该是你操心,怎的问起我银子来?你难道就没攒点银子为我筹谋?既要我出钱,又要我出力,你坐享其成,往后做你风风光光的官夫人,我在里头为你卖命,岂不是吃了大亏?”
  “哎唷、你平日闷不做声的,算盘打得还响呢!”箫娘搡了他的肩一把,眼皮灵俏地翻着,企图掩饰她的心虚。
  她佯装翛然落到床上去坐,“我替你出主意、烧饭洗衣,不算出力?往后你出息了,我还要替你张罗媳妇,那么些伤脑筋的事情,头发丝都要多白我几根,你倒还跟我计较起来。”
  说到此节,席泠椅上旋过身来,她鼓着腮将纸扇丢在铺上,顺手将被子理一理,“况且我哪里有钱嚜?你爹,早输得饭也要吃不起了。要不是我省检着,你还有稀饭吃?只把你那颗满载诗书的脑袋扎进门前的溪里,吃个水饱好了!”
  这一抱怨,就止不住,朝窗台上的香炉一指,“你瞧,隔壁陶家晴芳送来给我的,我哪里舍得使用?还不都给你拿来了。我晓得,你们读书人,就好个纸啊墨啊香啊的。人说养儿防老,哪里晓得,就是养儿操心,才老得快哩!”
  叫她浑身的世故烟火气一熏,席泠倏觉旷野无垠的胸膛了里填了点温暖的什么,似乎没那么空寂了。他的背欹在硌人的书案沿上片刻,似笑非笑的沉默里,起身往墙根下翻箱笼。
  箫娘似有所感,够着眼瞧他翻,翻出亮铮铮一些散碎银子,她的眼亦随之铮亮起来。
  雀跃的期盼中,他掂着银子走到床前,递给她,“请客就不必了,何盏我晓得他,他断不是贪图小恩小惠之人,等有信了再谢他就是。银子你拿去家用,不要叫席慕白晓得。”
  “嗳、嗳!”箫娘捧着银子,笑得不知怎么好,仰着脸乐呵呵地把他望着,像望她的摇钱树、她的聚宝盆。她是鲤鱼,他则是她的龙门。
  他也居高临下地观摩她,她桃色的腮投映在他凉薄的眼底,隐约还透着一点淡淡青,彷是沉淀在彼此命运里的浅浅淤痕。
  第7章 犹未死 (七)
  光阴迅转,夏至,秦淮河两岸益发兴盛繁华,云阁碧槛,行舟画舫相错。箫娘登梯修补厨房上的瓦,坐在屋顶凭眺,晨曛映远,烟痕淡遥。
  隔壁晴芳在院墙底下喊她,“你小心跌下来!修屋顶么,使唤席摸白或泠官人修好了呀,你妇人家家,爬这么高,不要命啦?!”
  箫娘搦转纤腰,瞧见她站在后门照壁底下,举目遥望,那富贵王谢家,隐约山石叠嶂,苍树扶疏,掩映青瓦绵延,朱门连户。
  她心里泛了酸,撇撇唇角,“泠哥儿教书去了,还没归家,席摸白两日未归,不知在哪家窑子里挺尸呢!”
  “那也不该你姑娘家家弄呀。”晴芳频频招手,“你下去,午晌我使我汉子来为你修。”
  “不妨事呀,我留着心呢,你忙你的去。”
  晴芳劝她不住,捉裙往内门去了。箫娘追着她的影子望,见她的影消弭在绿瓦粉墙间,隐有嫉妒,满副富贵心眼,赌徒一样,全指望席泠这回填了教谕的缺。
  她险些忘了,命运如何残酷,世事如何无常,时运怎样多变。那教谕之事,不巧,忽生了事端。
  且说那何盏,自那日回去与他父亲何齐说下此事后,便静候佳音。
  他父亲何齐先是应承得好好的,还曾将席泠夸赞一番,“合适合适,席泠那孩子我瞧着他就好,比你出息许多。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与上元县衙门打声招呼。”
  谁知左等右等,等到今番,何齐归家,何盏赶着往书房里问他:“父亲,席泠任教谕的事情,可有着落?”
  何齐摘了忠靖冠搁在案上,奈何一叹,“我原是去县衙门告诉了吴县丞,不想他要调任扬州,这几日就动身,不再管这事情。又与我通了气,说是陈通判前两日打了招呼,要用个姓白的举人任教谕,还叫我如何开口呢?倒是训导还有个缺,你去问问,席泠若情愿,赶紧就把这缺先占了。”
  不听还罢,一听,何盏便怒由肺起,“放着进士不用,倒要用个举人,于制也不合!那陈通判不知收了人多少银子,竟罔顾用人之策,举人任教谕,岂不误人子弟?”
  “你晓得就放在心里,不要胡乱说话,得罪了人,我也救不了你。陈通判是我的上峰长官,我还能与他争不成?”何齐冷眼睨他,拂袖而去,“赶紧先告诉席泠,回头,连个训导也轮不上了!”
  何盏闷坐片刻,到底回房换了衣裳,由后门转入席家。彼时席泠还未归家,家中只有箫娘坐在正屋门槛上拣选黄豆,乍见他,似见了财神活佛,热辣辣地搁下簸箕迎上来,“何小官人快进来坐,我瀹茶你吃!”
  说话间,袖里牵了帕子扫尽石案上的落叶,旋裙抛髻端了茶来。
  因在席泠口中略听过这何盏的脾性,诗礼人家的公子,又饱读文章,不大世故圆滑。箫娘唯恐过于奉承惊了他,只与他闲谈闲讲,闭口不提教谕之事。
  倒是何盏,满腹愧疚,踞蹐坐了半日,等到席泠归家,先深深作了个揖,“碎云兄,真是对不住,因家父手上有事忙,拖了这些日子才给你回信。”
  席泠托他起身,相请入座,“哪里话,还要谢你,事成与不成,都是你一番苦心。”
  两人对坐院内,何盏面色讪讪,有些抬不起头,“是我无用,与我父亲说下此事后,他老人家亦十分认可兄之才华。可却叫应天府的陈通判抢先一步,那教谕之任许给了个姓白的举人。如今还有个训导的缺,依我之见,兄可先屈任,那姓白的不过是个举人,哪里可比兄之文章?不日官中有目共睹,必定罢了他,提举兄为教谕。”
  如今官场风气跑不脱皆如此,席泠的几分希望覆灭得如此顺理成章,但他心内仍旧避无可避地添了几分凉。
  有些事就是这样,抱了几分期待,就有几分失望。他无可奈何一笑,“无妨,多谢照心兄竭力奔走。就任了这训导,我明日向私塾请辞,不知何日到任?”
  “越快越好,那训导之职缺了多时,从前我想兄之才学,任训导是埋没了,因此从未向兄提起。如今,只好暂且委屈了碎云兄。”
  稍作款叙后,何盏拜礼辞去,箫娘在卧房窗户下听见原委,失落中,透过窗纱,见何盏的空谷幽兰的白影隐在两扇黑洞洞的门间。
  而席泠湖一样沉寂的背立在原地,些微垂头,细细的风仿佛是他一缕叹息,带着凉意朝窗缝袭来。
  箫娘忙不暇,捉裙出去,带着笑,在门口冲他喊:“没好大事情,我儿堂堂进士,管他什么姓白还是姓黑,”说着,她把手抬起来,掐着小拇指的指端朝他比划,“不过是区区个举人,能比得过你去?过些日,就叫他卷铺盖滚他娘的!”
  席泠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消沉与失意、顷刻被一阵聒噪的莺歌吹散。他牵着半侧唇角浅薄一笑,算是回应给她认同,旋即踅进西厢。
  原地留下心酸复心酸的箫娘,一则心酸为她自己,一则为席泠。满墙苔痕浮着破碎的阳光,又似些恬淡的欣慰——是的,她庸俗的话能得到一位读书人的认可,叫她欣慰。
  暮起风笛,急管繁弦,秦淮河成了煮沸的锅,喧腾起来。席慕白仍未归家,箫娘摆晚饭与席泠在院内吃,一瓯春饼,卷着韭菜炒豆芽,配两碗稀饭。
  她殷勤为席泠添菜,有求于他,“水缸里快没水了,我夜里想洗个澡,你井里打水装满好不?”
  席泠点点头,“好。”
  各自吃罢,席泠在墙根底下老井里打水,灌满水缸,至天色倾颓,已热起一额汗,就在灶下打水洗脸。不防垂眼间,瞧见砖缝里有一个牛皮纸封,他抽出来,拆开一嗅,立时浓眉重叠。
  他往正屋望一眼,卧房的窗户上已亮了一圈灯,昏昏的,像个沉沉的梦。箫娘的影在窗纱上摇头晃脑,在哼一段昆曲,颇有些无忧无虑的情状,哪里有点能打杀人的阴毒样子?
  他瘪着唇笑笑,将里头的砒/霜抖落在灶灰里,抓了捧白面搁在里头,仍旧封好,悄然插回原处。
  月满轩窗,箫娘洗完澡,在掉了漆的老木榻上头,掌着灯把下剩的孔雀绿绢布裁几条帕子,给席泠使用。正哼一段《西厢》,恍见席慕白有些歪斜地打帘子进来。
  这席慕白在窑子里赌了两日,检算下来无个输赢,心里有些结郁,又叫相好的姐儿刺了两句,不借他铺睡,憋得他一肚子火。走到家来,迎面见箫娘脸上的伤好全了,云鬟滴翠,眼波溢水,正是桃花好颜色。
  他登时色心大起,拽了箫娘揿在铺上,就要行事。箫娘厌得直蹙眉,迎面啐他,“呸、哪里灌了黄汤回来!进门话也不说,就顾着这事。”
  席慕白见她要挣,左右揿了她的腕子摁在头顶,一手解裤带,“买你回来做什么?就是做这档子事情,你当买你回来当奶奶供着呢?想做尊贵奶奶,做你的春梦。”
  自家裤带解了,捞了她的裙紧着解她的。箫娘曲膝要踹他,被他一腿压下去,“挣什么?忽然跟我装烈性起来,老子治不了窑子里的,还治不了你?”
  箫娘不敢高声,唯恐叫墙那头的席泠听见了没脸,只敢咬碎银牙低声咒骂:“我治你娘!”
  席慕白恼极了,索性不管不顾闷头闯,箫娘吃了痛,咬着牙狠皱眉不啃叫唤。可即便强忍,仍然偶尔有细细的声音浮荡在泛霉味儿的屋内。
  烛光牵愁照恨,席泠在帐中睁着无情无绪眼。箫娘的声音像只奄奄的猫,萦绕在他耳畔,由耳廓,细细地钻进他心里。
  奇怪的是,打他亲娘死后,他像缺了一半心窍,从未觉得谁可怜,对弱对残都丧失了怜悯。
  但此刻,他听着箫娘荏弱的呼吸,心脏身不由己地蜷缩了一下。他也跟着翻了个身,把自己可怜兮兮地蜷缩起来。
  漫长的夜终于在丑陋的蜡炬里滑过,比及天光上窗纱,箫娘听见院门开阖,爬起来往厨房去舀水吃,席慕白正好醒来,隔着窗扯着嗓子喊:“早饭不要繁琐,蒸一样馍馍、炒两样小菜!”
  箫娘站在灶台前,恨不得就着手中的葫芦瓢冲进屋里活活敲死他!她将那个牛皮封纸由砖缝里抽出来打开,贪恋地看看那些粉末。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席慕白必定能催逼出她熊熊的恨火,烧毁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赤阳亦开始缓缓烧,烧黄了杏,烧得蝉沸,两岸香粉已浮汗,夫子庙学子们罗衫湿透,擦身而去,有三两相熟撞见,与席泠何盏二人作揖寒暄。
  席泠今番穿的是箫娘裁的那件孔雀绿圆领袍,扎着黑幅巾。何盏则穿一件月魄绉纱直裰,戴着顶银打的飞叶冠,睐目与他笑,“碎云,不是我多嘴,你这个冷冷清清的脾性还该改一些,遇见旧日同窗,还是这般不冷不热,多伤情分?”
  转过路桥,街市繁华,车马阗咽,席泠的声音在喧嚣街市里,愈显清孑,“你与我多年邻友,晓得我就是这么个性情,请多包涵。”
  “你瞧,又客气起来。”何盏无奈何一笑,引他进了县衙门,“我不瞒你,我也是做了主簿,才晓得人际来往。从前只顾闭门造车,不愿与人为伍。这有了差事才明白,多少得与人交道,否则上上下下,哪个为你上心办差事?嗳,我可不是指阿谀奉承,就是寻常往来。”
  衙门内场院迎面走来位缁衣,朝何盏拱手,“何主簿。”
  “郑班头。”何盏忙把二人相互引荐,“这位是县衙里的差役总班头。郑班头,这位是县儒学新任的训导,进士出身,今日与我来取赴任的扎付。”
  那郑班头忙端正作揖,“原来是进士老爷,小的听见堂尊将扎付交在了吴县丞手上,吴县丞此刻在内堂。二位老爷快去,这会子吴县丞忙着交付公务,要调任扬州了。”
  “那得赶紧。”何盏引席泠双双穿廊而去。
  踅入内堂,见吴县丞正与个二十上下穿青补服的青年对坐说话。那青年生得器宇端凝,丰神俊骨,不似席泠的出尘孤绝之姿,此人自有一股处事和善的风度。
  席泠与他打个照面,将冷目调转吴县丞身上。这吴县丞便是箫娘原先的东家,皮相瘦骨嶙峋,眼中透着股市侩精明,倒果如箫娘所言,是位省钱不要命的主。
  几人相互拱手行了礼,何盏便从中调和,左右引荐,“吴大人,这便是卑职说起的席泠,字碎云,进士出身,倘或不是那时殿试染疾,写不好字,只怕状元也争得。”
  “好说好说。”吴县丞将席泠淡睃一眼,只对何盏这位上峰之子笑得没眼缝,“何主簿嘱托的事情,我自然不敢懈怠。我们县儒学里有这么位才华横溢的训导,也是生员们的福分。这是扎付,印章画押,我都办妥了,且请拿去交予新任的白教谕。”
  席泠接过,拱手作揖,“谢过吴县丞。”
  “好说好说。”吴县丞端起茶淡呷一口,扭头又对何盏引荐对面青年,“这位仇通判家的大公子,尊名仇九晋,也是进士出身,刚从云贵一带游历回来,如今顶我的缺。我要往扬州去了嘛,往后就是您二位年轻人共事。”
  那仇九晋拔座与何盏相互作揖,因二人之父皆在府台衙门当差,彼此难免寒暄几句。
  只席泠坐着冷板凳,不与人言,沉默睐目厅外,金乌已悄然中悬,青瓦仿佛铺了层金纱,连未卜的前途看起来也似乎有了些澄明之态。
  第8章 犹未死 (八)
  燕忙莺乱,花柳飘摇,今朝拟定功名,席泠辞了私塾,辗转往县儒学递呈扎付,即定明日拜马到任。
  这厢归家,箫娘正在灶上烧水,听见院门响,丢下柴火就朝他跑来。临到跟前,好像有些话羞于启齿,一双眼期期艾艾地将他打量。
  席泠暗暗好笑,剪起一条胳膊,“有什么话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