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攀咬吧,妃嫔们!
  对于元贤妃十一娘虽然不甚了了,然而对谢淑妃这个老熟人却知之甚深,早料到依她脾性,一见自己毫发无伤,必然会埋怨掖庭丞只收钱不干活,尽管淑妃挑拨天子与贵妃失和的首要目的已经达到,却不会甘心被掖庭丞一介阉奴讹骗,这位当年可是连太后都敢当面顶撞的主,虽因这楞横的脾气吃了不少亏而有所收敛,可依然不会当真把阉宦之流放在眼里,倘若换成窦辅安,淑妃报复起来也许还会讲究个方式方法,之于朴勇虎,淑妃一定会直接了当让他返还财礼,扫他人威风,以消心头恨怒。
  可这种事情却不便在宫内进行,闹得风言风语万一传到太后耳里岂不成了搬起石头砸脚?是以十一娘料定淑妃多数会交待娘家人行事,尤其当十一娘早前听闻谢莹的病因,进一步证实淑妃已然将计划告诉了家人,谢母知之不详,那是因为淑妃防范着韦太夫人知情后不依不饶,可是对她嫡亲嫂嫂,一定不会任何隐瞒。
  再有一点,淑妃当日已经对贤妃的失口起了疑心,必然会暗中调察谢翡究竟是听了谁的挑唆才对十一娘心怀愤恨,太后行事周密,虽不至让淑妃察到任何痕迹,可贤妃却没这样的心计手段,暴露只是迟早。
  一如十一娘所料则是,淑妃那日气急败坏回殿,眼看迎面而来兴奋不已的侄女迫不及待打听十一娘的惨状,淑妃一腔恨怒立即倾泄在谢翡身上,一巴掌扇在她的背脊上,咬牙斥问:“说,究竟是谁跟你讲起柳伊水背后说你坏话坏你名声,挑唆太后疏远冷落你?”
  轻易便从那宫人身上将乔娇顺籐摸瓜出来,被贤妃暗中算计已然确凿无疑。
  淑妃是多心高气傲?当年可是连裴后都敢挤兑算计的主,这回竟然被她一贯看上不眼的再嫁妇当作傻瓜玩弄,哪能不还以厉害?!只不过淑妃倒也明白诽议裴后之案再不能挑闹出来,想要以牙还牙还需再找时机从长计议。
  不过这当然不代表贤妃主动以此案挑衅时,淑妃便会自认罪行任人鱼肉。
  而秦桑那头,十一娘当然已经交待陆离预先打好招呼——秦桑虽被封了婕妤,可天子依然留她在紫宸殿近身服侍,暂时还没有别置居殿,这虽然与陈规不符,然而些许小事太后还不至于与天子斤斤计较,御史言官等闲不知禁内,再说天子这时连朝会都不开,御史言官就算听见了风传,也没谁无聊到为此鸡毛蒜皮之事具折上谏君王改过依礼。
  故而贤妃欲再翻诽议裴后案揪出淑妃这个真凶,交待秦桑转告天子时,秦桑满脸为难地劝谏:“不是妾身违逆贤妃之令,因为莒先生不告而辞,圣上这些时日十分郁烦,并太后又有令在先,令禁内再不能议论此案,妾身实在不敢……也劝贤妃还是莫要再提最好。”
  关于天子当真被裴后“亡灵”怨怪一事,这属绝顶机密,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便连秦桑都不明就里,贤妃这时自然瞒在鼓里——依元得志的警慎,便连兄长及恩侯都不知他已经投诚义川王,且以为莒世南真是元得志偶然结识呢,贤妃固然晓得莒世南请辞一事,却根本没往其余联想,只以为不关要紧,她又是个急躁性情,眼见秦桑推三阻四,干脆将母亲交待那句“最好不要出面”抛置九霄云外,横竖母亲也只是说了“最好”,又没说“势必”!
  于是贤妃极不耐烦地板了脸:“你不愿出头也就罢了,只圣人一贯不许我涉足紫宸殿,必须由你转告我手头握有诽议裴后者之真凭实据,你只需说动圣人诏见我即可,你可别忘了,你这婕妤因何而来……若非我向太后举荐,兰婕妤不过勾栏卖笑区区妓子!”
  秦桑只好依言而行,反正这事与她无干,就算闹得风波不止,太后也只会埋怨贤妃多事,劝谏的话她也说在前头了,奈何贤妃固执己见,就算出了岔子,因此受到斥责,也怨不得她。
  又说十一娘,掐着指头盘算着计划若是进行顺利,就这两日必生风波,她正在当值,说不定还能亲眼目睹这场闹剧,果然这日刚刚侍奉完太后批阅奏章,就见窦辅安心急火燎入内,眼睛往自己身上瞄了一瞄,见太后没有任何示意,只好硬着头皮禀报:“紫宸殿来人,道是奉圣上旨令请太后前往,说是……说是淑、贤二妃互相攀咬指认对方诽议裴后陷害柳十一娘,圣人请太后前往审断……圣上已然令人拿了掖庭丞,严刑逼供……”
  太后哪曾料到明明已经息事宁人的案子却忽然又闹生出来,心里直骂谢、元二氏愚不可及,可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也必须走这一遭,于是强忍恨怒,尚且和颜悦色冲十一娘招了招手:“你也算苦主,便与我同往紫宸殿罢,也好听听这件案子背后究竟谁在兴风作浪。”
  十一娘与太后才进紫宸门,便见高高一排玉阶下或立或坐或跪的几人,坐着的自然是天子,跪着的除了淑、贤二妃,还有一个皮开肉绽满面血污的朴勇虎,而天子身边站着那恶煞,手里还拿着一尾钢鞭,不是贺烨是谁?想必窦辅安早前所称“圣上已然令人”,便是指这位亲手捉拿了掖庭丞,并对他严刑逼供。
  太后既然亲至,天子与晋王自要上前见礼,天子让出上座,语气不冷不热满含讥讽:“阿母,这阉奴顶不住烨弟施刑,已然交待确实收受了淑妃贿赂,欲毁柳十一娘容颜,哪知却因贾三宝及时赶到,朴勇虎不敢造次,是以并未依令行事,淑妃却矢口否认,斥率先出首者贤妃与这阉奴勾通,欲陷害于她,二妃各执一词,儿子实不知谁是谁非,阿母一贯明察秋毫,莫若当面问询个水落石出。”
  狗阉奴,不过几鞭子而已,居然就认罪招供了!太后心里那叫一个气苦,不过尚幸朴勇虎还没有愚蠢透顶,未曾把她也一并招供出来。
  朴勇虎也是有苦说不出:倘若换作旁人施刑,他何至于扛不住笞打,拖也得拖到太后闻讯而至前来搭救,然而施刑者却是晋王,这可真是个敢把人往死里折腾的主,他若再不认罪,真保不准被活活笞杀当场,好汉不吃眼前亏,横竖与供出太后相比,交待淑妃不过小事一桩,谁让谢妃不依不饶,竟然揪着自己交还财礼,就没听说过咽下腹中之物还能吐出来,原本就恨谢妃小器狭隘,哪还愿意为她受这皮肉之苦,一不作二不休,且看谢妃这回如何下台!
  十一娘眼看当日威风八面的掖庭丞这时龇牙裂嘴双股颤颤的狼狈形状,心头大觉解气,不由悄悄给了个赞许的眼色向一见她竟然陪着太后出场就立即挑眉示意的贺烨,又飞快去看眼下仿佛两只斗鸡般直着脖子炸毛互相怒视的淑、贤二妃,几乎忍不住笑场,掐着手掌心才让自己沉稳下来,甘当一个默默无语的看客。
  便听淑妃率先一声喊冤:“太后可得为妾身作主,妾身冤枉呀,妾身刚刚察明翡儿是受元氏挑唆,以至于对十一娘心怀怨谤,妾身昨日才教训翡儿今后切莫轻信挑唆之辞,谁知妾身一时心软并没问罪元氏,她却串通朴勇虎污赖妾身诽议皇后陷害十一娘,妾身也有罪证,便是挑唆翡儿那宫人,她亲口承认是被乔娇收买!”
  淑妃还能一时心软?太后直觉哭笑不得。
  贤妃也紧跟着反应过来:“太后明察,这全是谢氏狡辩之辞,妾身是听母亲说起,家中仆役无意间听得朴宅管事提起,称谢氏曾经贿赂朴勇虎财礼,哪知事后又怨朴勇虎办事不利,居然授意家人前往索还财物,妾身听后狐疑,联想到早前发生之事,方才意识到有诈,为了证实,让阿母知会阿父想办法拿得那管事,竟拷问出事实真相,是以才敢指证谢氏罪行,太后若有怀疑,可诏妾身父母询问并再审那人证!”
  元氏何曾那么聪明了,仅凭蛛丝马迹便能猜到来龙去脉,还不是早有预谋,就等着揭发谢氏呢!太后心上若还长着一双眼睛,这时一定会连连翻白——谢氏也是个蠢货,居然向朴勇虎索还财物,白白被元氏拿捏了罪证,元得运一贯是个糊涂东西,些微利益就能让他晕头转向,居然暗助元氏挑是生非,这事哪怕是先与毛维商量一声,也不会闹成这番境地!
  等等,元得运糊涂,元得志可是个精明人,难道这回他也被瞒在鼓里?还是说……也有元得志在后推波助澜甚至主谋策划!
  太后一时间心思百变,谢元二氏却又开始了唇枪舌箭,骂到后来贤妃的言辞逐渐粗俗不堪,以致于相较“文雅”的淑妃恼羞成怒,气急之下竟然动手,一爪子挠得贤妃披头散发,总算在二妃扯着头发扭打之前,太后有了决断:“都给我住手,皇室妃嫔当为世妇表率,泼闹动手成何体统!”
  待一句怒喝将二妃震慑,太后转而又轻描淡写说道:“无论是谁有心陷害十一娘,好在十一娘毫发未伤,虽是受了一场惊吓,如今已然大安,这事不管谁是谁非,皆为贻笑大方,故……既然并未造成任何恶果,我倒认为,小惩大戒即可,十一娘,你是苦主,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