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牢中相见
  清平伯坐在牢房里,一只肥硕旳耗子从他身前一溜烟般奔跑过,他也视而不见,只拿说不出何等意味的讥讽眼神看着站在牢房外的罗指挥使。
  这位老同僚脸涨得通红,终究受不住他的眼神,只得一甩袖,哼道:“小命都要到头了,你倒好,还有心思喝酒!罢了,懒得管你!”
  说完,转身就走,只是脚步声比往常略重些。
  清平伯看着他的背影,绷着脸没有吭声,心里却终究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牢房内光线幽暗,一股又霉又潮的怪异气息始终漂浮在空气中,几名狱卒巡守其间,偶尔拿眼去看清平伯,目光都是麻木的,一如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清平伯的眼睛便也垂了下来,两边脸颊微动。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他也不是真的就毫无所惧。
  江家人不畏死亡,如果是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那他真的是丁点也不怕的。但要是像现在这样,只因为皇权斗争而被牺牲,那他就不甘, 也不愿了。
  可惜, 只可惜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晴州离京又太过遥远。
  去往晴州的信是十三日前发出, 江承心想:别的不怕,就怕琬娘回来时,发现我这个老子窝窝囊囊的死了,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琬娘离京前, 送了他那么多好东西, 他的功力比之从前也大有增长,结果反而还护不住自身,这……这能不丢人吗?
  清平伯的眼睛便又落到了自己的手脚镣铐上。
  这是稀世珍有,昭狱秘藏的九玄寒铁链, 上面有钦天监众高手布阵, 合力以国运刻画而成的神秘阵法,专为压制他这等功力高强,又犯有“大罪”的高手高官。
  这个镣铐,不戴上的时候倒还罢了, 可一旦戴上, 再要解开就难了。
  “琬娘啊……”
  “阿爹。”
  什么?
  清平伯觉得自己听错了, 但还是在一瞬间站起了身, 转头四顾。
  游走在牢房前过道的狱卒一下子就看过来,并喝道:“干什么呢?”
  这些狱卒大多也就是通幽境的修为, 虽然在普通人里算得上是很厉害了,可在清平伯这样的高手眼中,本该是一根手指就能压趴下的小喽啰。
  然而就是这样的小喽啰,此时却能对清平伯大呼小叫, 毫不客气。
  清平伯目光转过去, 极淡漠地看了这狱卒一眼, 便又一声不吭地坐回石床上。
  狱卒就啐了一下, 口中骂道:“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伯爷呢,耍什么横?回头上了菜市口,那也就是一刀子的事儿!”
  另一个狱卒拉扯他,劝道:“行了,别做太过。贵人的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身了呢?”
  两名狱卒就这样说着话, 又拉扯着, 就走到了一边去。
  昭狱深埋地下, 守卫森严。外间是有窥神境以上的统领高手在守护, 内里铜墙铁壁, 阵法重重。
  就算是有顶级高手被关进来,戴了压制功力的镣铐以后也别想再有逃脱的机会,因此两名狱卒其实根本就不怕清平伯逃跑。
  清平伯坐回石床上,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上不露分毫,实际上却竖起了耳朵。
  只听:“阿爹,我在这里。”
  清平伯目光转动, 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又听:“阿爹, 放心说话,不必担忧,没有人会听见的。”
  却见眼前的空间恍惚是有瞬间扭曲, 片刻后,江琬的身影就凭空显现在了清平伯眼前。
  清平伯瞳孔微震,只见江琬抬手轻点。
  这一回清平伯是切实感受到了, 有一股隐晦的真气波动在身周擦过。
  他明白了!
  清平伯喜悦道:“琬娘,你这是幻术吗?”
  对,江琬施展了壶中日月术,不但扭曲了牢房中此时的真实景象,连带着他们的说话声音,包括其它一切动静,也都给掩盖掉了。
  壶中日月术,江琬已经修炼到了最高级。随着她功力的增长,此术威力越发强大,已远非当初可比。
  江琬应了声,直奔主题道:“阿爹, 我现在只问你,齐王称帝, 你认吗?”
  当然, 清平伯必然是不肯认的,如果他愿意向齐王臣服,这个时候他就不会在昭狱里了。
  不过江琬还是要问一下,这是对清平伯意愿的尊重。
  清平伯哈哈笑了声,举手向江琬展示了他手上的镣铐。
  接着道:“琬娘,如果齐王是被正常传位,那你爹我是会臣服的。不掺和立储之事,也是我们江家一向来的家训。我们只需要忠于在位的那个帝王就行!”
  “否则,如果说储君是哪个,还要由着我们臣子自己的心意来选,选出来的是不合咱们意见的,咱们就不忠心了,那这个天下,不是乱套了吗?”
  人人都争储,个个有意见,要真这样的话,这世道就不用太平了。
  而大部分正常人还是希望天下太平的,并不想时时争斗,永无止休。
  清平伯叹了口气,道:“可惜,齐王来得太巧合了,先帝去得也太蹊跷了。我不能说服自己,臣服于齐王此人。”
  毫无疑问,清平伯的忠君思想非常根深蒂固,对于他的这种忠诚,江琬并不太能感同身受,但她能够理解。
  江琬道:“阿爹,那跟我去晴州,你愿意吗?”
  不等清平伯说话,她又道:“带上家里的人一起,都去晴州,可以吗?”
  清平伯张了张口,然后就蹦出一句:“琬娘,带得了家人,带不了族人的,人太多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两个哥哥和你母亲……你倒是可以带走。”
  伯夫人有再多不好,那也是江琬的亲娘。
  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清平伯自然不会对江琬说什么:你娘对你不好,所以你不用管她之类的话。
  做人不是这么做的,真要这样,那就与畜生无异了。
  江琬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大胡子,一身狼狈的男人,也叹了口气道:“阿爹,你是想要牺牲自己,保全族人吗?你只叫我带哥哥们走,你自己却不打算走的,是不是?”
  又说:“但是,如果我有办法将族人都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