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变数
  其实如果让韩升保持那种完全不了解细节,只是凭借原时空的记忆来看待《流浪地球》,看待郭帆亦或是更多的东西,那他可能是怀疑的。
  这是一个,还蛮典型的新人导演。
  首先他接待韩升的时候,就有一种不由自主的紧张,以至于会有很多不自在的小动作。
  然后讲某些理念的时候不够自信,也会总觉得演员或许不太能挺清楚他的意思,然后就会反复地强调某一点。
  最后还有一些其他小毛病。
  比如整体设计上,郭帆也是不大成熟的。
  韩升记得和康世生拍《江湖》的时候,之所以需要练习那么多武打动作,并且要很流畅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希望能尽量不要切换机位。
  就单个视角来拍。
  这样观众看得不累,又能从这段打斗中收获足够的精彩和情绪累积。
  而郭帆则是有新导演的那种问题:
  就是他可能会有八个机位,然后不停地去转换,甚至于一种武功切换一个视角,通过这种方式来强调无患子的厉害程度。
  这也不仅是功力的问题,还有导演想证明自己的问题。
  就跟段奕宏评价职业演员时候说的:
  职业演员的弊病就是,太能演,太想演了,恨不得抽一根烟能抽出十八个花样来。但人家就一种状态保持到最后,多生动啊...
  换到这里,也差不多。
  导演太能导了,学了很多种,恨不得都拍。
  “我们这里打算用更高的视角去拍摄这里的戏,所以到时候我们会有很好的设计和互动感,和观众一起更加带入到这次行动中...”
  棚内,郭帆还是在不断地讲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在十几分钟前他只是例行公事的话,那现在他就真觉得非韩升不可了。
  他自筹备《流浪地球》以来,到现在开始全面选角,是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期间跟主创们各种磨合调整,包括最重要的剧本部分:
  现在的很多小说改影视作品,问题最大的就是内容太多,几百万字呢,经常要大段删减。
  以至于情节有时候不连贯之类的。
  而《流浪地球》这本小说按照老板说的:
  这部小说才两万字,篇幅是比较短的,它的故事性稍微弱一些,那么在电影改编的时候对导演以及编剧想象空间很大。
  但这可不是乱想。
  如何能够保持剧本的合理性,又能填补出充实饱满的剧本,一直是个大问题。
  包括刚才,他给韩升展示讲解的都是比较没那么完整的本子。
  然后韩升就提出一点“看法建议”。
  于是对方就是这么随意自然地提了几句,就瞬间解开了他们心中的好多谜团。这里该怎么衔接,那里该如何分配,还有这些还存在怎么样的问题...
  也不是说都同意,但是比例很高。
  所以听完这段,旁边的人急急忙忙地记笔记了。郭帆也就很快确定,这就是他要的主角,立马更加热情地推销起自己的剧组:看得出韩升确实如花姐所预料的,对这个本子感兴趣。
  那接下来,就要告诉韩升:
  剧组也不错。
  “嗯,拍摄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我就也只有一点,就别太花里胡哨就行。”
  韩升最后还是没多说。
  他明白对方可能这种拍摄手法,和自己合作过,认知里的那些经验丰富的导演是有差距的。但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看法,而影响别人的拍摄方式,那可能得不偿失。
  “好,没问题,我们会慎重考虑的。”
  郭帆点点头。
  他其实一听就知道韩升的言外之意了,并且心中立马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这些设计可能不是最佳选择。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满意这样的处理,因为确实是镜头语言比较初级一点,运用这种多元素的拼凑才能表达出人家可能一个镜头就表达的东西。
  就像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郭帆跟人讲过:
  后边那个小孩去讲述第二个故事的时候,就一个镜头放在那,慢慢的移动,偶尔会切到这边日本的保险员的对话,然后又切回去。
  就那么一个镜头,那就是自信,那就是给到你很少,但是你能读出很多的信息。
  但他么,水平有限,水平有限。
  “嗯,没事,我也就是说说,你按照你自己的来。”韩升也就点点头。
  他其实刚才一直都在挑对方的毛病,并不是因为觉得对方多不好多不好。是,可能在经验上,连韩升这个拍过三部戏的都能感受到郭帆有一些新手导演的问题,但其他人感觉不到么?
  不存在的。
  中影那么大个企业,肯定能感觉到,所以仍旧交给郭帆,也是有自己的理由。
  这个理由,韩升觉得是审美。
  国内不少大导演的审美本身就太落后了,更别说关于科幻电影的审美。
  这戏,能让陈导拍,那就是《白昼流星》的效果,那种所谓“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西北农村的幼稚想象”。亦或是冯导的《北辙南辕》这种,已经脱离生活太久了,搞不清楚平民百姓的生活了。
  所以其实反过来看郭帆,有这么一个爱科幻,有审美,能把那些东西变得高大上的导演...
  他是有天赋的。
  于是聊到这,韩升也就不再多卖关子。
  他走路的步子也就慢了慢,神情了顿了顿,才道:“那导演,我们是不是开始试戏?”
  “啊,好,好,这边来吧!”郭帆也愣了下。
  好家伙,确实,今天叫韩升过来的理由是来试戏的。只是整半天搞这一出,就活脱脱像是领导来视察,也有点忒奇怪了。
  ...
  两边的人其实就在刚才这会,就已经把很多东西和韩升聊了个大概,都没想着试镜这回事。韩升的表演资料现在也到处都是,演个这种角色,不算多难。
  但对方这么认真地看待此事,《地球》剧组这边自然也是很高兴的。
  这种态度,就很棒。
  毕竟请这么一个当红明星到剧组来,如果对方表倨傲的话,郭帆多半是不容易压住的,到时候可能还要时常有人坐镇剧组来防着。
  如果对方态度比较好,那可能后续也就少了麻烦。剧组也就同样为了减少麻烦,给他一段刘启带着妹妹开车乱闯后被抓,在牢里见韩子昂的片段。
  不过说起来,这也算不上多复杂。
  韩升看了整个剧本,其实刘启与其说是男主,不如说是更多的一个工具人的角色,串起整部戏的线索,制造矛盾,当然也有解决矛盾的部分...
  根本不是那种美式英雄主义的男主。
  更像是恐怖片里手贱的炮灰,
  盗墓片里贪财的胖子,
  以及一切那些作出奇葩举动,闯祸,最后才发挥一些自己的作用来洗白的角色。
  这也就让这种角色其实根本不是从一两场戏就有发挥的,更多的就是长线来看...
  好吧,韩升承认长线这个角色也没那么出彩。
  他于是只能尽量给自己加点东西,让人物的一切行为来得更有理由一些,人物也更立体些。
  就比如说这里他被打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也边“挨揍”,边挪动着身子躲着。
  脸上的表情也是很到位的:
  先是有点紧张和戒备,神情惴惴,然后是真“挨打”的时候,手立马网上遮,也不敢看对方。还要低下头的时候,哪怕犯了错,但仍旧是带一丝丝不服。
  演完这段,郭帆整个人不能再满意了。
  激动地小眼神直往宋戈那边看,意思是我没问题,你那边要没问题我也就答应了。
  “还不错,挺好的。”
  宋戈自打韩升开演后就一直比较严肃。
  然后评价:“但也会有些细节需要调整。”
  他其实没想到对方拿捏得还是挺到位,丝毫看不出他不是科班出身的。宋戈心中也是有些咋舌,寻思如果对方不是已经签约了山海世纪,那一准要把韩升拉进他们圈子里。
  话说他们圈子这两年也一直在寻找新人接班。
  女的倒还成,男的就真的不达标...
  但回到现场,他也就最后道:“不过总体来说我还是觉得你很符合这个角色,如果你也满意的话,那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
  韩升怔了怔,这也太快了。
  面试都要走几道流程,人事,技术面,领导面,最后收人,这边倒是迅速。
  不过没等他说话,郭帆又立刻道:“对,其实我的第一人选,就是你了。”
  排除了之前对韩升的一些顾虑之后,他现在再来看韩升,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能接受这个片酬,更关键的是还能接受不短的拍摄时间。对整部电影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解,并且与创作团队的方向是契合的,演技也不错,形象好,还是有作品的当红明星,不会因为这电影拍摄到上映的这段期间就过气糊掉。
  想想这样的人选,他之前竟然还有些犹疑...
  想啥呢简直。
  结果眼看着韩升正要开口,然后他就听见门口传来声音:“这个,我和韩升还需要商量下。”
  抬头,蒋希希回来了。
  郭帆一阵紧张,以为对方会质问自己。
  结果…
  她的脸上其实怎么看,还有点隐隐的笑?
  嗯,也不意外了。蒋希希其实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有点声东击西的意思,心里有意外,但其实也并没有着急着就要回去,而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话说她今天虽然也一直在规劝韩升,但其实平时韩升做好了的决定,她都不太干涉的。
  这事也没办法。
  任谁碰到这么个做的决定一直是对的艺人,哪个经纪人也不敢就打包票说这件事情你做得不对。何况确实分析之后,她也知道这事如果真的是能拿下,意义非凡。
  所以她本质上肯定是站在韩升这边。
  奈何公司那边的压力直接作用在她身上,蒋希希也没有办法。
  结果王京花的这个借口刚刚好。
  她也就顺着踩进去了。
  毕竟公司是公司,虽然是上级,但艺人,才是她最重要的工作范畴。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肯定是要百分百支持韩升,以及还是要给他把关。
  所以韩升过来之后,她也没有多说别的,就开口问:“你这么快就决定了?”
  韩升道:“嗯,对。”
  “真的完全考虑全面了?”
  韩升想了想,道:“应该是没问题。”
  蒋希希点点头,道:“那...也行吧,我一向相信你的结论,现在我刚好也有个借口了,你就做你的决定吧。”
  一顿叽叽咕咕后,两人又回到这边。
  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韩升这会倒是不急了,而是道:“宋老板,我们这边基本上也没有大问题,但我接这种戏,你也知道我是有条件的。”
  宋戈问:“怎么个条件?”
  韩升道:“宋老板你也知道,演这种戏,如果真的只是给个名声,那我可能不一定太满足。
  我看好这个戏,所以我也愿意跟这个戏共担风险,那就还是和我们《战狼2》的时候一样,我也要参投这部戏。
  份额么,我得要两千万,并且后续增加投资的时候我也要作为最优先的级别考虑。”
  “这个...”宋戈有些愣神。
  然后就见中影负责的人神情有些古怪:“我还真的就可以直接回答你,应该是没问题。”
  ...
  对投资《流浪地球》这件事,
  宋戈之前一直很犹豫。
  他是今年才被拉进来这个剧组的,并且还是因为一些关系的元素。否则的话,这部戏北京文化也是不想投资的。
  圈子里现在已经有赚钱的密码了。
  流量+大制作+好档期好宣传,就能捞钱,干嘛要去投资这种前途未卜的电影?
  确实,这时候市场已经是到了请到流量演员身上就能赚钱的时候了。而且要是换做平时也就算了,最近公司已经准备正式启动魔幻史诗巨制《封神三部曲》。
  喊着投资30亿,当然这个数字也听听就好,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小成本。
  装也要装个样子。
  最后也就是拗不过面子才投的,就这样,一起投资的万达这段日子,话里话外还有点想撤资跑路的感觉,反到需要他帮着稳固资方。
  这样一个有些不稳的班子,居然真的能这么快定下韩升,对方还要投资?
  宋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因为对方胆子大,还是什么。
  但想想...
  中影那边的人还想什么,直接应了:其实一般拉人进来,也算是共担风险,共同发行。
  韩升那边显然没太有共同发行的能力,但这个剧组就别说发行了,共担风险的人都很少。所以负责人立刻接话,然后才补充道:
  “我是说,《流浪地球》这个项目确实不错,但我们也愿意和你分享。”
  宋戈听着有些好笑,但又能说,只道:“对,其实挺好的这个项目。”
  本来,他其实也想着,要不要再投点。
  因为韩升可是正儿八经的当红,也是流量,自然给这部片子增加了筹码。结果人家自带2000万投资,好家伙,回本难度更高,起码得5、6亿了。
  这,还是不跟票了。
  加上中影都没说别的,他也就更没事了。
  “那行,那我没别的问题了。”
  韩升本来也是往大了喊了个两千万,想着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毕竟这戏目前投资也就一亿多,这两千万估摸着能占百分之十好几。
  对方可能会不太乐意,或者下意识拒绝。
  事出反常必有妖嘛。
  结果好家伙,变成肉包子打狗了。
  郭帆直接就被这个好消息冲昏了头脑,傻呵呵乐道:“行行,挺好。其实我在戏里有一些构想想实现的话,现在的投资可能也不太够,有的话,或许可以看看试一下。”
  投资额增加,其实其他方面都还好,投资方这边刚才说了甚至会觉得回本压力更大。
  但导演那是钱越多越好。
  没有用不完钱的导演,郭帆激动了一会,回神后还是道:“不过我也会严格把控,多多节省的。”
  多多节省个啥?
  多用点,好让我后续多投资点,嘿嘿...
  “这个我当然相信郭导了。”
  韩升脸色恢复正常,他此刻就已经以投资人的角度自居了,笑道:“那我这边的工作人员后续会进一步联系你们,咱们尽快签约我也尽快准备。”
  “当然当然…”负责人也跟着笑了。
  一阵寒暄,韩升谢绝了对方聚餐的邀请,说是还有工作要忙。
  也就各自告别。
  等人走后,棚内,郭帆就愣愣地站在那边,半天不吭声也不动。
  “怎么了?”
  王京花这会慢悠悠晃了过来,道:“结果不是很好么,比我想象中最好的,都还要好。”
  郭帆似乎还在发呆,过了几秒钟才道:“是,花姐你说对了,韩升看样子真的是喜欢这部戏。他居然出演了,还愿意投资。”
  王京花笑道:“当然了,虽然有些事后诸葛,但我心里一直觉得他接下这部戏是大几率事件。”
  “那你说,他既然这么看好的情况下。”
  郭帆顿了顿,忍不住还是道:“那我们想要邀请一位一线演员来客串刘启父亲的事情,能不能也让他也帮帮忙,这事可太难...”
  “你还是省省吧!”
  王京花立马打断,然后无语道:“没有你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也不怕把别人吓走。”
  不过说完这句,她也是犹豫了一会:
  “但你要珍说起来国内一线男演员,愿意演父亲且年龄合适,又有档期,还愿意只是意思意思要点片酬的...”
  “最好还和韩升关系不错,这样两人更有...”
  郭帆本来还想再补一句,但在花姐的眼神下。
  乖乖闭嘴,然后离开。
  只剩下王京花一个人留在这里,然后继续满脸有些惆怅:其实郭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这样的一线,又能邀请到的,似乎国内还没有出现呢...
  算了,不着急。
  多年的经验教会她,娱乐圈瞬息万变。
  遇到现在难以解决的事情,可能过个一两个月,就迎刃而解。那段客串戏可以拖到八九月份再拍呢,到时候,说不定又有新变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