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2)
  而正当曲海遥苦思冥想着和自己较劲的时候,他优秀的爱人已经斡旋完娄永锐那边的问题,然后远赴欧洲大陆,和娄永锐的妻子简洁汇合了。这时候的简洁正在她位于波尔多郊外的酒庄里接待客人,而这客人也正是她打算引荐给容意的。
  瓦尔松是一名瑞典商人,是游戏工作室dream vision的最大股东。这家工作室是最早开发商业vr游戏的制作公司,现在已经开发出近十款不同类型的vr游戏,在技术方面可算是业界翘楚。到目前为止他的dream vision已经与很多游戏制作公司和资深产业人合作过,但电影行业内找他来合作的人屈指可数。
  更别提还是容意这种级别的。
  瓦尔松本来就看过容意的电影,也知道简洁是一名电影制作人,这让他对这两个人会找他的工作室合作感到更加好奇了。
  vr游戏的铺开现在尚需要时间,市场占比很有限,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对vr电影产生兴趣吗?
  容意想了想,手指一边摩挲着自己的下颌线一边说:我倒觉得vr游戏和vr电影在技术上有共通,但是产业上完全是两回事,如果走得顺的话没准儿vr电影会先于vr游戏被大众接受呢,毕竟其实习惯看电影的人还是比习惯打游戏的人要多。
  瓦尔松赞同地点了点头,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电影产业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它已经有了自己固定的产业模式,非常稳定,如果一个新兴形式突然进入的话,原有的产业体系会面临很大的挑战,在旧事物想要自保的前提下很可能新事物就成了炮灰了。
  你都说了是旧事物和新事物了。容意对瓦尔松笑了笑,我们不是要冲击原有的产业体系,而是让它变得更丰富罢了。像nuera这种做流媒体的,刚进入电影行业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看好,但人家还是站稳脚跟了,而且现在整个产业都被nuera带出了新的趋势,我觉得这是好事。
  归根结底,电影只是载体,它提供的是一个看电影的人和电影里的人互相交流的平台和媒介。为什么现在在提倡浸入式观影?因为浸入式观影最能掀起观众和电影本身的情感交流,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这是回归电影本质的一种手法。
  我对vr电影感兴趣的原因就在这儿,vr是一个天生就能提供浸入式观影环境的设备,既然有这么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什么不去利用起来呢?
  瓦尔松暂时没再提问,显然是在思考容意刚才说的话。简洁和容意交换了个眼色,他们倒没想着说这么三言两语的就能把瓦尔松给说动了,他们的目的也并不在于说动他。无论是简洁还是容意,在vr领域方面都是门外汉,他们需要的是首先是一块敲门砖,然后是一方技术支援,之所以选择瓦尔松,是因为他可以二者兼任。
  这条路需要走很长,可能尽容意的一生都不一定能做到,他必须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第三天,瓦尔松离开了简洁的酒庄,但容意暂时还不能回国,他下面要和简洁一起去nuera位于澳洲的总部继续沟通这个项目。简洁对此倒是信心满满,她一边喝酒一边吃肉,不甚在意又煞有其事地对容意说: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跟你那个小鸳鸯说这事儿。
  往嘴里送牛肉的容意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秒钟,随即继续着自己进食的动作。
  说了嘛,时机还不成熟。
  都同居了还不成熟?简洁不甚赞同道,你别让人家觉得你是故意瞒着他的。据我所知,你这小鸳鸯可是拿你当榜样的啊。
  容意失笑道:那是他们公司一开始给他安排的炒作路线。
  哦,那他并没有拿你当榜样咯?
  容意语塞。简洁嘴皮子利索的时候谁也说不过他,容意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了,闷头吃肉喝酒。简洁看他这副跟河蚌一样打死不开口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自有定计,容意是个主意很大的人,这点跟他熟悉的人都知道,简洁也就没有深劝,只是最后叮嘱了他:别老什么时机成熟不成熟的,你自己以前说过的,哪有什么最好的时机?差不多得了,别反而把事情搞得不美。
  容意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思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万里之外的曲海遥身上。
  第91章
  和简洁一起在澳洲nuera总部的这段时间里,容意收到了曲海遥的一条短不对,是彩信。
  如此具有时代感的通信方式,可以想象曲海遥所在的地方网络差到了什么地步,让他不得不土法炼钢地使用这种方法来和容意互通消息。
  彩信上有两张照片,一张是风景照,发光的河流和层次分明的绿色,一看就觉得空气质量相当好。另一张则是曲海遥的自拍,他和一匹红棕色的马凑在一起,那马看上去还很亲近曲海遥,长长一张马脸末端的嘴贴近曲海遥的脸,看上去像是想要舔他一口。
  容意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有嫉妒一匹马的时候。
  「想把这匹马p成我。」他这样给曲海遥回过去,不出意料地并没有马上收到曲海遥的回复。容意也不着急,只静静地把期盼的心情埋在心里,继续投入了工作。
  他现在觉得人类的心境真是有趣。当初曲海遥刚搬过来和容意一起住的时候,容意天天在担心曲海遥进组了、俩人分开了以后自己能不能熬得住;现在曲海遥真的进组了,进组之前俩人还不大不小地闹了个别扭,偏偏现在还把容意心里这点毛病给治好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酿酒,制作的时候满怀欣喜,发酵的过程则是每分每秒不断变化的化学反应,中途会酸化,会释出糖分,会经历变质,只有等到充分发酵,等到酿造的过程完全结束了,开坛的那一瞬间,品尝的那一刹那,才会有着不负期待的醇香和甘美。
  他忍不住再次点开曲海遥发过来的那张自拍照,照片上的年轻男人深色的眼瞳里泛着不似寻常的颜色,容意心想这恐怕并不光是因为曲海遥身处于童话般的美景之中,那眼瞳中的沉静不是他钻研角色、为戏苦恼时的颜色,而是他的体内正在与角色共生时的颜色。
  在拍摄《谷宅长廊》的时候容意就隐隐有了这种感觉,以前曲海遥常常会被诟病的表演方式似乎正在慢慢脱胎、升华,他本来就是个颇有灵气的演员,只要给他合适的机会,加以合适的历练,在表演上曲海遥一定会有足够惊艳的成绩。
  容意很希望《萨布尔的羊》就是这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历练。
  收到曲海遥短信回复的时候,容意已经即将结束他在澳洲的行程,打算回国了。他倒真的很想在结束行程之后好好在澳洲玩一段时间,权当是度个假,可明明是习惯了独自享受自由假期的性格,此时却觉得没有曲海遥的度假真是索然无味。
  本来预备用来度假的机动时间现在又被容意安排了回国之后的工作,想着倒不如趁着曲海遥也在工作的时候,自己把手头上的工作能多做一点是一点,这样也好腾出更多的时间在曲海遥闲下来的时候,俩人享受共有的假期。
  容意也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在谈恋爱的时候黏人到这种程度。
  回国之后,容意首先和刁碧树碰了个面。虽说两个人本来合作的《山火》这个项目算是告吹了,但是这个过程当中他们互相之间倒是发展出了不错的相互欣赏的关系,刁碧树是个很多产的作家,适合被改编成电影的作品也不是一部两部。之前被《山火》剧组摆了一道反而让刁碧树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被激起了性子里的轴,容意人在海南的时候刁碧树就联系过容意,想问问他手上另外几篇小说有没有跟容意合作的可能性。
  当时容意正在忙着给娄永锐擦屁股,没跟刁碧树详谈,这回见了面容意才知道,经历了《山火》那一回公开在社交平台上揭制作方老底的事儿,刁碧树的作品现在在圈内的行情已经大不如前了。这倒是和《山火》的接棒者乐帆影业关系不大,主要是整个业界的行情都不太好,很多早前进来的投机者看势头不好,都蠢蠢欲动想要趁还没赔钱的时候及时抽身,这就使得近期业内的项目不稳定的情况比比皆是。
  而每一个想要抽身的投机者都不希望自己抽还没抽掉反而惹得一身腥,赔了个坏名声出来。所以像刁碧树这样的,一旦项目出问题了、利益受到侵害了,就洋洋洒洒地写出一篇让人无法反驳的控诉和斥责,把项目方从头到脚解剖一遍,在光天化日之下晒出那些不一定见得的人的猫腻的原作者,哪个项目方都不愿合作。
  说白了,就是这些手里有钱的财主们玩惯了暗箱操作,见不得刁碧树这样有一说一、不愿忍气吞声的直肠子,用他们的话来说,是这个作家不听话、不好沟通和协调,其实根本就是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想赖账。
  自己干的事儿不规范,净想着投机取巧自己占便宜,吃亏的事情让别人担着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容意把玩着刁碧树书房的镇纸嗤之以鼻。刁碧树哼了一声,面上还是一副斯文的样子,但那一声冷哼中已经完全表明了他的态度。
  不是一路人,所以怎么都不可能互相理解。刁碧树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我倒没指望拍我小说的每个人、每个团队都跟我是一路人,但是为人处世之道能相左到这种程度他的嗓音很轻柔,说出来的话倒是掷地有声。
  那就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他动作文雅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向容意一笑,看样子根本不把自己的作品遇冷的事放在心上。
  这点上刁碧树和容意倒确实是不谋而合。中午刁碧树的太太给他们做了顿饭,菜色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虎皮青椒、回锅肉什么的,但味道相当可口。
  我这可是沾了你的光,刁碧树在饭桌上笑着向容意调侃,我老婆在家的时候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长,我也很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
  刁碧树的太太闻言,二话不说直接用勺子柄照着刁碧树的脑袋上敲了下去,手法熟练动作灵巧,显然这动作平时她已经做得很顺手了。太太的工作在女人来说相当非主流,她是一名货运司机,偶尔也要做些搬运的工作,所以相对刁碧树常年不见太阳的白皙肤色和软趴趴的身材来说,太太就黑了不少,身型也很是健朗。
  做这份工作常年需要在外面跑车,太太在家的时间自然远不如刁碧树多,回家以后也常常累得直接趴下,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但至少从容意肉眼见到的来说,这对夫妻的感情也相当好。
  她就喜欢开货车、搬货这些工作。赚得是不多,也辛苦,但是她开心啊。提起妻子,刁碧树眼睛里都是丝丝缕缕的情意。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挺好,各自有喜欢的工作,有自己的圈子,她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她,但只要在家里,那就是对方大于一切。
  这辈子能找到一个这样的爱人,我觉得我挺知足的了。
  容意听刁碧树讲他的爱情经,自己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跑到了曲海遥身上。他想他和曲海遥在工作和圈子上重合得相当多,基本上是曲海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容意。但那只是在工作上,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几乎不谈工作,完全是只要和对方在一起,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类型。
  对方大于一切这点上倒也和刁碧树不谋而合了。
  刁碧树见他神色有异,心里微微盘算了一下就瞪大了眼睛说: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还是个钻石王老五,怎么?你现在也名花有主了?
  容意笑了起来:名花有主这词儿用在我身上不大合适吧。
  那就是真的了?刁碧树惊讶地笑了起来,然后反应很快地起身往容意的茶盏里倒了杯茶,那我先以茶代酒,祝你们百年好合了是不是早了点?
  这种话我还嫌早?容意比刁碧树还先端起茶来一饮而尽,最好现在就打把锁把我俩锁在一起。
  这么有危机意识?饶是古井不波如刁碧树,听了容意这话也不免好奇了起来,我能有幸知道这是花落谁家了吗?
  容意笑得意味深长:你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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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碧树本来手里有三部小说都被看上了,开价从六百万到两千万不等。那时候他因为对片方持观望态度,所以没有立刻以当时的价格把小说卖出去。而现在,这三部小说的报价最高的也不超过一千万,可以说是价格大跳水,刁碧树本来就不太想卖,现在更不愿意卖了。与其把自己的东西贱卖给投机取巧的不靠谱资方,还不如和臭味相投的人合作,这就是刁碧树第一时间想到了容意的原因。
  这三部小说容意以前看过两部,还有一部在在从澳洲回来的路上看完了,在容意看来确实都很适合改编成电影,戏剧冲突很强,人物也很抓人。但将一部作品从一个媒介搬到另一个媒介,不是光有合适的条件就可以了的,如何提炼出作品的内核和本质,这一点不光容意很注重,刁碧树比他更加注重。而很不巧,这三部小说如果改编成电影的话,八成都是大制作的年代戏,想要如刁碧树所愿的提炼出内核并完整表达出来,容意并不看好。
  他一边翻着刁碧树给他的笔记本一边用手摩挲着下颌,不协调的动作让他差点把笔记本扣翻在了自己大腿上。他赶忙伸手把本子翻过来,却不想从后面的纸页中掉出一张夹着的照片来。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了的旅行照,照片上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在天涯海角并肩站着,合影留念。
  如果是以前,容意可能不会这么敏感,可现在他和曲海遥成了一对,这似乎让容意的大脑里凭空生出来一台崭新的同类搜索雷达。
  他觉得照片上的两个男人,也是一对。
  容意想了想,拿起那张照片问刁碧树:这是什么照片?
  刁碧树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我说丢哪儿去了呢,原来夹在这里了?他向容意解释道,我正在写新小说,这两个人是角色原型,他们是一对男同性恋。
  果然。容意不太惊讶地又看了看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也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不知为什么在容意眼里很有夫妻相。他抬头问刁碧树:你在写什么新小说啊?
  就是一对同性恋的故事。以前社会没有我们现在开放,我写的就是一个生活在很传统、很闭塞的环境里的同性恋孩子,被一个相对环境不那么闭塞的同性恋孩子影响了一生的故事。
  他们在半知半解的时候相爱了?
  对其中一个算是半知半解,另一个就完全是无知无解,在他的概念里本来是没有男人和男人也能相爱的选项的。
  容意掌握到了一点刁碧树的思路:所以你想写的是这两个人相互影响、相互左右了人生的故事?这肯定很虐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