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是皇帝 第61节
  “别管那么多了。”
  岑治将车停在路旁,焦急地接她二人下车。
  此时四周除他们外一个人也没有,前方是曲曲折折掩在芦苇丛中的官道,左右两侧也是已经长起来的芦苇丛,更左一些的地方,则是波涛滚滚的黄河。河面上洒着晨阳的金辉,水鸟来去,十分宁静的美丽。
  岑樱连手都是哆嗦着的,拉着薛姮往黄河边的芦苇荡跑。
  还没有跑出几步,忽地闻见阿黄“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是车马行驶之声,回头望去时,前方官道上正有车马从芦苇丛中辘辘行来,为首之人,赫然是封衡。
  她登时如坠冰窖,丢下薛姮就往回跑。毕竟他们不会杀她和姮姮,却一定不会放过爹爹!
  岑治本已爬到车上预备调转马头,抬眼瞧见去而复还、挡在前面的女儿,怒喝一声:“你又回来做什么?”
  抬眼一瞧,满面的焦灼也都僵在了脸上。
  前与后都有车马在逼近,数十名身着玄黑铠甲的苍龙府军士自芦苇荡中现身,显然是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岑樱十分害怕,紧攥着袖子,看着那辆玄黑马车在兵士簇拥中缓缓行来,始终也未移开一步。
  车马已经停下,封衡下马去车前接了里面的人下车。当岑樱瞧见那首先探出的一截玄色流云纹的袍袖,心下瞬然凉了半截。
  他还是来了。
  可他怎么会亲自过来?他不应该恨极了她吗?
  车中之人正是嬴衍,一身玄色十二章纹袍服,头戴冠冕,俊美无俦,又威严十足。
  视线对上的一刻,岑樱竟被他目中的阴骘惊得无意识退了一步,慌张喃喃:“不、不要伤害我爹爹……”
  “如、如果你们是来找我,我和你回去就是了,不要伤害我爹……”
  他视线冰冷,再无往日的温和脉脉。叫那一身庄重又典雅的袍服衬着,有如君临天下的王在俯瞰尘埃里的蚁虫,轻蔑又阴冷。
  阿黄似也感知到主人的盛怒,瑟瑟躲在岑樱脚畔,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目光威严冰寒得有如在看仇人,半晌,才嗤了一声:“你?”
  “你以为你是谁?”
  岑樱一下子怔住,两个眼圈儿也瞬然红了。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伤心呢?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不都是她吗?
  他从前从来不舍得不理她,也不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她辜负他在先啊……
  她心间一阵酸涩,眼泪怔怔地落下来,裹在粗布麻衣里的单薄身子摇摇欲坠。
  嬴衍却并没有理会她,冷冷移过视线,看向了她身后的岑治。
  “勾结外族,意图拐走宗室女与帝王后妃,谢云怿,你好大的胆子。”
  “看来,朕是留你不得了。拿箭来。”他对身侧的将士道。
  身侧的苍龙府军士适时递了一张弓箭,岑樱如梦初醒,紧张地求道:“闷……不陛下……”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吧。我真的错了,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和你回去……只求求你放过我爹爹……”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是我错了,你放过我爹爹吧……”
  她脸上涕泗横流,双膝软软地跪了下来,膝行过去想要求他开恩。
  四周的将士都在犹豫是否要将人拦住,嬴衍视而不见,张弓搭弦,漠然瞄准了仍旧身在马车之上的岑治。
  岑樱瞳孔猛地睁大,嘴里喊着“闷罐儿”哭着朝他扑了过去,却在三尺之外便被侍卫死死拦住,
  他置若未闻,秉弓控弦的手都似因出离愤怒而微微颤抖,眼前甚至一片空白。
  都是这个人……
  第一次,因为这个人,她将他推下逃命的车和他扬长而去。事后,他念在她一片赤诚孝心的份上才原谅了她,可这一次,又是因为他!
  凭什么……凭什么他以真心对待他们,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欺骗和背叛,岑治分明从未接纳过他,而岑樱,更是将他的真心,踩在地上,有若泥一样的践踏!
  他们凭什么这般对他!
  他脸庞因怒极近乎扭曲,耳边亦是轰隆隆一片,根本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响。岑樱只及哭唤了一声“不要”,便见他指间羽箭破弦而出,“嗖”地一声,破空直入岑治耳侧的车壁。
  失之毫厘。
  她身子一软,下意识闭了闭流泪的眼睛,恍惚瘫倒在他脚下。
  嬴衍依旧神色冰冷,他按下弓箭,看也没看面如死灰的岑家父女,而是看向了马车之后款款策马而来的一路锦衣人:
  “薛卿,你到的倒快。”
  “不过朕,似乎没有调遣你白鹭府跟随吧。”
  他终究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给封衡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岑家父女带走。
  那侧的薛崇却似瞧也没瞧岑治,在马上遥遥朝他行了一礼:“臣是为舍妹而来,家丑不可外扬,叫陛下见笑了。”
  “陛下,微臣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着,他脸色一肃,别过马头即朝道旁瑟瑟作响的芦苇丛追去。
  那芦苇丛里匿身的正是薛姮。
  方才岑樱丢下她朝父亲跑去后,她心里害怕,藏在芦苇丛中围观了全场争执,不想兄长竟也跟了来,当即不管不顾地朝身后跑。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似乎穷追不舍。她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五脏六腑皆似和小腹绞在一处,上下颠簸,脚下麻木得已感觉不到疲累和疼痛,只是朝前奔跑而已。
  前方的芦苇荡一直接到了黄河边上,似与天际相连。薛崇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慌乱,不过稍纵即逝,他扬声喊道:“阿姮,和哥哥回去。”
  “只要你回去,这回出逃之事,我可以不追究。”
  薛姮此时已经跑到了黄河边上,面对着波涛汹涌的黄河水与通往河间的一截短短栈桥,不得已停了下来。
  胸腔里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腹中依旧疼痛如坠,她却没有半分知觉。
  原来,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死的。
  从一开始,她选择的就是一条走不通的路,不管怎样她都没有办法摆脱过去的梦魇……
  她心下一片绝望,却也因此平静了下来,布裙与散开的发丝飘扬在春晨的阳光与微风之中,仙姿清绝,有如登月的姮娥。
  薛崇的马此时也已停了下来,他怕刺激了她,只缓步靠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阿姮,过来,别做傻事。”
  薛姮眼眸浮泪,回头看着那张总是冷漠厌恶的脸,在她眼前裂出了一丝担忧。
  他是在,担心她吗?
  他这样的人,也会担心她?
  她觉得可笑,尔后当真笑出了声:“你为什么要来?”
  薛姮双目含恨,和泪凄然:“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摆脱你了,好不容易就要过上新的生活了……你为什么要来啊……”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不死在路上!”
  她痛哭失声,笑容带着窒闷的凄厉,大约是这最后一句彻底激怒了他,薛崇脸色一怒:“薛姮,你找死是吗!给我滚回来!”
  他翻身下马,朝她飞奔而去,但下一瞬,她便头也不回地冲上了那座栈桥,跳进了波涛汹涌的黄河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那么晚,因为去冬奥做和平鸽了……emmm其实还是想把阿姮写完呜呜呜……
  闷罐儿真的发大火了,渣女樱樱的日子不会好过了<{=....(嘎~嘎~嘎~)
  第53章 (小修)
  回程之时,岑樱被单独关在一辆马车内,由专人看守。
  大约嬴衍是真的恼了她,他不许任何人和她说话,也不许任何人探视,岑治也被另外关着,岑樱没办法得到半点有关外界的讯息。
  她心里既害怕又伤心,又担心他会对阿爹下手,却连他面也见不到,遑论求他。
  嬴衍并没有在白马津多做停留,当即返程,苍龙府护送御驾浩浩荡荡沿官道回去。
  午间休息的时候,封衡带了套衣裳去看望岑樱,车门打开,她把自己蜷缩在车厢一角小声地啜泣,桌案上放置着侍卫方才送来的食案。
  天光透入,她希翼地抬了眸子,见是他眼里又黯然下去,嗫嚅着唇唤:“小封哥哥……”
  是她糊涂了,她把他气成这样,竟还幻想他会念及旧情来看她。
  却也不是伤怀这些的时候,她把哭得脏兮兮的脸擦了擦,紧张问道:“姮姮怎么样了?我阿爹怎么样了?”
  湿漉漉的眸子,像是受了伤的山间小兽。
  封衡一阵沉默。
  岑治还好,陛下虽然盛怒,也只让他们把人关起来,带回京中处置。
  至于那薛家娘子,听闻不知因何跳了黄河,好在人是救了上来,现已被薛崇带去了滑县寻医问药。
  不过有一点非常诡异,听底下人说,那薛娘子被救上来时,下.身全是血,联想到先前苍龙府所报,只怕……
  他说了岑治暂且平安的事,道:“薛娘子不小心落了水,被薛指挥使带去就医了。”
  落了水?不会是姮姮想不开寻短见吧?岑樱一下子紧张起来:“那她没事吧?那姓薛的……”
  话到一半又生生噎住。虽然封衡是大理寺卿,理应是能为姮姮做主之人。但姮姮要她不要告诉别人,她是否应该告诉他?
  所以她问:“……薛崇没生她的气吧?这次都是我不好,是我硬要她跟我一起走的,我真的很怕薛家会怪罪她……”
  “没事的。”封衡安慰她,“毕竟是兄妹,薛世子理应是担忧居多。”
  当时他没在场,却也听底下的人提了一嘴。彼时河水浊浪滔天,薛娘子险些就被冲走。薛崇径直跳了下去,被河水冲出十丈远才将人救了上来。
  看来此人虽然阴鸷冷血,对待家中姊妹,总还是尽心的。
  那是你不知道他人面兽心的样子呢。岑樱暗暗腹诽。
  她问了半晌都是问旁人,唯独没问陛下。封衡在心间叹息一声,唤她:“樱樱。”
  “陛下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没见他如此失态过,为了逼问她的下落,竟然险些杀了母亲。
  诚然这件事的确是父母不对,身为人臣,焉能欺瞒君主,但陛下的反应,也实在过了。他跟随他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在意一个女子。
  岑樱眼波一黯,把头埋在膝上伤心地喃喃:“……我知道我不该不辞而别,可我之前就问过他要不要和我们走的,他自己说的不会……我不是没有问过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