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医患关系,有时家属是充当沟通桥梁的一个角色,当患者神志不清,卧病在床,或是面临紧急救治情况,遇上一个条理清晰、情绪冷静、表述明确的家属,不仅是患者的幸运,也是医生的幸运。
  实习的最后一天中午,鹿饮溪和简清带着水果去探望在肝胆胰外科住院的颜淼淼。
  颜淼淼坐在病床上,床上架着一个小书桌,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论文。
  简清搬了个凳子坐下:不要太劳累。
  颜淼淼唉声叹气:科研部那些人天天打电话催我,说上个月就该送到卫健委盖章的,因为我拖了大半个月了。
  鹿饮溪凑过去看,写的是三级诊疗、上下级医院转诊的课题。
  颜淼淼捏了捏鹿饮溪的脸颊:今天什么风把你们两个人吹来了?
  鹿饮溪龇牙咧嘴:我要结束实习了。
  大明星要回去拍戏了?记得给我介绍几个你们圈内的小帅哥小鲜肉。
  简清冷嗖嗖的视线瞟过去:你那身板,能扛得住几个?
  颜淼淼豪气冲天:大战三十个不是问题!
  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发展,鹿饮溪揉了揉脸颊,说:小鲜肉没有,都是大叔级别了,小姐姐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个,我们剧组女多男少。
  颜淼淼表示:性别都不是问题。
  三人坐在一块,聊了会儿严主任的事,医院的事,便告别回办公室休息了。
  办公室里,魏明明和张跃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陈主任和严主任的事。
  这两位主任平时水火不容,互相看不对眼,这次严主任住院,陈主任却又是捐钱又是出力,发起院内筹款,昨天陈主任来探望严主任,还调侃他说:你就是脾气太犟,早和你说了,和气生财!知足常乐!你看你,总生气,气出病来了吧?
  张跃摸着鼻子说:老实说,他们学生想要严老师这样的,主持公道,我们医生呢,更想要陈主任那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上面的人宽一点,我们下面的人好受一点,也不用犯个错就提心吊胆。
  简清走进去,拿笔敲了下他脑袋:老老实实带教,屁事没有。
  显然是不赞成他的观点。
  魏明明拍马屁道:我老板说得对!
  张跃揉了揉脑袋,切一声,问鹿饮溪:小鹿你说呢?
  鹿饮溪拉凳子坐下,光明正大偏袒:简老师说得对。
  张跃从小冰箱里拿出一个蛋糕:你要这么偏袒你姐姐,那张哥这个蛋糕可算是错付了昂?
  魏明明骂他:不要脸,是我们组一块凑钱买的6寸小蛋糕!你好意识说成你一个人的心意?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简清洗手拆蛋糕,问鹿饮溪:想吹蜡烛么?
  鹿饮溪没想到还有这么温馨的一出,双手合十感谢,说:不是生日,就不吹了,我要感谢一下
  不听。简清直接打断她的离别感言。
  鹿饮溪一拍脑袋,笑着自我调侃:职业病。
  以前上个台领个奖、剧组散伙时都要发表些临别感言,感谢一下大家。
  简清是不爱这套虚礼的,老老实实把她递过来的蛋糕吃完就行。
  鹿饮溪边吃边问简清: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简清说:11月21日。
  鹿饮溪喔了一声,心中有丝小窃喜:我是10月21日,刚好差了一个月。
  喜欢一个人,总是千方百计想找出些巧合点、相似点来,用以佐证催眠自己彼此是相配的。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见、实习生来了一波又一波,科室的人实在记不住太多名字,都习惯喊:妹子、小伙子、妹妹、那个谁,鹿饮溪凭着出众的外貌和勤快地跑腿,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一整个下午,熟的、不熟的,都凑过来,说了几句告别保重的话。
  不说还好,一说,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离别氛围。
  傍晚下班,鹿饮溪竟还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情书。
  简清冷冰冰嘲讽:什么年代,还写情书?
  鹿饮溪背对着她拆开看,信中没有留名,只是说自己是个女生,知道没有未来,只是想表达一份爱慕之心,感谢她当初的安慰和鼓励。
  我鼓励安慰过的人还真不少这字迹是谁呢?她没有一点印象。
  简清手臂一伸,作势欲抢过来。
  鹿饮溪绕开她,不给她看,收起叠好,解释说:人家女孩子匿名写给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名字,偷偷放我包里的,肯定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内容,就不给你看了。
  简清冷冷乜她一眼:不稀罕看。
  接着,下班回家,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任凭鹿饮溪怎么逗她,她也是那幅冷淡的表情。
  *
  夜晚,鹿饮溪收拾好行李,照常去书房陪伴。
  简清还想继续冷着她,鹿饮溪扯着她衣角说:最后一晚了,明天下午,我要去剧组报道了。
  不要不理人了。
  简清沉默片刻,问: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收好了。
  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
  嗯,我会每天和你说晚安。
  有节假日吗?
  没有,一旦开工,钱就哗啦啦的烧,不能停工。
  钱还够用么?
  够。
  明天下午我申请补休,送你去。
  嗯。
  简清又沉默下来。
  离开与送别的心情,是全然不同的。
  离开的那个人,有未知之处可以探索,有陌生新鲜的事物要接触;送别的人,驻留在原地,守着彼此的回忆。
  鹿饮溪说:我帮你把昨晚那段课件做完,下次你上选修课,我去听。
  简清说:好。
  等到完成课件,已是深夜十一点。
  鹿饮溪去客厅,倒了小半杯温水,简清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的晚安。
  她喝了水,走过去,轻声道别:简老师,晚安。
  简清淡声回应:晚安。
  说了晚安,两人都没有挪动步伐。
  相对而立,眼波流转,眸中倒映着彼此的面容,朦胧不清,欲语还休。
  不舍得离开,鹿饮溪搜肠刮肚,想找些话题,拖延时间。
  她想到了很多,想起上上回,她蹲在门外,想送一盏星空灯的犹豫;想起上回,她站在门外,想要敲门解释,却不敢解释的懦弱;想起前天晚上,落在她额头的那个亲吻,冰凉柔软,怦然心跳,她无限眷恋。
  想到了很多,能说出口的却很少。
  她安静地看着简清。
  简清的神情不再像初见那般冰冷如霜,却依旧有些寡淡,带着性格使然的疏离感。
  彼此无声对视,暧昧在空气中发酵,渐渐地,她的眼神好似带上了钩子,鹿饮溪看着看着便挪不开视线了。
  像是中了妖精的蛊惑,她想要什么,自己都心甘情愿给她。
  就算此刻她想要天上的星星,自己也要想方设法摘给她。
  简清直勾勾看着鹿饮溪,手伸到身后,反手拧开房门的锁,推开,把鹿饮溪拉进去。
  鹿饮溪踉跄了一步,进门,环视她的卧室。
  卧室的灯还没开,室内一片昏暗。
  左手手腕被一抹冰凉的柔软缠上,鹿饮溪低头看手臂。
  简清的右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以掌心为支点,慢慢旋转,扣住她的左掌,挤进她的指间,拢住,十指紧相扣。
  她抬头看简清。
  半明半暗中,简清神情晦暗不明,她走近一步,鹿饮溪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贴在敞开的房门上,左手随之被抓起,压在脑袋左侧。
  铺天盖地般的清冽香气涌来,简清身体贴过来,灼热的视线盯得鹿饮溪脸色通红,心跳加速。
  她被她压在门板上,像一条被禁锢在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
  简清靠近她,压着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轻蹭了蹭,陌生的、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她闭上眼睛,也轻轻蹭了蹭身前的人。
  彼此的呼吸声一点点加重,鹿饮溪右手攥紧简清的衣角,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抬起唇,想要主动亲近。
  未如预料那般一亲芳泽,温热气息倏地远离。
  第54章 暂别
  *
  鹿饮溪茫然地睁开眼, 神情恍惚。
  客厅灯光敞亮,卧室一片昏暗,简清站在半明半暗中, 眸光清冽, 看着她,问:留下来么?
  清冷的声线传入耳中,鹿饮溪动了动唇, 想回答什么,却不知从何答起。
  留下来么?
  是问今晚留下来吗?还是问以后?
  今晚不难留下, 难的,是以后
  她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何谈以后?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书中世界, 没人给过她选择,离开这个世界时, 她能有选择吗?
  冲破了这层暧昧关系, 她能给简清一个未来吗?
  亦或是, 不顾未来, 及时行乐?
  鹿饮溪久久不语, 卧室一片寂静,空气中的暧昧一点点抽离,理智渐渐回笼, 身体的温度冷却下来。
  简清看出了鹿饮溪的犹豫,松开她的左手, 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眼尾的泪痣,然后在她眼尾处落下一个温柔的吻,低声道:没关系,慢慢想。
  她越是这般体贴入微, 鹿饮溪就越是愧疚自责。
  心底传来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痛楚,鹿饮溪伸手搂住她的脖颈,紧紧抱了一抱,然后从她怀里抽身离开,逃也一般地回到自己卧室缩着。
  怀里的柔软离去,简清望着鹿饮溪仓促逃离的背影,抬起拇指按了按自己的唇瓣。
  一只小猫咪,在她的心尖踩来踩去。
  *
  鹿饮溪回了卧室,失魂落魄般,洗漱,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
  因为这段感情,她无数次审视自我,在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之间来回较量,二者孰轻孰重?
  可惜这不是加减乘除的算术题,她无法计算得出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
  第二天上午起来,简清已经去上班。
  鹿饮溪吃完早饭,把行李清点了一遍,然后去阳台上背了会儿剧本。
  中午简清回来,进门客厅没人,愣了会儿,去阳台上找人。
  阳台日光正盛,鹿饮溪挽起袖子,扎起头发,拿着剪刀,在阳光下给盆栽修剪枝叶。
  剧本摊开,随意地丢在小桌子上。
  简清一声不吭,坐下来,拿过看。
  剧本里有几个显眼的医学错误,她用铅笔圈了出来,标注上正确操作。
  鹿饮溪察觉到她的到来,朝她笑了一笑,说:饭菜做好了。
  简清嗯了一声。
  两人绝口不提昨晚的事,当做从未发生过。
  简清一页一页翻剧本,翻到其中一页,微微皱眉:有吻戏?
  鹿饮溪在剧中饰演女二号,和一个男三号有感情戏,唯一一场吻戏,是隔着口罩亲吻的一幕。
  简清把口罩圈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叉,说:错误示范,不卫生。
  口罩的作用是阻隔病菌,上面不知沾了多少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怎么下得去嘴?
  鹿饮溪蹲在地上修剪枝叶,笑问:那你是想我和他不隔着口罩亲吻嘛?
  简清沉默了会儿,把那一整段圈起来,打了个叉,一本正经道:拍的是正剧,不是偶像剧,不需要亲密镜头,学生家长看到了,会举报。
  好鹿饮溪拉长了音调,尾音带着笑意,她站起来,走到水池边洗手,我会和编剧导演说的,现在先吃饭吧。
  吃了饭,两人去阳台晒太阳。
  简清继续拾起剧本看,问鹿饮溪:你们演员,会因戏生情么?
  鹿饮溪回忆了会儿,说:天天同吃同住同在片场演戏对词,确实很容易日久生情,但我不会,我只会看作是短暂的同事关系。
  她又不是第一次演戏了,知道怎么入戏、怎么出戏。
  简清看着她,淡淡挑眉:同住?可以不用和她们住酒店,我给你安排好了住所。
  鹿饮溪没搭话。
  她本想在今天把银行卡还给简清,顺便说未来搬出去的打算,但经过昨晚那一出,现在说这些话,倒像是要和人决裂一般,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简清问:有意见么?
  鹿饮溪反问:我能有意见吗?
  简清平静道:不能,但你可以提建议?
  鹿饮溪柔声说: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我想平时住在酒店,同事之间有个照应,你来大学城时,我再过去陪你,好不好?
  简清思索片刻,点头同意:好。
  她曾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收拾整理那栋房子,精心装扮成鹿饮溪喜欢的风格,如今仅因对方一句害怕一个人住,就舍弃了之前的方案,绝口不提背后所做的事。
  简清继续问:需要给你招个助理吗?
  鹿饮溪扑哧一笑,摇摇头:我现在不是什么明星大腕,也没有很多活动流程,每天呆在片场老老实实拍戏就好了,就和你去医院上班工作一样,不需要助理。
  简清说:我有助理。
  鹿饮溪想起来了:对喔,你有科研助理,帮你做临床试验的,上次我帮你筛选的那个陈叔情况怎么样?现在应该已经注射过新药了吧?
  那段时间她在住院,没有亲眼看见他的用药过程。
  嗯,成功入组,首次给药过了,目前还没出现什么不良事件。
  那就好,希望新药对他有效。对了,你今天中午不午休吗?
  简清有午休的习惯,喜欢眯个20~30分钟。
  我下午没班。
  鹿饮溪劝说:那也可以去休息一会儿。
  简清淡淡道:我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