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39节
  而后被簇拥着坐到了合欢树下的摇椅中,抚摸着肚子,宫女搬了小香几来,摆上一把白玉净壶,两个小玉盏,几个小碟子点心和一大盘红盈盈的樱桃。
  小女娃也被嬷嬷抱出来。
  小柱子暗笑了几声,来的时候陛下还担心以贵妃的脾气会与太后的人冲撞起来,看来多余了,娘娘应付的多自如啊。
  月笙对一群呆子说:“娘娘的话都听仔细了,不许弄出动静来,我们的人会时刻盯着你们每一个,若有个不慎,惊了龙胎,可是娘娘和皇子两条命,满门抄斩的!”
  潘公公身上瑟了一下,心下叫苦不迭,这坑还是个巨坑,来着时候想着凭贵妃的恩宠,定是不让搜,索性僵持一番,找个替罪的,可没想到......
  要是贵妃半道使坏,非说受惊动了胎气,我们岂不被动了,成了办事不利,天大的罪名背到了身上,陛下要发落,太后也无理由袒护。
  “还不动手!”月笙厉声一喝。
  “喏......”一众散开,像盗窃的一般,轻手轻脚放下镐头,一半进了内殿翻找,一半在外头,挽起袖子爬到地上开挖。
  月笙对四下递了个眼色。
  春和殿众人立刻心领意会,三五个为一组,广布到内殿各个角落,目光如盯贼一般,紧紧注视着每个搜检的人,时刻还提醒着:“小心些!别碰坏了东西,不许发出声响来,娘娘都听得到。”
  安可在庭中追着一个陀螺,银铃般的笑声不绝,玩了一会儿满头大汗,定柔仰靠摇椅,悠闲地看着一本曲谱,唤了女儿过来喝茶,喂了几粒果子。
  各个角落伏着挖坑的内监们满脸满手的灰,安可生了好奇,捧了一捧果子来,甜腻腻的童声问他们:“大哥哥们,为什么要玩土啊,会弄脏衣服的。”
  大哥哥?内监们听了这个心下一热,眼眶酸涩起来,小女娃已被陛下写进了皇室宗谱,昭告天下为序齿皇五女,与各位公主一样,食邑一千户,是金枝玉叶之身,竟会唤我们这些下贱的阉人大哥哥!折煞我们也!
  安可小小的手捧着一丢果子,递给他们:“你们尝一尝,这个很甜。”
  内监们惶恐:“奴才不敢。”
  定柔笑望着女儿,吩咐张嬷嬷:“准备些热茶点心,给内殿的公公们,告诉他们,这是本宫赏赐的,他们辛苦了。”
  一个时辰后,潘公公带着人回康宁殿复命,跪在阶下禀道:“奴才找遍了,没有发现桃木、偶人、纸符这些东西。”
  太后隔着竹帘问:“那小妖精吓坏了罢,哼,定会哭哭啼啼,向皇帝告状,说不准还拿龙胎做幌子,挑拨皇帝,哀家都能想到她那矫情样子。”
  潘公公大咽了一口唾沫,不敢隐瞒:“不......曾.....”
  太后好奇:“她什么反应?是不是委屈巴巴,不敢违抗哀家旨意?”
  潘公公嚅嗫道:“也......也不曾......”
  接下来说了贵妃坐在庭外喝茶看书,优哉游哉,还赐了我们茶点。
  太后不信:“你们那么大阵势,这么大动作,她还能如此淡定,几载过去她如此城府了?”
  潘公公小心翼翼道:“娘娘主动让搜的,只是......不许弄出声响来......外院的土层都是硬土,不像近期埋过东西的,我们挖了一层,挖不下去了。”
  阿弥陀佛,我们今天活生生是去给春和殿弹灰去了,走的时候还把辛苦挖出来的坑填了,踩瓷实了。
  接下来,他后悔极了说实话,太后雷霆发作,摔了东西,大骂混账,叫人把他们拖下去,每人五十廷杖。
  皇帝散了议会兴冲冲回到春和殿,下了舆,急奔东侧殿,孩子娘预备好了午膳正等着他,远远飘出饭菜的香气。
  定柔先吃着一盘玫瑰膏,这一胎孕中分外爱食甜食,孩子爹穿着龙袍进来,口中喊着娘子,上来捧住脸蛋一阵狂亲:“我真怕你和他们冲突起来,母后要借机生事,指摘你失了妃德。”
  定柔坦然道:“我问心无愧,为何怕他们搜。”
  皇帝说:“他们自然不是真的搜检什么压胜,不过借着声势恶心你,让你在阖宫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生气伤了胎。”
  定柔笑了一声,道:“恶心到是有,不过生气可没有,为什么生气啊,我好好的凭什么生气啊,岂是那等小心眼子的。我娘曾经说过一句话,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的,我入宫前一夜想了很久,即嫁给了你,公布天下我们的关系,就不能顾及什么脸皮了,我来这世上一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顶好的夫君和孩儿需要我守护,我作甚伤春悲秋,在意那些不相干的眼光,想东想西折腾我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便是她们当着面骂我勾搭你,小寡妇飞上枝头什么的,凭她们骂,我依旧昂首挺胸,就厚脸皮怎么了,能拿我怎么样?”
  孩子爹听的呆了一瞬,大加赞赏,扑上去亲的媳妇差点断气。“孩子娘,你早就应该这么想了!”
  咱们就做一对不要脸的。
  做这个俗世一对俗不可耐的,夫妇。
  怎么地!
  第132章 皇帝:“以……
  待大正殿朝会散了, 曹皇后特意去了昌明殿,下了舆轿一颗心惴惴,面带愁容, 手里捧着一本金册, 递送礼部的诏文得皇帝御批,太后这是上赶着让她挨斥。
  深吸一口气, 心跳七上八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殿前司通传之后里头宣她进去, 这会子没有例行议会, 皇帝在看邸报。
  皇后请了个安, 呈上金册,皇帝坐在御案后接过来, 以后是后宫的账目流水,打开一看才知又要大选,不由皱了眉, 刚毅的眉峰一愠,问:“前年才将选了, 怎么又搞这个?你们很闲吗?”
  皇后后脊打了个寒噤, 垂首道:“母后吩咐的, 说上届大选没有让您称心的, 这次挑一挑, 务必择出才貌双绝的来, 让您心悦。”
  皇帝“啪”一声扔在桌角, 冷笑道:“朕看你们就是闲得慌,回去就与六宫诸人说,朕提议的, 不如尔等换上布裙荆钗,馌彼南亩1,或索性下田劳作,操耜把锄2,兴许就无暇生事端了,百姓的妇人能做得,你们如何做不得,也让朕过几日清净。”
  皇后低垂着眼帘,头快低到胸腔里了:“臣妾惶恐。”
  皇帝重新拿起一叠邸报:“退下罢,母后那里朕自会去说。”
  “是,臣妾告退。”
  走出昌明殿,发根一层冷汗。
  定柔晨起放进了早膳,捧过丁香薄荷水漱了口,皇帝吩咐了女医每日三次请脉,正在偏殿候着,殿外内侍忽传:“慕容才人请见贵妃娘娘。”
  “九姐姐?”定柔微觉诧异,那日在康宁殿外都没有过来同她打招呼,这么多时日,今日怎想到来了。
  心下一思忖,许是她在韶华馆处境艰难,不敢当着众妃的面惹下嫉恨,怕成为众矢之的罢。
  到底是一母同胞,不应该浑似个陌生人。
  静妍一袭粉玫提花凤羽烟罗衫,下襕高腰百蝶裙,梳着大气端庄的随云髻,姿态娴雅,莲步婷婷步入内殿门,定柔已在圆桌前等她,摆好了十二样点心和香韵袅袅的花茶。
  见到人来,忙示意宫人上前恭迎,免她要行礼。
  静妍还是敛衽大大一福,神态恭敬:“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定柔身子笨重,不好还礼,只颔首一施,道:“姐姐勿要这样,是小妹该去拜访你才是,小妹疏忽了,委实失了礼数,姐姐当谴责才是。”
  静妍又福了一福,唇角始终含着一抹娴婉的笑:“嫔妾不敢,娘娘折煞嫔妾了,娘娘是秩正一品妃,身份贵重,姐姐位份低下,一直不知道该不该来,是否唐突,妹妹可还认这个姐姐。”
  定柔愈发赔笑,脸上一阵发热,有些挂不住:“姐姐打趣妹子了,到教我无地自容了,你用过早膳没?快来吃茶。”
  月笙在一旁看着直生了不解,天下竟有这样的亲生姐妹,活似一对了不相属的远亲,是一个娘肠子出来的吗?
  寒暄了一阵,坐下品茶,静妍喝着盏中青绿透澈的茶汤,正是自己喜爱的碧潭飘雪,心下道:“十一竟知我的喜好?是有意为之,还是凑巧了?”
  定柔唤人取来一小碟子栀子花白桃酱,笑道:“你快尝尝,我按着母亲的法子做的,不知味道纯不纯正。”
  浓郁的花香夹杂清甜的果香,一下将馋虫勾了出来,这个也是静妍从前在家爱食的,自小便喜欢,伸鼻子细细嗅了嗅,立刻觉察不同:“你加了别的?”
  定柔答:“我嫌味道有些单一,加了一点白莲须3。”
  静妍便觉不喜欢,不是不喜欢荷花蕊的味道,是不喜欢别人将她喜欢的东西随意篡改,面上不露声色,依旧笑着开心:“难为妹妹一番巧思,我也觉得栀子花香有些单调,回口有些涩味,加些旁的润润更好。”
  姐妹俩吃着茶点,静妍品着桂花糕,睹物思人,说到了祖母,小时候庭院的桂花开了,祖母便做点心给孙儿们吃,那么多孩子,总会把最好的留给十一。
  定柔心下一酸,努力回想着祖母的样子,朦胧中,面貌已经全然模糊了,只记得苍苍莽莽的发髻,慈祥的声音,长满皱纹的手为她抓痒痒......
  闲叙了会儿家常,静妍端着茶望着四下侍立的宫娥,说道:“妹妹这里怎地与别处不同?不见有熏炉。”
  定柔道:“我不爱那熏香的味道,闻了不舒服。”
  静妍“哦”了一声:“许是怀孕的缘故罢。”
  午晌皇帝回来用膳,定柔坐在桌前托腮沉思,眼中分明写着心事,皇帝先捧起两个脸蛋大亲了几口,再扯开衣领对着一脉香颈嗅了嗅香,好馋啊,目前孩子爹是一条饿红了眼的狼,等孩子娘下了崽子,他要大大开荤,吃她个骨头都不剩。
  净了手坐下进膳,问她思虑何事,定柔说了前晌的事,皇帝有着天生的警觉,忙问月笙和张嬷嬷,那人来了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月笙禀道:“陛下早有话,奴婢绝不敢疏忽,时刻盯着呢,一举一动不敢懈怠。”
  皇帝又对定柔道:“别怪我多心啊,你那姐姐怕不是什么心念正的人。”
  定柔不解:“你与她不曾深交过罢?怎地好像洞悉她的为人?”
  皇帝放下牙箸,接过帕巾拭口,解惑:“知微而见著,我总共与她说过两回话,可就这两次,她总是先把别人推出来,出卖了,显现出她自己。”
  定柔摇一摇头,打趣道:“论起心思缜密来,我夫君天下第一,你一个七尺儿郎,竟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肠,委实可惜了,该投生女儿家才对。”
  听到她取笑,皇帝大恼:“好哇,小娘子敢嘲笑为夫,胆子痒痒了是不是。”
  伸手过来狠狠咯吱了一番,定柔笑的险些喷饭,然后眼眸一眨,故意露出小女儿般吃醋的表情,酸酸的问:“哪两回啊?你怎么从来没有与我说过。”
  皇帝眼中笑意满满,荡漾着缱绻的温柔,很喜欢她这个样子,微微噘着樱桃小嘴,小兽般无辜的眼神,俏皮促狭的,可爱极了。说了在淮南时下去私访,瓷器店门口的偶遇,还有那夜侍寝宫闱局抬错了人的乌龙。
  定柔忽然感慨:“姐姐不是爱名利的人,对你,是真心喜爱的。”
  皇帝不屑:“我不知道怎么招惹了她,反正我不是有心的,她那个人的底蕴我不喜欢,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能建立在踩着别人的肩,我生平最反感这样的人,尤其女子,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对她,我以前不欣赏,以后也不会欣赏。”
  定柔托腮:“那个......她......好歹是我亲姐姐唉......您这般讽刺她,岂不是连我也骂了?我们慕容家在您眼里蛇鼠一窝。”
  皇帝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小娘子到是有自知之明,握起小手吻着一截皓腕:“你与他们不一样,我从未从你口中听过贬低别人的话,便是陆家那样对你,你也不曾有过怨怼,你习惯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怪自己不够明慧,遇人不明。”
  定柔反手与他十指相交,笑侃道:“你这个人啊,也就我这般大度的,能跟你过的下去,换成别人,定受不了。”
  皇帝脸色一肃,上去咬她的唇。
  定柔左避右闪。
  闹完了,解释了心里的疑虑:“虽说亲姐妹之间不该生嫌隙,她的为人我还是了解一些,骨子里有几分傲气,是娘的孩儿里最老成的,断然不是个为利禄功名折腰的人,如今突然对我转变了态度,许是来宫里久了,被磨平了棱角,毕竟到了风信年华,耽误不起了,不得已才来与我交好?以期与你巧遇?若是这样,但是她又为什么匆匆走了,我留她一起进膳也婉拒了,这分明刻意躲着你?所以我才陷入了一个矛盾。”
  皇帝低眸怜爱地抚摸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眼见着又大了一圈,孩子娘一天下来无比辛苦,孩儿一天不落地,他的心就一天吊在半空,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惊涛骇浪,于是对孩子娘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下次她来你就称病,不要怕什么得罪人,得罪便得罪了,你又不指着她活,现下这时候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儿的平安更重要。”
  她点点头:“我懂得。”
  出了春和殿,吩咐小柱子:“下去查查,慕容姝近日接触过什么人。”
  而后乘舆到了康宁殿。
  太后正准备午睡,皇帝今日事多,一会儿要跟着司农少卿出宫去,奔马百十里到康县,那儿的农田发现了蚜虫,怕是会有蝗灾,离得京城如此近,需早早拿出对策来。
  长话短说:“母后从小教导儿子做个心志坚定的君主,不重色,不贪欲,如今怎么变了?”
  太后捻着菩珠,闭目道:“哀家就是怕你在那慕容氏身上用情太过,再失了分寸,生了倦政之心,做出误国殃民的事,成了唐玄宗第二。”
  皇帝苦笑:“您竟这般不放心儿子,她是那恃宠而骄的杨妃吗?今日把话撂这,以后这后宫再没有什么雨露均沾,天下大权尽在吾之手,朕为什么要窝窝囊囊的活着!朕想宠幸谁,是朕的事!”
  说罢往外走,到了竹帘前,身后的声音如时空之外传来的:“禝儿,母后从小将你管束的严,你面上听从着,心里其实早就不服气了是吧......”
  皇帝回头看去,太后仍闭着双目,眉角挂着城府。
  第133章 今日下聘到你家 1 后补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