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 第15节
  邢嘉文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言而无信的骗子,他放松了些,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水一边向她走过来。
  他说:“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魏岚轻声问:“说好了什么?”
  邢嘉文看着她,又是那种的眼神,魏岚突然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把她当傻子哄。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始终用那种成熟忍耐地声调和她说话,她不自觉就会觉得自己在犯错。
  魏岚这回不想去反省自己,她倔强地“犯错”,对他说:“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
  邢嘉文道:“孩子的事我们已经聊过了。”
  魏岚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他在包容她。
  她说的话对他而言只是小孩子讨糖吃时的耍赖皮。
  原来是这样,魏岚一阵阵恍惚。
  魏岚的愤怒和质问在喉头翻滚,她张嘴就能喷出火来,她像冲他大喊大叫,她想对他哭,她想骂他打他,她还想听他说一切都是她在胡思乱想。
  她想了那么多,最后冲出口的却是一句,“你爱我吗?”
  她都被自己傻笑了。
  女人到这个关头,关心的还是这种问题。
  邢嘉文没回过神来,他带着一种扑空的神色问道:“什么?”
  魏岚又问了一遍,“你爱我吗?”
  邢嘉文像是以为她醉了,他走过来摸着她的额头,开玩笑道:“只喝了两杯红酒就不行了?”
  魏岚非要他说一个答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邢嘉文道:“我们都结婚了。”他还在回避,魏岚想,如果今晚他不肯说那句话,她就会做决定。
  魏岚问:“是因为爱我才和我结婚吗?”
  邢嘉文没有丝毫犹豫,抚着她的头发说:“当然。”
  魏岚静静地看着他,她不给他机会喘息,“那我们要个孩子。”
  邢嘉文放下手,他拉开距离,审视着她,像是要看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心血来潮。
  魏岚同样在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往后退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心像被人拎起来丢进了水里。
  邢嘉文回避了她的注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限度的,如果孩子长大后,发现他的父母对他的爱不过是剩下的,多余的施舍,他会觉得不如不生下他更好。”
  魏岚没有说话,她想,要是以前她肯定会被他说服,但现在听到这些只能让她一直想起苏瑜说的那些话。
  甚至光看着他,她都能想到苏瑜,他们的影子在她面前亲密地重叠在一起,缠绵又诡异。
  她没办法了,他刚才说过的话都从她耳边飘走了,她听不到他了,苏瑜在代他发声。
  魏岚站起来,离开了他身边。
  魏岚的某个表哥年轻的时候喜欢照相,身上常背个傻瓜相机,看见什么都照,浪费了许多胶卷,魏岚对照相不感兴趣,却喜欢看他冲相片,在小黑屋子里,盯着水池子目不转睛,觉得像在看魔术表演,看着一层模糊的虚影随着时间和药剂的作用逐渐清晰,最后人或物渐渐浮上来。
  表哥拍的时候随心所欲,等的时候才开始担心,洗出来,成功出相的就心头松口气,失手作废的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它永久留存在,再不能更改。
  她觉得她的生活此刻就在经历这一冲洗过程,虚影迟早会现出全貌,然而到此之前,她却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会得到什么。
  魏岚焦躁不安,尤其是在回家面对着邢嘉文时,她内心惶惶,但却一直能维持着外在的麻木。
  她频繁地想起过去,那些稀松平常地日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征兆被她忽略了,他是不是曾经说过什么被她漏过了。
  她想象自己像筛子一样过滤着他们之间的沙砾,最后会筛出什么呢?
  一块更大的石头?
  还是什么都没有。
  魏岚不想对任何人说这起这些,她知道他们的反应,父母只会更加为她担心,郭英婷听了会痛骂邢嘉文,然后逼她去对峙。
  但她还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也许她的猜测是错的呢?也许是她多心了。
  她该好好问一问邢嘉文,可要怎么问?开场白要怎么说?
  这些她都需要好好想想,她不想再被他当个笑话。
  午休的时候魏岚就在想这些,她又开始去花坛,五次里有三次会碰上于雅博,她再次出现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喜悦,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做出任何惹人误会的举动,他也不会再坐在她旁边,他和她保持着适当距离,眼神也多了礼貌,魏岚也装作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她太需要有个人和她聊聊天了,不会提起邢嘉文,让她暂时得到片刻安宁。
  他们不会说工作,魏岚问他中午吃了什么,晚上打算吃什么,他也问着差不多的问题。
  “其实我不喜欢做饭。”魏岚告诉他,“我讨厌做家务。”
  于雅博说:“没人喜欢,你可以找人帮你做。”
  魏岚问:“谁帮你?”
  于雅博看着她,“没人帮我,所以我的房子里现在可以听见青蛙叫。”
  魏岚笑起来,“你住在池塘里吗?”
  于雅博说:“别不信,下次抓来你看看。”
  魏岚让他保证下次一定要带着青蛙来这儿和她见面。
  这种对话其实毫无意义,但是魏岚从中得到了一点快乐的调剂。
  一男一女持续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是很危险的事,魏岚装作不知道。
  但这种危险的快乐并不能持续麻痹她,临近下班的时候,魏岚的脑子就开始发懵了,等到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她就像完全失忆了,白天发生的事突然变得遥远,她把钥匙插进锁眼儿里的时候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打不开这扇门了,然而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还来不及高兴,脑子里又会出现有很多离奇可怕的画面,她有时候想,不如就让她的想象成真,给她痛快一刀,有时候又懦弱地乞求,千万不要让她陷入那种惨况中,她并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她逼自己准备,就像当初她学做饭一样,那是她为了他们的婚姻做的准备。
  她不知道邢嘉文为成为她的丈夫做了什么准备。
  也许他认为根本不需要准备。
  邢嘉文在这段时间里和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前段时间回家要早些。
  魏岚因此不得不每晚回到家就开始做饭,说实话,现在一个人在厨房切菜的时候是她最轻松的时候,她可以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
  她现在实在太需要这样的时间了。
  等邢嘉文去洗澡的时候,她就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茶语在扔进洗衣机前,她又检查他的衣领和袖口,把脸埋进去闻,她做这些的时候,脑袋是木的,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小一个,蚂蚁那么大,被他的衣服埋在底下,什么都看不到,眼前都是一片白,像误入被雪盖住的墓地。
  入夜,他们躺在一起,她听着邢嘉文的呼吸声,她随着他的节奏哭泣,她好奇,他吸进去的空气里是否有苦咸气,他的气管会不会被她的眼泪烧出一个口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字漏字请指出。感谢在2020-06-08 01:25:12~2020-06-09 22: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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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邢嘉文以为魏岚是在为孩子纠结, 他知道女人反复无常,所以他也劝自己耐心些, 他总是能劝服她的, 但他还是难免感到疲倦, 他并不喜欢劝人, 很多时候谈话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工作上也是,比起当面交流, 他更喜欢通过邮件来沟通, 简明扼要, 双方只需阐述各自的要求和方案,他常想要是生活中也能这样该多好。
  老陈还在努力向苏瑜攀登,偶尔得闲会和他汇报进度, 有时兴奋说今回一跳几步,进展喜人,有时又沮丧说被打回原形, 一朝回到解放前,虽然如此,可邢嘉文看他也是乐在其中, 越挫越勇,他祝他成功。
  苏瑜和他自从上回碰见之后一直没有联系, 邢嘉文这边准备着下个月的蜜月旅行,又因为魏岚近来都郁郁不乐,也没有多余精力关注她, 虽然他对她没有责任,不必时时顾忌她的心情,但他们毕竟有过一个拥抱,出于这个原因,他也不该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走开,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老陈告诉他,苏瑜生病了,他已经关怀过,预备明日再去慰问。
  老陈说她一个人在家休息,邢嘉文就致电过去,苏瑜声音沙哑,说烧到了三十八点五度。
  “像个开水壶。”她虚弱地和他开玩笑,让人听着心有不忍。
  “你能来看看我吗?”她羞愧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说完又立刻后悔,“算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没有资格叫你来···”
  邢嘉文打断她的话,他说:“没关系,我来。”他只是去探病,没有什么不安。
  苏瑜开门的时候穿的一件睡裙,屋子里开了空调,她在肩上裹了一张褒毯,头发乱糟糟地披着,唇上没有血色,脸却有些红,眼睛因为发烧而湿亮。
  “对不起···”她第一句话就是和他道歉,像是自己做了错事。
  邢嘉文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回头看着苏瑜,她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他说:“为什么老是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苏瑜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们坐下来,她身体在发抖,邢嘉文问她吃没吃药,苏瑜说吃了,“但是药效没这么快,还没退烧。”
  邢嘉文自然而然地摸上她的前额,说:“好像是还有点烫。”
  苏瑜说:“我总是在你面前丢丑。”她看起来很丧气。
  邢嘉文笑了笑,他不觉得那是丢丑,他觉得这个样子的苏瑜反而更真实。
  “你只是生病了,吃了药,好好休息就会好的。”他安慰道。
  苏瑜“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邢嘉文等着,苏瑜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热滚滚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邢嘉文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上的像从火山口吹来的风,烫的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垂下眼,只看到她挤到他眼前的头发。
  有一簇头发贴在他鼻子下面,弄得他有些痒,他正想把它拨开,苏瑜开口说话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的话,现在会怎么样。”
  邢嘉文停下动作,没有说话,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开会怎么样?
  “说不定我们现在也结了婚,过得很幸福,不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现在是怎么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苏瑜家的沙发颜色好像和自己家里沙发是一个款式。
  “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你。”苏瑜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的嘴唇擦着他的耳朵颤动,他被摩擦得有些不自然。
  他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臂,苏瑜顺势从他怀里起来,俩人一下子离得很近。
  苏瑜说:“我回国的时候想得第一件事,就是要来见你,我不想再后悔了。”
  她的手缠上他的脖子,低声说:“嘉文,我们都别再做任何让彼此后悔的事好吗?”
  邢嘉文没有动,她闭上眼,缓缓贴上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