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专宠 第26节
  柳苏离开后,温景面上的表情悉数褪去,宛若退潮之后的大海,平静不已。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眸,似乎在休息,过了片刻,龙案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低低说话:“主子。”
  温景眼睛没有睁开,问:“除了风神酒楼那次之外,苏苏可还在哪里见过危叙言?”
  那人摇头:“没有了,主子。”
  柳苏有问题。
  温景敲击着椅子扶手,周身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良久之后,他又问:“程娇与危叙言近日有什么动作。”
  那人回答:“程小姐近日卧病在床,又忙着在大将军与将军夫人周边打转,已有七日不曾与危大人见面;危大人奉您的旨意去往镇南治理洪灾,昨日给镇南百姓施粥布善。”
  也就是说,两人都没有异动。
  日光将斜,落日余晖铺撒皇宫,沉默中,温景的半张脸掩藏在阴影中,狭长的半只眼眸低垂着,眸光泛着冷意,他就这般坐着动也不动,下首跪着的黑衣人亦然如此。
  “她呢?”
  两个字,黑衣人跪的更低,声音平稳:“将将离开匈奴统治范围。”
  离开匈奴统治范围啊……温景半阖着眼,忽然勾起了唇角,轻哼了一声,“有意思……”三字与黑暗逐渐融合在一处。
  “看来是要来我中原。”温景得出这个结论,他忽然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必要时替她打个掩护,别叫危叙言知晓自己那个疯子母亲找来了中原。”
  那人恭敬应下:“是,属下领命。”
  又是一闪,人影再次消失不见,紫宸殿只剩下温景一人。
  柳苏回了景秀宫,换了身衣裳才去见的贺霜霜,贺霜霜背影消瘦不已,瞧起来竟然有些可怕,从前的衣裳竟然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宽大,柳苏走路慢了半拍,扶着杏儿的手出声:“柳夫人。”
  贺霜霜忙转身,看到柳苏走来,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妾柳氏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这么恭敬,眼里的不服和不甘心悉数消失,对,不是收敛而是彻底消失了。
  柳苏不动声色,叫了起之后坐到主位上:“给柳夫人赐座看茶。”她真怕她再站一会儿就倒了,平白污了她的眼睛。
  贺霜霜谢过恩,老老实实的在圆墩前坐下,她瞧着柳苏欲言又止,又不敢说话,模样颇有些小心翼翼。
  柳苏:“柳夫人今日入宫所谓何事?”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料知贺霜霜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突然红了眼圈儿,‘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倒给柳苏吓了一跳,她坐着没动,盯着贺霜霜,“柳夫人这是在干什么?”
  温景凶人的样子经常能吓得所有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所以柳苏多模仿温景的神态,上回回柳府待嫁时也是这般,才打压的其他人抬不起头,这着实是一件令人大快人心的事情。
  贺霜霜哽咽,伏地而答:“妾今日是来给皇后娘娘请罪的。”
  “哦?柳夫人何罪之有?”柳苏挑起眉头反问。
  贺霜霜将柳岚生前对柳苏做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一说出,自己又深刻的反悔了一遍曾经在府邸里她对柳苏的欺压,还不忘替远在将军府受苦的柳玖也请罪。
  这在柳苏的预料之内,她早就猜到了,所以贺霜霜说的一切她都没有觉得有多吃惊,“是么,本宫知晓了。”柳苏不为所动,神情冷漠。
  贺霜霜急了,她将林若幽之事也揭开了一条缝隙,“柳岚……柳岚她为了得到程墨不择手段,便、便是程墨的前未婚妻亦遭到毒手,是妾醒悟的太晚,才叫皇后娘娘也被暗算,是妾的不是。”
  柳苏敏感的捕捉到关键信息,不过她很聪明的没有接着反问,而是轻飘飘的应了一声:“这样啊,那本宫感谢柳夫人如今的提醒了。”她语气古怪,其实话里并无感谢的意思。
  贺霜霜顿时讪讪然,说来也是,柳岚已经死亡,说再多有何用呢?那些苦柳苏还不是已经受过了?
  “天色将晚,本宫也不留柳夫人用膳了,不若就早些离宫。”柳苏赶人了。
  贺霜霜也不敢多留,她虽然急自己还什么都没说柳苏就不想听了,不过她知道柳苏不是个笨人,她若有心自然可以查得到一切。
  程墨有过未婚妻,也被柳岚暗算过。
  柳苏在贺霜霜的话里提炼出这个关键信息。
  那么不用想就知道贺霜霜的意图是什么了,柳玖现在怕是不好过,又想那她柳苏当枪使?也不看她上不上当。
  柳苏冷笑。
  第40章
  柳府彻底倒台, 目前没有牵扯到的柳家人也只剩下三人, 柳苏是一个,其他两个便是柳玖与贺霜霜,贺霜霜自然得为柳玖考虑, 程墨那么爱柳岚,心里根本没有柳玖的容身之处,那么柳玖的处境可想而知,自然不会过得有多好。
  贺霜霜过来跟柳苏说这些事情无非就是希望让她大怒,随后把这一切都给捅到程墨面前, 随后柳玖在上前安慰, 自然就能在程墨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但关键是, 她柳苏有那么傻么?
  她已然与柳府脱离关系, 柳家人是生是死,便再与柳苏无关了。
  柳苏捏着手帕,平静的坐在上首, 忽然想到一个人, 眯起了眼眸:不对, 贺霜霜还有一个儿子呢!柳禾呢?
  柳禾,在柳苏的印象里他存在感着实薄弱, 他的定位柳苏也摸不透,她并没有原主的记忆,原著剧情也并未多提及柳禾,只有只言片语,道他一直在西北参军, 从未回过柳府。
  “柳禾……”柳苏低低喃喃出声,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许会回来的。
  柳苏并未看到,柳苏侧后方的春儿听到自家主子念道的名字之后,神色突然变了一瞬,整个人都不太自然,张口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柳苏仍旧觉得奇怪,柳禾是个男孩儿,作为柳府唯一的男孩子,贺霜霜怎会完全不关心呢?她生活的重心好似只有柳玖一个人啊……
  贺霜霜可是柳禾的亲生母亲啊。
  柳苏摒弃多余的想法,毕竟多想无益,她回头看向春儿:“春儿,你去查一下程墨前未婚妻的事情,手脚快些。”
  春儿屈膝应下:“是,主子。”
  古时纵然没有现代先进,但是信息的传递速度也不可小觑,春儿不多时便将程墨前未婚妻的事情探查的一清二楚,让日傍晚功夫就一五一十的跟柳苏交代了。
  “林若幽乃是尚书之女,是当之无愧的才女,有才情又有美貌,名动京城,是勾/引先皇失败之后,引得太后娘娘发怒,最终京城内无人敢提及林小姐,她就此销声匿迹,传说她嫁到匈奴不足一载便去世……”
  柳苏听着这些事迹,后背都在发凉,自天灵盖传来一阵阵阴冷的气息,她牙齿跟着颤抖一下,语气古怪的问春儿,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那会儿……柳岚也不过才……十五、六岁?”
  春儿强忍着惊悚的感觉,回答:“是的,主子。”
  心思缜密,心机深沉,为人歹毒。
  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黑心白莲么?柳苏想自己十五岁时在干吗?那时候也才读初中,处处情窦初开,连个早恋都早的小心翼翼,跟同学一起玩企鹅聊天工具……而已啊!
  真的是各环境下养育不同的人么?
  尤其春儿提到林若幽的死状,柳苏手都僵硬了,她想象力太过丰富,纵然不知道林若幽长什么摸样,但她死亡之时的摸样却能浮现在她眼前,无比的可怖。
  柳苏惊魂不定,半晌回不过来神。
  温景自然也得知了这件事情,暗卫说柳苏神色惊恐,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温景微微叹息,心想终究是只兔子,最爱一惊一乍的兔子……不过,也是一只藏有秘密的兔子。
  当天夜里,柳苏就做起了噩梦。
  梦中场景痴痴缠缠,她梦到许多许多东西,梦到不知长相的林若幽,在她眼前死了千百遍,后来她又梦到当上皇帝的危叙言,他冷眼瞧着她,随后问一旁身穿皇后凤袍的程娇:“娇儿,想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而程娇则冷着脸,直不冷丁的盯着柳苏,宛若吐着信子的蛇,泛着阴冷的气息,说了一个字:“杀。”
  柳苏惊慌失措,跑啊逃啊,最终还是被抓住了,他们要砍死她。
  最后的最后,黑暗中,一束幽光隐现,一道少年音响起:“小苏……小苏苏……”
  “苏苏。”
  宛若惊雷乍起,这道叫唤她苏苏的声音跟梦中的声音猛地重合,柳苏顿时睁开眼睛,水红色的帐子由模糊变的清晰,耳边是温景的声音:“醒了?”
  柳苏剧烈的喘息,外面光线昏暗,并为点灯,黑暗中温景的声音莫名有一股奇怪。
  柳苏扭过头,募然对上温景的那双眼睛,她吓得叫了一声忙往后缩了一下,“皇、皇上?!”柳苏第一次见到温景的眼睛是这个样子的,明明很平静却又像是掩藏着什么别的东西,宛若幽幽的古井。
  “你梦到了什么?”温景问,一直盯着柳苏,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微笑,伸手探向柳苏的脸庞,“看把你吓得。”
  柳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现,显然温景这时候有些古怪,噩梦带给柳苏的惊恐还并未消散,这时候她控制不住的发抖,“没有什么。”
  “那你怎么一直念危大臣的名讳呢……嗯?”温景逼近柳苏,手稍微下落放在柳苏肩膀靠近脖颈的地方,她的脖颈实在太过柔弱,仿佛温景只要稍微加重一下力气就会被他掐断。
  柳苏的呼吸在那一刹那猛地挺住,“我梦到他要杀我,我很害怕。”她实话实说了,因为在那一瞬间,她隐隐察觉到来自温景的不善以及不悦,还有一股微弱的杀意。
  柳苏后脊背冒出冷汗,动也不敢动……
  她太愚蠢,竟然忘记了温景到底是谁?这些日子他太过宠爱她,几乎柳苏要什么都有什么,温景面对柳苏时总是毫无原则,好似爱她到骨子里,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呢?”温景的声音若有若无,很低很低。
  柳苏突然咬了咬牙,突然往前扑过去,一下子扑在温景的怀中,放声大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梦到他、他穿着龙袍,娇儿居然变成了皇后,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知道我以前对娇儿不好,处处欺压她,可是我后面都改了,我没有再犯错了,她为什么要杀了我!我跑啊跑,有好多好多人追我!”
  “温景!你为什么不出来救我!”柳苏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演戏,还是事实如此,她哭的真情实感,紧紧搂抱着温景的腰,好像要把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给哭出来。
  哭的惊慌又委屈,好似离了温景就没办法活命了。
  柳苏当然不是的,只是她需要温景这样以为,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她说的这些话的确没有撒谎,她也真的是这样想的,程娇不应当还在记恨她,她自己本人也承认释怀了,那么后面报复的事情也该不复存在,可是她做的这个梦好真实啊。
  这是柳苏头一次叫温景的名字,她即使被温景刻意营造的爱**了头脑,也没有叫过皇帝的名讳,温景亦多年不曾听人叫自己‘景’。
  半晌之后,他抬起手臂回抱住柳苏,缓慢的拍着她的后背,似乎在安抚她,却没有说话。
  温景的神情彻底被掩盖在黑暗中,一片阴影,叫人窥探不得。
  柳苏哭着,手还紧紧抓着温景的衣服,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黑暗中,那一道清亮且带着笑意的少年音,他叫自己‘小苏苏’。
  哭声逐渐变小,柳苏闭上眼睛。
  那是谁的声音?
  这具身体里的记忆终于要复苏了么?
  柳苏究竟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温景探查了一切线索,都证明柳苏跟危叙言毫无交集,柳苏跟危叙言仅有的见面是在风神酒楼,但是当时的危叙言将自己伪装成是程墨的下属,柳苏根本不知道那个男子就是危叙言。
  既然不曾见过危叙言,就不存在她是危叙言安插在自己身旁的探子的可能。
  皇帝皇后?
  危叙言和程娇么?
  温景眯起眼睛,冷哼出声,朝暗卫道:“再探,朕要万无一失,将柳苏的生平从头查一遍,要事无巨细。”最后四个字温景是逐字逐句说的,且面无表情。
  上一回让苏德远去查柳苏,只不过是表面的探查,只查了一下柳苏的大概经历罢了,但这次不一样。
  就是他再不想要的东西,也不存在被抢走的可能,他便是不要了、毁了,也不会让给任何人!
  这把龙椅,你有胆子来抢么?
  匈奴之子,危叙言。
  柳苏当夜发了热,次日昏昏沉沉一直不曾醒来,她睁不开眼睛,只隐约觉得眼前一道人影,听到温景关切的声音,还有冲御医发火的声音。
  可是发烧又不是一下子能治好的啊……
  柳苏脑子一片浆糊,一会儿觉得热一会儿觉得冷,难受极了,但更多的还是心里难受,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沉沦在温景给她制造的虚假温柔里了,温景应该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娶了她之后从不纳妾,在她面前更是不看其他女人一眼,不让她吃醋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