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章 第9节
  还是没说话。
  “……瞎一阵。”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这次距离近,紧接着就是一阵雷鸣,雨变大了。
  乔以莎:“好了,总之你记得……”
  话没说完,忽然顿住。
  乔以莎侧头,洪佑森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兜里。他身上被大雨淋湿,衬衫贴紧那根本不像高中生能有的躯体,擦肩而过的女服务生眼睛像激光一样,上下一顿扫视。
  洪佑森穿得很单薄,整体造型跟第一次见面没太大差别,只不过这次还省略了外套。
  然而现在已经立冬了,乔以莎每天从被窝里出来都是一场战役。
  洪佑森的头发一缕一缕垂在额前,微微有些卷。
  乔以莎:“你怎么出来的?”
  洪佑森从兜里抽出手,将宽大的手背冲向她。
  上面有雨、有泥、还有血迹。
  乔以莎哑然,这才多久,有三分钟吗……
  她放下手机,洪佑森坐到对面沙发里,刚那位女服务生挤过来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洪佑森没说话,乔以莎说:“来四份牛排,一份红豆冰沙。”
  经过一阵肆虐,雨势又变小了。
  洪佑森吃了一多半,乔以莎才说了第一句话:“最近还好吗?”
  这诡异的例行问候让洪佑森微微一顿,他不答话,无声地再次展示了那只沾着血的手。
  又是一阵沉默。
  乔以莎:“你不该出来,我说了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在学校门口这么冒失太不明智了。”
  洪佑森:“我不用你教我怎么做。”
  乔以莎:“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他头也不抬接着吃:“那也是我的事。”
  乔以莎唔了一声,行,你个高你说了算。
  乔以莎掏出钱包,想起什么,抿唇道:“对了,刚才打扰到你的好事,抱歉了。”
  洪佑森顿了两秒,这所谓的“好事”……
  乔以莎身体稍稍向前探,小声地八卦:“成了吗?”
  他没说话。
  乔以莎半眯着眼:“看你这表情好像没成啊,我瞧那女孩还不错,你要求这么高吗?”
  他静了一会,才说:“那又怎样?”
  乔以莎单挤了一下眼睛:“应该的,我儿子条件在这摆着呢。”
  “你——”不等他火蹿起来,乔以莎神速起身结账。
  洪佑森靠回沙发,稍稍扭过头,看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容貌,湿润的刘海下,是一张沉默的脸颊。他舌头舔舔牙,抹了一把脸,把气沉了下来。
  第7章
  天空一片青黑。
  咖啡馆出来的两人默默无言。
  雨水落在店铺屋顶,哗啦作响,又顺着屋檐成股流下。
  身旁的女人递来一把伞。
  “你用吧。”乔以莎说,“我打车回去。”
  洪佑森看了看那把黑色折叠伞,又看看伞的主人,没有接。
  咖啡店门口挂着几盏复古的吊灯,颜色浓郁,又不刺眼。洪佑森的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这让他的外形看起来更为清晰明锐,露出的皮肤透出寒凉的味道。
  “我不需要。”他说。
  他站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门里又出来两个人,他往旁边靠了靠,乔以莎没地方后撤了,任由他贴在她身前。
  她感到一股温热雄厚的气息,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人走了,洪佑森又退了回去。
  乔以莎忽然起了玩心,想就刚才那女生表白的话题再调侃他几句,结果话还没出口,忽然察觉一股异样气息。洪佑森也察觉到了,两人瞬间看向马路对面。
  大雨天路上车辆较少,因此速度都比较快,呼啸而过的车辆带起洼地的水花,一个朦胧的人影站在树下。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帽衫,也没有打伞,帽子下的容貌看不清楚,但凭借身型,乔以莎能认出这就是当初那名拳手。
  距离上一次烂尾楼分别,也就刚刚半个月,他当时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气味,”身旁的洪佑森低声说,“不太对劲。”
  乔以莎没有他那么恐怖的嗅觉,问:“什么意思?”
  洪佑森:“有股腐烂的味道。”
  他盯着对面的柴龙,片刻后轻轻偏了偏头,示意他跟上。
  乔以莎:“你去哪?”
  洪佑森:“换个地方。”
  他径直走进雨里,乔以莎伞一撑开,跟了上去。
  洪佑森停住脚步,站在雨里看她,他被淋湿了,脸颊显得更为窄瘦。
  他说:“你别跟来。”
  乔以莎:“为什么?”
  他想了想,说:“他看起来跟上次不太一样。”
  乔以莎撑伞走到他身前,说:“就是不一样才要跟着,走了。”
  洪佑森对这附近的地形很了解,在黑暗的小道里拐了几个弯,来到德工后身的一座老公园。
  这个时间公园早就关门了,里面一片漆黑,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暗影绰绰,阴然可怖。洪佑森站在围墙下,冲乔以莎招手。
  他拉住她胳膊的瞬间,说了句:“你太瘦了。”
  乔以莎:“谢谢。”
  他看向她。
  乔以莎一愣:“你不是在夸我吗?”
  他说:“不是。”
  乔以莎笑了,洪佑森攥住她腰部的衣裤,直接给她扛上肩,一举跃上高墙。他站在墙上回头看,十几米开外,柴龙默默跟随着。
  阴风阵阵,土地甚是泥泞,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
  这公园已有相当一段年头了,面积虽然不大,参天的树木倒不少,茂密的叶子遮挡了部分雨水。
  柴龙也翻过高墙,见他如此轻松落地,乔以莎越发觉得不对。他走到他们面前,摘下了帽子。乔以莎瞬间眯起眼。果然,被使者如此拒绝的,除了亡灵,就是……
  乔以莎:“你老板是血族?”
  她一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第一,她跟柳河从来没有招惹过血族,不可能莫名其妙被盯上;第二,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里,压根就没听说有血族出现过。
  跟狼人不同,血族的生命是无限的,漫长的岁月赋予他们的通常不是疯狂就是麻木无情。他们非常挑剔且高傲,他们有自己的圈子,不屑于与人类一同生活,也很少进驻人类社会。就算进驻了,也多采取避世的准则,不可能做出派人上门挑衅这种幼稚举动。
  ……除非,是刚转化不久的,还保留着强烈人类色彩的血族。
  面对乔以莎的问题,柴龙一语不发。
  乔以莎:“我不知道他具体给你用了什么药,但这药副作用一定很强,我劝你不要动手。”
  柴龙张开嘴,口腔中冒出灼热的白气,他双眼发红,嗓子像是被烤干了一样,只说了一句:“抱歉……”
  乔以莎的视线被遮挡了,洪佑森站到她面前,说:“你到后面去。”
  乔以莎后退,小声道:“我会帮你念镇定咒语,不会让你失控。”
  洪佑森说:“好。”
  他踏出一步,柴龙也同时走向他。
  仍是柴龙先出拳,洪佑森做好一切防备,可这拳的力道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柴龙两只手上都缠着绷带,这让他的拳握得更紧,更实。他出拳的速度比上一次快了数倍,好像之前的伤根本不存在了一样。他鼻息之中吐出了一股浓浓的腐烂腥味,熏得洪佑森脑子发胀。
  冷雨像针一样,落在他们身上。
  洪佑森呼吸深沉,双目金光流淌,牙齿咬实,肌肉紧绷。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听到乔以莎在后面喊了一嗓子:“你想什么呢!”
  她话音未落,柴龙一记鞭腿踢在他小腿上,洪佑森脚下一打滑,摔倒在地。
  乔以莎:“别干站着,动手啊!你不用顾虑,他现在扛得住!”
  乔以莎的话提醒了他,他一把抓住柴龙的脚踝,柴龙抬脚要踩,他用力一拉,柴龙也被拽到地上。不过柴龙的战斗技巧和经验都比洪佑森高许多,倒地后见洪佑森没有用手护住头,抓住时机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这拳像一记钉头锤一样,直接将洪佑森半张脸砸进了土里。
  乔以莎低声骂了一句,甩开伞,刚要迈步,忽然听到一声爆喝——
  “别过来!”
  她从没听过洪佑森大声说话,更别说是这种吼声。世界仿佛静了一瞬,乔以莎定在当场一动不动。
  蓦然间,她听到头顶扑簌簌的声音,抬头看——
  参天的老树轻微摇颤,叶子伴随着雨水,哗啦啦地落下。
  这片精巧的树林好似得到了什么信号,宛若活了一般,发出低沉的嗡鸣。